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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快三十的时候,山上来了个人。
那天风雪漫天,我木讷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如黄海棠消失的那天一样。这些天来饿了就吃些随身带的干粮,那本是我俩预计去到蒲子县来回的口粮,如今留给了我一个人来吃,自然是吃得慢些。要是渴了的话,随手往身边一抓就有接连不停的雪水可以吃。
我始终不敢回头去看。我害怕看到通天庙的牌匾和屋内供奉的模样。我总觉得不管什么时候回头看时,都应该是一桌一床的陋室样子,而不是这个荒废依旧的神龛佛堂。
而且,总该有人在我背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跑着过来轻轻打我一下,故作凶状说道:“你这呆子,怎么也不进来找我?”
——可是黄海棠始终没有出现。就在那天,毫无征兆的消失了。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意外,那个石头堆砌成的小屋好像冥冥之中就在等着她一样。当她走进去时,就都没了。
来人大步来到我的面前,巨大的身影遮住了我眼前的雪光。我低着头盯着他的官靴问道:“史丹救回来了吗?”来人解下自己的袍子给我披上,说道:“我没时间,所以写信拜托文远北上跑一趟了。”
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那人没再多话,挨着我并肩坐了下来。他的块头可比黄海棠大了太多,而我心里还觉得坐在我身旁的会是那个娇小玲珑的人,没想到他一坐下来倒让我略微惊讶了一番。
我低着头问他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洛阳的事办完了吗?”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丁老的事我委托给孟德帮我去跑了,侯成在平周左右等不到你们的消息,所以就叫人给我加急报信去了。”
我粗略的算了算,从洛阳到这里少说也得走上十几天,而他三天不到就赶过来了。我抬起眼去看他,只见吕布这几日不见似乎也憔悴了许多,大概是这长途奔袭而来所致。
我见他始终不提黄海棠的事,不免暗自佩服他的耐心。然后我就尽量平静地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给他说了,生怕漏下任何一处细节。我觉得以吕布的才智来说,兴许可以帮我从头好好分析一下是怎么回事,然后再帮我把黄海棠找回来也好、救回来也好,总之他可以帮我,让我和黄海棠再次重逢。
吕布一直在听,也一直在点头,但是却没有任何疑虑,他甚至未曾打断过我一次问一问当时还有别的什么情况没有。等他全部听完后,我脸上的泪已经把脸冻到发痒发痛。吕布站起身来,看着在山头上漫无目的啃食草皮的双马,沉思了一会儿才说道:“走吧,我们去桂阳看看。”
虽然我知道吕布肯定会有一些我所想不到的提议,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么疯狂的话来。从这里去荆州桂阳,来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以他这种日理万机的忙碌程度来看,并州和老丁原离了他三天估计就转不动了,他要是这一走三个月,整个山西不得乱了套了?
可吕布二话没说,前去把那两匹马牵了回来,然后就领着我下山。路过半山那个石洞时我停下脚步,吕布也陪在一旁,同我一起去看那石洞洞口。
吕布问道:“就是这里曾经一夜之间冒出一颗参天桂树吗?”我点了点头,吕布就道:“走吧,快去快回。别让黄老师在那边等得久了,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会怕的。”
翻过通天山就到了河东郡,我们一路快马赶路,为了躲开盘踞在河东郡的白波谷一众贼盗,吕布带着我沿着黄河一脉往南走。过了壶口山以后穿采桑津,走龙门山一带,南过汾阴、解县、蒲坂、雷首山,然后在风陵渡换乘过河,在潼关脚下沿着太华山山脉南下,渡过洛水和丹水后从武关进入荆州地界。
连日来我一言不发,吕布就问我道:“顺儿累不累?”我摇摇头,问他道:“到荆州了,快要到了么?”吕布骑在马上远眺,过了会儿才说道:“走吧。”于是又带着我继续长途跋涉。
后来我才知道这仅仅走了还没有一半的路程。荆州之大,大到超乎人的想象。且山林密布,极难行走,怪不得人家会说“此地呈易守难攻、环抱之势,水流顺北,外带汉江,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
到了荆州后连吕布也不熟悉路途,于是他就花大价钱雇了向导。这又让我想起来我们从西川回来时我和黄海棠公乘一辆马车,魏延在前面兴致勃勃给我们引路的情景来。
我这些天来总是时不时出现幻听,一会儿觉得黄海棠在我身旁清脆莞尔的笑,一会儿又仿佛听见她在什么地方唤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该怎么那种失落的感觉,我只知道那种无言以喻的难过由内而外操控着我,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仍旧还活着,还是已经死去变成一具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
那些失去了手足兄弟的追悔之情也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曾经有黄海棠在那里支撑着我,陪着我,逗我笑哄我哭,让我没有那么分神去思考那些令我悲痛欲绝的事情。现如今我最后一道防线就这么突然垮了,那些我本该承受不来的痛苦像沙暴一样瞬间吞噬了我。
向导是个爽朗的荆人,问吕布道:“是走近道还是绕远点走?近道要穿山,贼多猛兽也多,远道要绕个大圈,但是除了一些吃拿卡要的官爷就再没别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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