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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识心
“桑谨少将,欢迎回家。”
桑谨一动不动地站在邢家门口,听到熟悉的电子音后,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推开门一切都还是原来模样。
邢毅会走过来抱住他,会笑着叫他的名字。
桑谨呆呆地愣了一瞬,轻轻问道:“不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么,为什么我可以?”
操作脑应声回答道:“邢毅离开之前,将他所有的权限都留给了您。”
桑谨神色不变,所有的情绪都像是在被密不透风地死死压抑着,不露端倪。
他推开门走进去,站在大厅中央环顾着,一切果然都还是照旧,只是物是人非,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桑谨继续走下去,他慢慢上楼去,然而楼梯上不清晰的血迹让他怔然,他停下脚步忽然不敢再往上了。
他从进来那一瞬就莫名感到了一种不寻常,布满了灰尘的房屋到处都透着难言的死气,他又想到那天邢毅的不对劲和迟迟都没有再出现陆容欢,以及造成这一切的邢远征。
他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他不敢去证实。
——“我已经没有选择可做了。”
邢毅的那句话在脑海里不经意间地被回想起,桑谨魔怔般地反复轻念着,将它咬碎嚼烂,忍着酸涩一点一点吞下这苦果。
只有在进退两难的岔路口而另一条路被封死,只剩下一条路可走时,人才会没有选择可做。
而邢毅的另一条路……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桑谨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显得异常突兀。
高级操作脑不带感情的电子音轻轻地回道:“如您所想。”
桑谨身体不稳剧烈地晃了一下,他伸手抓住了身旁的扶手才堪堪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
整个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桑谨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真的是在邢毅失去所有之后,是在邢毅不怨不恨仍对他存有一丝念想的时候——
他在他心口上开了一枪,残忍地断了他的念想,给他的爱判了死刑。
桑谨抬眼,只觉得仿佛所有入目的东西都在极速褪色崩溃,铺天盖地的黑色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吞噬。
他好似是听到了压抑的嘶吼,他魔怔般地寻着声响飞快地跑上楼。
那一刻,交错的时空仿佛重叠再现。
他看到邢毅跪倒在血泊里,面前是陆容欢和邢远征的尸体,温柔而极端的死法,满眼的惨烈猩红。
邢毅呆呆地看着两手沾染上的血迹,像是还不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血迹越擦越多,血色涨满了眼。
邢毅低喘着,像是绝望的孤狼在垂死挣扎,他忽然伸手狠狠撕抓着脖颈上开始起痂的伤口,抓得鲜血淋漓皮肉外翻,仿佛只有刻骨的疼痛才能证明这不是梦。
不痛,不够痛,怎么都不够痛。
桑谨快步走过去想制止,他仿佛触手可及,可却直直穿过了邢毅的身体,抓住了一手虚无。
桑谨惨白着脸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邢毅不会出现在这里,他已经死了,在自己面前,从白塔上跳下去,尸骨无存,再不相见。
“够了。”桑谨开口,嗓音模糊颤抖。
高级操作脑仍在不为所动地重现着一切。
桑谨闭上眼,跌跌撞撞地逃出去,却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哪里都是邢毅的影子,他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地向他逼近。
——“你看,从此之后我可再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我会用一辈子来告诉你,我对你,不止是喜欢而已。”
——“桑谨,我真真切切地爱着你,难道你从来都感受不到么?”
“够了,够了,够了!”桑谨忽然嘶喊着栽倒在地上,失力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捂着已经痛到让他快要窒息的胸口与自己的心顽抗着。
可是太痛了,仿佛被撕扯着千疮百孔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屈服,不得不向自己的心妥协。
他麻木地喃喃着:“够了……够痛了,我错了,邢毅……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骗你,不该骗自己,不该说那些伤人伤己的话,不该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这些灭顶的后悔和思念面前,会连那点残留的恨都变得孱弱起来。
他不是铁石心肠,他怎么可能会对邢毅无动于衷,甚至在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以为无坚不摧的壁垒早就被攻陷得不堪一击。
才会到现在在一切崩塌后将他砸得粉身碎骨。
他从紧贴着胸口的地方摸出了一块琥珀状的晶石,晶石里安静地躺着一颗花种。
桑谨却只看了一眼便泪流满面。
模糊中像是有人在靠近,他听到脚步声,看到高大的身影逆着光走来,看不清楚面容,却看得见那脖颈上成片的伤口在溃烂。
桑谨给予他的伤痕就像给予他的感情一样,从内而外地蔓延溃烂,唯有剔骨削肉才能抚慰这痛苦。
桑谨忽然就懂了,为什么爱与不爱,让邢毅宁愿死都要明晓一个结果。
人心何曾对等过,有的人将爱弃如敝履,便自然会有人将爱视之如命,他早就应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他的邢毅一直都是最傻的那个。
桑谨泪眼斑驳望着那幻影,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想要握住。
“我知道你在怪我什么了?”
他盯着那久久都不曾散去的幻觉,心下却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怪我连自己的心都识不清,怪我连自己都骗。”
【作者有话说:太久没写文了,有点手生,宝贝们多多包涵】
第六十一 迷藏
五年后。
星历3020年,冬,星际开拓区。
茫茫宇宙,在无尽延伸的空间中,一艘军用舰孤独地漂浮着,宛如在海洋中迷失方向的小舟。
军舰上的领航员不知疲倦地打着求救信号。
自从他们进入这片未知的区域开始,他们就开始莫名地接收不到任何信号,无法继续前行也没办法返航,更急迫的是,舰上的物资有限也坚持不了太久。
除非进入低功率休眠,否则整个舰上的人类都会被活活饿死。
但在这种无法掌控的情况下进入休眠,无异于是在找死。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总要死的明白一点才甘心。
舰上的指挥官是一名Beta少校,正愁眉不展地看着光屏上不停原地打转的航行图。
“少校!少校!有信号了!”
紧绷的状态被一阵惊叫声打破,所有人振奋起来。
“怎么样?!能和瑶光取得联系了吗?什么时候派援军来?”
“不……这不是瑶光的信号。”通讯员皱着眉,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刚刚译出的那一段微弱的信号波。
——“欢迎来到巴别之地。”
.
瑶光星区,元帅府。
一架悬浮车停在门前,舱门还未打开,便已经有一行人恭敬地守在下面,心怀各异地等待着那个即将出现的人。
厚重的舱门缓缓被拉开,一道挺拔得如利刃出鞘般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步履平稳地踩着舷梯走下来,冷漠而沉静,甚至没有向下面那些人施舍一眼,而是径自走向自己的府邸。
留下那些面面相觑的Alpha在窃窃私语。
“不是说去平乱叛变受了重伤?这现在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这疯子命硬,这回北区也被他拿下了!”
“这算什么,想当年他连……邢…不也…”
桑谨的脚步顿了下,回过头,凌厉的目光似箭,他比五年前更加锋芒毕露,也更加不近人情,发作起来任是谁都不免要脱层皮。
那个逞一时口舌之快的Alpha不禁害怕,立即噤口不敢再言,因为他想起,上一个在桑谨面前提前任元帅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了。
整个星区无人不知,那个人的名字在瑶光是禁语,只因如今的瑶光是桑谨的瑶光。
可桑谨这次像是有什么急事要做,只是隐含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发怒,极不耐烦地抬脚离开。
他稳稳地穿过主厅,示意所有侍从退下,他越走越急仿佛脚下生风,冲进自己的房间,像以往每一天的清晨一样,满心欢喜地望向窗台上的那只花盆。
第一千八百五十三天,他的花种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虽然早已习惯这没有尽头的等待,但还是忍不住失落了一瞬。
心心念念支撑他活着回来的期望褪去,前几日腹上受的伤到这时才隐隐痛起来。
他按住伤口,慢慢走到窗台前,失焦地盯着眼前的花盆。
仿佛有温热的气息靠过来,从后面抱住他,桑谨没有抗拒,委屈而又无奈地开口:“怎么办?还是没有开花,邢毅,它是不是不会开花了?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再等等看,会开花的,它会很美的。”
桑谨听话地点点头,说了句好。
身后那人低头轻轻亲了亲他的耳朵:“这么久了,小谨有想我么?”
桑谨似是恍惚又似是清明:“没有人知道我想你,只有我知道。”
耳边是一声又短又轻的笑,接着是一句情意绵绵的爱语:“我也想小谨你。”
桑谨一回头,身后却是倏忽间空无一人,过分的寂静像是在嘲笑他的臆想。
他从明白自己的心那天开始,就耽于这可笑而不可自拔的幻想中,越陷越深。
桑谨毫不意外,只是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不知是在问谁:“你怎么又走了呢。”
桑谨摇摇头,坐下来用治疗仪给自己打了几针镇痛剂才缓过神来。
他闭着眼憩了一会儿,但还有许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解决,他也不多休息就强撑着下楼去。
“桑桑!”
桑谨前脚刚出门,一阵急乱的脚步便从远处传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匆匆奔来,扶着头上摇摇欲坠的王冠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桑谨急忙去接仍旧冒冒失失的莱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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