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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沈绛回到家中, 阿鸢正急不可待的问作坊着火的事情,她却无心回答。
最后还是卓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阿鸢。
沈绛则是走回房中,坐在椅子上, 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温热的,阿鸢总会及时更换她房中茶水。
她微闭着眼眸, 满身疲倦。
可是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不是宁静, 而是出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程婴。
三公子。
昏暗的马车内, 她语气轻松, 略带狡黠,可是却在他那一声回应后, 彻底安静了下来。
关心则乱吗?
嗯。
程婴性格温和内敛,似乎从不轻易露出一丝半刻内心真实的想法。
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一个字, 是他内心的想法吗?
沈绛想了许久,突然有些惶惶。
三公子的好,她自然是知道。可是如今的她, 不说还有未退的婚约, 就是父亲深陷囹圄,她会成为别人的包袱。
她也总是给三公子带去麻烦。
她长这么大, 从未与谁这般亲密信任。
在衢州时,她渐渐长大后, 即便已有婚约在身,可是偶尔参加宴会时,也总有少年郎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沈绛并不耻笑他们,却也从未将谁放在心上。
即便是身为她未婚夫的楚凛, 对她来说,这也只是一个熟悉的名字罢了。
沈绛待睡去时, 脑海中竟还时时浮起谢的样子。
第二天。
昨晚作坊的大火,果然在今日的京城里引起了讨论,只是叫人都没想到的是,待消息传出是朱颜阁的口脂作坊着了火。
因为朱颜阁刚在京城的声名鹊起,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叫人议论不断。
毕竟这场大火来的实在蹊跷。
反而朱颜阁的生意,竟还好了起来。
不少贵女得知消息之后,生怕朱颜阁真的断了货源,赶紧过来买些口脂备着。
*
户部侍郎韩府,坐落在城东,三进的院子虽不够大,却也住的还算舒服。
毕竟韩家起复至今,也不过才几年时间。
这一大清早,长房大小姐韩就在母亲房中撒娇,“娘,如今我都这般大了,出去交际,没几件新衣裳如何能行。”
“你上月不是刚裁了两套春装,怎么又要做衣裳。”大夫人孟氏,有些无奈。
韩不由一哼:“我好不容易才进了映雪堂,那些个世家贵女,眼睛长在头顶之上,我若是穿的不好,她们定会私底下耻笑我的。咱们家在京城本就艰难,你忍心再看女儿被旁人耻笑吗?”
孟氏又是一叹气:“倒是苦了我儿。”
韩家之前被流放,所幸几年前圣上大赦天下。
韩善长这才被特赦回京,这才在故旧和长平侯府的帮助下,渐渐被重新启用。
如今韩善长位列六部之首的户部侍郎,韩家也算是苦尽甘来。
只是韩自幼长在流放之地,生活艰苦,她打小就帮着家里干活,一双手粗糙宽大。刚回京时,头一回参加宴会时,她一端茶盏,就被隔壁桌的小姐瞧见,当即大呼。
韩是哭着回到家中的。
所以孟氏一直觉得委屈了自己的长女,对她也是事事纵容。
“不过如今家中账上银钱并不宽裕,你再稍等些时日,”孟氏哄道。
韩一听,说道:“姑母不是在家中住着呢,为何她不给咱们家用?我看沈芙绫倒是日日换新衫,她也不嫌害臊。亲爹在牢里头,她自个在咱们家,跟个没事人似得。”
孟氏见她越说越过分,赶紧捂着她的嘴。
“你这话可千万不能让你祖父听到,要不然他非得责罚你不可。”孟氏低声说。
韩不服气道:“我说的还不是吗?咱们家当初被流放时,母亲你陪着父亲日日受苦,你再看看沈芙绫。前几日,我听说她还出门去了一趟朱颜阁。”
孟氏皱眉,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她让人套了车出门,又不是我专门去打听的。”韩也知道自家做事不光彩,有些不自然说道。
其实她就是派了自个的丫鬟,在沈芙绫回来之后,特地去了车夫。
“阿娘,你是不知道这朱颜阁的东西有多精贵,就那么一小盒口脂,就卖十五贯呢。”韩酸溜溜道。
本来刚回京城时,她还想与沈芙绫这个表妹好好相处的。
可是一见到沈芙绫时,她便自卑了。
即便沈芙绫只是个庶出的女儿,可是长平侯府的大姑娘早已出嫁,三小姐据说又因为身体原因,养在老家,她这个庶出的小姐反倒占着整个侯府。
那日,韩跟在沈芙绫身后,游览整个长平侯府。
听着她慢条斯理的说着京城的趣事,看着她那双柔软而又白嫩的手掌,轻捏着鱼食,扔进池塘之中。
明明她只是个庶出的小姐,可是却比她这个所谓的韩家嫡长孙女还要矜贵。
后来,在宴会之中,韩被人取笑。
沈芙绫明明在场,却丝毫没有出言帮她说话,从此韩就嫉恨起了这个表妹。
如今沈家败落,高高在上的沈芙绫一下子跌落到了尘埃里。
虽然长辈们时常唉声叹气,毕竟长平侯府在的话,对韩家大有益处。可是韩心底却偷偷高兴着。
只要沈芙绫得不着好,她看着就开心。
此刻孟氏也被十五贯一盒的口脂给惊呆了,她道:“这口脂难不成是金子做的?怎能卖的如此贵。”
“这次我去映雪堂参加春宴,瞧见不少贵女手里都有呢,”想到这里,韩忍不住拉了拉孟氏的手,撒娇道:“阿娘。”
“你想都不要想,这样贵的东西,”孟氏咋舌之余,还是轻斥。
她虽心疼女儿,却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如今家里头,靠着老太爷那点银子,供养着全家,本就紧巴巴。
韩更加不服了,哼道:“那为何沈芙绫就能买,说起来如今她还不如我呢。长平侯府抄家夺爵,可是一点私产都不许带的。她如今哪来的银子,这般奢靡。”
孟氏没想到,她年岁也不小了,竟这么口无遮拦。
她气道:“不管你如何不喜欢她,她到底也是你嫡亲的表妹。况且你姑母若是真的一丁点恒产都没有,你以为倒霉的是谁?是咱们家里。”
韩一怔。
孟氏由不得将话跟她说清楚:“你以为咱们全家在流放地能熬过来,靠的是谁?靠的就是你姑母年年从京城派人偷偷送银两过来。当年隔壁方家的事情,你也瞧见了。不过是为了五十两银子,你那个方姐姐就被家里人送给了县官当小妾。”
提到这个,韩冷不丁的打了个寒噤。
“所以长平侯府败落之后,你祖父就立即派人接了你姑母和表妹回来。”
韩听罢,也不敢再说什么,便带着丫鬟离开了母亲房中。
只是走到小花园处,就瞧见沈芙绫的丫鬟闻莺,匆匆而过,似是从门房上回来。
“见过大小姐。”闻莺没想到会撞上韩,心头暗叫不好。
这个韩家的嫡出大小姐,一直以来都对自家小姐不太和善,瞧见她们这些侍女,也是横眉冷对的模样。
若是搁从前,闻莺一个侯府侍女,哪怕瞧见她,也是不卑不亢。
如今她们在韩家寄人篱下,难免要看人眼色。
“表妹可真阔绰,竟日日有东西送来,这又是哪家的?”韩瞥了一眼。
闻莺笑道:“大小姐说笑了,不过是我家小姐穿旧的一件衣裳,拿去略修改了下。”
韩自然不信她的话,不过也没多说,就带着人走了。
闻莺心头微叹,赶紧拎着手里的包袱回了自己的小院。
韩家的地方并不算大,因此沈芙绫是与她母亲韩幼娘住在一个院子里。闻莺回院子里,就进了东厢房。
正房里住着韩幼娘,沈芙绫自然只能住厢房。
闻莺回来的有些迟了,此刻正在案桌后面画画的沈芙绫,抬头望过来:“怎么了?”
说来,沈家确实出美人。
当年沈家嫡长女沈殊音名动上京,若不是长平侯府手握兵权,皇上不放心,让沈家与皇子联姻。只怕一个皇子妃,沈殊音还是能当得。
至于沈芙绫,京城也有传言,若不是她只是个庶出,只怕名声并不会低于霍竹韵。
她确实生得花容月貌,一张小小的脸,杏眼、菱嘴。此刻穿着一身粉色素面长褙子,耳边垂着的碧玉耳环,衬得整个人秀雅而又精致。
这样的长相,确实是叫人另眼相看。
闻莺轻声道:“奴婢方才遇上韩大小姐了,可真是……”
她轻叹了一口气,虽未说完,可心底却是实在看不上这个韩家大小姐。说是侍郎家中的嫡出小姐,可眼皮子浅的,竟连她这样的丫鬟都不如。
“韩?”沈芙绫微一怔,随后轻笑:“往后遇见她,只管避开便是。”
闻莺回道:“小姐说的是。”
沈芙绫对韩这个表姐倒是没什么感觉,倒不是因为她大度宽容,只是完全没将韩放在眼中罢了。
若不是因着这层亲戚关系,韩这样的人,在映雪堂里遇见,她甚至不会多瞥一眼。
闻莺将拿回来的东西递过来,确实是一件旧衣裳。
只不过这包裹里还藏着另外一封信。
待她拿出信,脸上的欢喜已遮不住,很快她拆开信。
果然是熟悉的笔迹。
闻莺低低一笑,问道:“可是四皇子殿下,又给小姐备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别胡说。”沈芙绫一边看着,一边脸上浮着笑意。
魏王谢仲麟乃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两年前,沈芙绫十四岁时,两人偶尔中相遇,当时魏王便对她一见倾心。
当时谢仲麟年过二十,刚加冠,被册封为魏王。
两人年岁差了些年纪,可是魏王却甘愿等沈芙绫及笄。
沈芙绫本也想过,自己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如何能成为皇子正妃。况且父亲沈作明还是手握兵权,当年大姐姐沈殊音那样的美若天仙的人,都未能成为皇子正妃。
可四皇子殿下却对她说,别害怕,他来想办法。
如今沈家败落,他也对自己不离不弃。
沈芙绫如今在韩府,唯一能开怀笑的时候,就是收到他只言片语之时。
只是等看到信的最后时,她眉头微蹙了下,许久都没回过神。
“小姐,怎么了?”一旁收拾东西的闻莺见状,忍不住问道。
沈芙绫又将信尾的最后几句话,仔细看了一遍。
她说:“殿下说,朱颜阁共有两个掌柜,一个是京城商户姚家的嫡子,另一个则是个女子,是二月时入京的,姓沈。”
闻莺道:“竟是与小姐一个姓。”
沈芙绫轻轻抓住手里的信,眼看着纸张快要被抓皱,她才轻吐一口气,低声道:“殿下说,此女子姓沈,名绛。”
沈绛、沈绛、沈绛。
沈芙绫在心底一口气将这个名字念了三遍,直到旁边的闻莺说:“这名字,怎得听着如此耳熟呢。”
“三妹妹,就是叫这个名字啊。”
沈芙绫的声音轻如烟,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闻莺被吓了一跳,“三小姐来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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