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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平元年,黄巾起义爆发。四月,国考被迫取消。
吕布怅然了很久,任我和张辽隔着院墙喊,也不肯出来。
张辽说道:“完,孩子抑郁了。”
我说道:“依照他的脾气,也可能是文艺了。”
张辽听后吓一跳,说道:“真的假的?难道要一边喝酒一边吟诗,再拿一把几根弦子的乐器,唱着南方的大雪和北方的艳阳吗?”
我耸耸肩说道:“时值战乱,米斛万钱,哪来的酒供他矫情。”
张辽更加担忧了,喃喃说道:“莫非一边喝水一边唱歌啊?这可病得不轻,得抓紧治!”
我嬉笑说道:“别整那么多没用的,不如咱俩去弄些酒水来,陪他抑郁一下吧。”
张辽不满地嘟囔道:“四处烽火连绵,全国各地都打仗呢,哪有地儿酿酒啊!咱们要是私自酿酒可是要抓去蹲大牢的!”
我眼珠子骨碌一转,问张辽道:“若是私人没有,那公家呢?”
张辽一乐,嘿嘿骂道:“要去老丁原家里偷吗?你小子活腻歪了嘿?”
我板起脸来一本正经道:“丁原那腐朽酸儒,平日里就扣扣索索的,肯定藏了不少好酒存着。反正他也舍不得喝,不如咱弟兄几个替天行道帮他喝了,也算拉动内需。”
张辽沉吟一会儿问道:“要是失手被抓了呢?”
“那就没辙了。”我笑着说道:“到时候你给丁老头做小妾,我给他当苦力,咱俩慢慢打工还账吧!”
张辽听了撇撇嘴说道:“我去卖个屁股啥的还好说,为了兄弟我值了——但是万一弄不好整个脖套儿把咱哥俩一栓,发配边疆了怎么办?”
我见他磨磨唧唧有些烦了,一甩脸子问道:“爱咋整咋整,你去不去?”
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黑黝黝的脸看不出羞赧,娘们儿似的扭捏几下,还是跟过来了。
天近晚,夜幕覆盖在空旷的县城上,月朗星稀。茅草房与砖瓦房参差不齐,错落起伏间,刺史府突兀又庞大盘踞在夜色下的城中一隅。
我跟张辽沿着红墙弓着腰走了一段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偷偷跳了下去。四分之一柱香之后,我俩被揍的鼻青脸肿跪在主簿老张头跟前儿。
老张头带着一帮杂役打量我俩一番,淡淡的说了一个字儿道:“打!”
紧接着那几个混蛋杂役就把我俩分头按在长条板凳上,拿着木头板子噼啪乱打。张辽别过头来望着我,脸都涨红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心下不忍,咬着牙对张辽说道:“好兄弟……忍,忍住……”
又一板子打在张辽屁股上,就见他的泪花儿滴溜溜掉下来,忽然张口骂我道:“你这王八蛋不是说抓到了给人当小老婆的吗,怎么还摁这儿打上了!”
我也被一通板子打得滚瓜烂熟,只觉得胸口烦闷和屁股生疼,连一句像样儿的话都说不出来。老张头瞅见笑道:“呦,身子骨挺结实啊,都揍这份儿上了还有闲心说话儿。敢情你们俩深夜来刺史府不是来偷东西的,是来聊天解闷的啊?”
几个杂役痴呆呆的摇了摇头,对视一下,又噼里啪啦的打将下来。张辽见状大喊道:“停停停停停!”杂役哪里听他这般聒噪,一个理他的都没有,反而打得更有节奏了。
张辽挣扎着抬起脸质问道:“你们也忒不说道理了,也不问问我们是来干吗的,逮着就打,像话吗?”
老张头闻言笑道:“你不是来偷东西,难不成还是洛阳派来的监军啊?嘿,你别说,你要真是监军的话,这个点儿落在我手里,还真得一口气打死你,免得你回京里胡说八道去。”
张辽动容,深情道:“大人,其实我等是来投效参军的!只不过碍于我俩没有读过书,所以只好趁着深夜来碰碰运气。”
老张头捋着胡子慢悠悠说道:“骗恁爹哩。往死里打。”
就在我俩快被打成烂泥的时候,刺史丁原由后室转入进得厅来,见到这里噼里啪啦打个不停就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老张头赶忙起身,赔笑道:“天儿刚黑,抓了俩小贼,正审着呢。”
丁原看都不看我俩,不悦道:“审讯不去刑房,在厅堂弄啥。”说着又快步走出正厅,老张头一路小跑着送出门去,半天才气冲冲回来,指着我俩骂道:“都是你们俩作妖,害我差点被丁大人训斥。要是你老子我被丁大人辞了,看我不把你俩腿给打断!”
张辽见状疾呼道:“大人我冤枉啊!我等是真心想参军的!迫不得已才走后门的啊!”
老张头呵斥道:“你是走后门还是翻墙偷东西自己心里有数!”说着又要差遣杂役继续打我们,我一看再打下去怕是腿还没断人就先没了,于是便问老张头道:“张大人,我俩也是庄里有名有姓的正当人家,今天也不知犯哪门子邪了,就想溜进来见识见识,结果刚蹦进来就给您逮着了,您这严丝合缝儿的保卫措施也让小的开眼了——但是话说道回来,您这要再打下去,出人命是小事,如今天下动荡,两名热血男儿真心想借此机会报效国家,您何不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把这事儿给圆了呢?一来我俩不会被治罪,二来也算圆了一桩心愿,以后可以长期在府内从事,里里外外可以帮您跑多少腿办多少事啊!”
老张头也懒得继续和我们纠缠,站起了身不耐烦道:“滚滚滚,油嘴滑舌的后生,留你们在县里做事只怕家里要招贼。”说着对那几个杂役吩咐道:“你们几个,打完了直接送刑房,关几天通知他们家里带钱来赎。”
牢里关着晋阳城中有头有脸的大小风云人物,见我俩被打的跟烂柿子似的抬进来,挨个逗我俩,各种乱问我们是为了何事进来的。张辽硬充门面,跟这些鱼龙混杂的大哥们吹嘘道:“咱们是抢了主簿老张头的饭碗,所以才被他嫉妒陷害,给扔到这里来啦!”
这牢里一大半的人是被老张头派人抓来的,都知道老张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却着实不好惹,听到张辽这般吹嘘,于是都纷纷笑话我们两个。张辽就扯着个嗓子趴在地上发狠道:“回头你看咱们能不能把老张头的饭碗给砸喽!”
老张头的饭碗砸没砸不清楚,反正自打半晌午到现在,我们俩是颗粒无收,腹中空无一物,加上又挨了好几顿打,这会儿已然是虚弱的说不出话了。张辽望着小窗外的月色惨淡,惆怅道:“我这夜不归宿的,等赶明儿回了家也得被我们家老头子打个梅开二度锦上添花之类的。”
我叹口气,有心无力地说道:“再打可就下半辈子要靠爬行走路了。”张辽闻言凛然,遂不再出声。
三天后,身穿一身麻布宽衫的吕布把我俩接了出去。
他自个儿在前面走,也不理我俩。我跟张辽揣测,这心高气傲的家伙肯定到处赊脸求人了,所以老张头这才放了我们。如今正在气头上,我俩也不敢探招。
出了府门,吕布一摆手,过来一推板车的农夫。然后吕布自顾自走了,也不搭理我们。他个子太高,又一副秀才打扮,走哪儿都引得人驻足围观。
我俩没搞清楚状况,那农夫看我俩一腚血渍便说道:“俩娃子遭了罪了,进了大牢还能走出来,你哥俩儿也算汉子了!”说着就抬着我俩上了板车,原来是吕布怕我俩新伤未愈,所以顾了一个拉扯的农户来接我们。
我在板车上挪个地方对张辽说道:“只怕回了家被揍的更凶,先去吕布家躲几天吧,乡里肯定都传满了。”张辽费了好大劲才默不作声地爬上车来,跟着就在农夫慢悠悠的拉拽下开始朝着庄里走去。
我俩趴在板车上,屁股冲着太阳,裤子和血污都粘在屁股上,被太阳一烤暖洋洋的刺挠,然后在板车的上下颠簸中摇摇荡荡的回了乡里。
吕布脚快,我们到时他已经烧好了热水,见我俩跟小鸡子似的站门口不敢进来,就冷言冷语地骂道:“给我滚去挨个儿洗澡,不然别想进屋!”
张辽冲我乐道:“肯说话了!”我也咧着嘴笑道:“那就是不生气了!”于是我俩一瘸一拐钻到柴房去了。
小柴房里有个圆不留丢的小窗户,几根木条外锁不住谷雨时分的阳春绿树。
我跟张辽泡在一个木桶,像锅里两条死鱼一般长吁短叹。张辽转过身撅起屁股说道:“顺儿,给我搓搓背!”
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我还给你搓搓**呢!你自己来!”
张辽回头冲我贱兮兮地笑道:“搓**也行,但你得保证给我搓熟烫喽。”
我冷笑道:“可以,保证熟烫,汩汩淌血的那种。”
张辽白我一眼,嗤鼻道:“没劲。”
当我俩香喷喷回到吕布屋里时,桌上摆着两碗米糊和一盘干粮,边儿上还有一碟老棉油腌萝卜丝。
吕布危襟正坐,见我俩埋头吃的跟狗一样,依旧不苟言笑。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大家私下都叫他小凤仙儿,不仅是他长得好看,更关键是他随便这么一弄,就能整几个好吃的玩意儿出来。
见盘子差不多净了,他才问道:“说说吧,二半夜的跑刺史府干什么去了?”
我和张辽都装没事人一样,连连摆手道:“真没别的,报效国家去了。”
吕布点点头,但是显然不信,接着四下张望,好似在找行刑工具。
我俩冷汗直流,小凤仙儿之所以弃武从文,是因为他十几岁就揍遍了乡里大人,觉得打打杀杀是一介武夫的琐事,又因为确实找不到什么对手而厌倦了。别人都是孩子打架,惹得对方家里大人来家里告状骂人。吕布倒好,觉得打同龄孩子不算本事,就三天两头和乡里大人打架,到后来来他们家告状骂街的都是些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带着自己二三十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窝囊儿子来说理。后来吕布实在倦了,这才发奋读书,立志在别的行业也能成为一个较为优秀的人。
张辽见吕布要动真格的,就坐直了身子,含糊其辞地说道:“其实吧……”
吕布翻他一眼,转过来问我道:“顺儿你说道,文远嘴皮子太滑。”
张辽闻言垂头丧气,对我嘟囔说道:“叫你说你就说吧……”
我想了想前因后果,就把和张辽想去偷些酒来给吕布解闷儿的事情如实说了。小凤仙儿听完捂着嘴笑道:“你俩夜探刺史府,当真只为了偷酒?”
被他这么一笑,我和张辽羞红了小脸儿,齐齐嗯了一声。吕布又详细问了我俩被拷打的经过,知道那老张头下黑手打个没完以后明显有些不高兴,沉着脸说道:“老家伙狗仗人势,这几年没少坑乡里的钱,是时候让他下台了。”
说着吕布大手一挥,对我俩下逐客令道:“行了,这事儿你俩别管了,家里头我都给你们打点好了,就说是弄误会了让人关了一宿,回去也不会挨揍。现在回去歇着吧。”
我和张辽感动的涕泪齐下,小凤仙儿之所以被我俩奉若神明,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是年十一月,皇甫嵩大破张宝军于曲阳,叛军主力至此全灭。月末,吕布自荐出仕丁原,大见亲待。不久,任为主簿。
我们的江湖行也由此开始了。
2.
中平二年,京师火灾。二月,灵帝诏令天下,亩税十钱,助修宫殿。
张辽被小凤仙儿提拔为功曹从事,换了装束,成天人模狗样地出入刺史府,威风极了。
如今吃顿酒已是家常便饭,想起去年还因为偷酒被老张头打得皮开肉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吕布出仕后不久便抓住老张头贪赃枉法的把柄,轻松几下打发回家歇着去了。听说老张头走得时候嚎啕大哭了一路子,惹得城里百姓嘲笑不已。
牢里被关的那些大哥听说了以后托人给我和张辽一人送了一壶酒,算是对去年小瞧我们的事情赔礼道歉。不得不说这帮人关在牢里是屈才了,消息这般灵通,放出去估计能在邓氏帮靠贩卖情报过上大好日子。
只不过每次一起喝酒时我都是蹭饭的那个。他俩越来越忙,每当我四处游荡时,常想起我们儿时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的日子。
地瓜干子酒度数不高,但张辽贪杯,喝不许久便醉了,聒噪着嚷东嚷西。吕布甚少沾酒,常是单手擎书,斜卧在一边,懒洋洋的读着,倒不嫌我们吵。待我们叫得欢了,才目不转睛地摸起粗瓷大碗,象征性的和我们举一下碰唇即落,算是饮过。
张辽醉倒在一旁,骑着荞麦枕头睡了。
吕布说道:“县里事多,所以我让文远前来助我。顺儿还小,再历练几年,到时候拨给你一支铁打的队伍,由你带着征战四方。但目前和州里这帮老家伙勾心斗角之事,顺儿还是不要参与了。”
我喝口酒,辣得我直吐舌头。便对吕布笑着说道:“我不懂你说得那些,但是我一切都听你的就是了。”
吕布说道:“顺儿懂事。等来年募兵时我便安排你进来,封你做个小官儿,当个屯长玩玩。”
我听了十分感兴趣,便问道:“屯长管多少人?”
吕布看着书,眼皮子也没抬,答道:“一百。”
我一听那股子高兴劲儿又落下去了,嘟囔着说道:“那不行,起码得一千。”
吕布笑而不答,接着看书了。
不久,京师苛税沉重,先前叛军余党集结,又四处闹事。募兵消息随着下来,几乎没走任何过场,我也在吕布的安排下离了乡里,来到了刺史府做事。
张辽想让我去他手下帮忙,但是吕布不肯。吕布的意思是让我单独磨练一下,从最基层一点一点做起来。我寻思这也不难,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无非就是接受训练和巡逻城防一些琐事之事,一段日子下来,我好像黑了点儿。
城南有户卖下货的摊子,日子好过的时候会卖卤水羊肚。棒子骨熬得清汤,大铁锅满满炖着都是白花花的羊肠吊子和肚片儿,木勺子撇撇肉沫,手腕一扣就是一大海碗,完了上面还用热油泼些葱头芫荽,配上两个胡饼一起吃,那可真是香死个人。
只不过如今世道不行,摊子老板煮不起下货,便留着老汤兑些开水,把肉汤煮沸腾了舀一勺子盛在碗里,食客们把凉透的饼子掰开了泡着肉汤吃。那汤水被稀释的多了,只能隐约吃出点肉腥味儿,但也是相当解馋了。每当月初发了俸禄,我就换上一些散钱拿去这里打打牙祭过过嘴瘾。吕布是绝对不吃这些东西的,于是我和文远便经常结伴前去。
吃饱喝足后张辽算了钱给老板,然后问我道:“顺儿你知道吗,京师那边儿卖官儿卖疯了!”
我把碗里最后一口带着饼渣的肉汤也喝完后回道:“我上哪里知道这个去,这都是你们这些做官的才应该懂的事情吧。”
张辽嘬着牙花子唏嘘说道:“现在的新官上任前,都得提前去西园讲定钱数,然后大家一五一十把钱算清,这才能走马前去当官!”
我望着摊位老板那清汤白水的大铁锅,不解问道:“时下这么乱,大家都穷得一干二净的,他们哪儿来的钱?”
张辽用下巴指了指忙碌的老板,我也随着看过去,只见那老板佝偻着身子,单薄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下似的。
张辽说道:“还不都是刮这些人,表的刮一层,里的刮一层,里里外外下来,哼哼。”
我见他冷笑不说话,便问道:“每个人都要挨刮吗?”
张辽点点头道:“每个人都刮。”
我有些生气地拍桌子问道:“那皇帝咋不管管?!”
张辽看着我,像看一件刚刚出土的奇怪文物一样,想笑又忍了住,最后不可置信地说道:“全国最大的卖官儿者就是皇帝,知道吗!现在一个太守,诺,这个价——”张辽攥住无名指和尾指,举着这个奇怪的手势说道:“三千万啊!三千万!”
我听的背脊发冷,再看守着这家竹竿挑起的摊位忙碌劳作的老板,虽然是做卤水维生的,但是却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肉似的,整个人就是一张皮和几尺布裹着了。他眼神涣散,虽然一直都在忙忙碌碌,却更显得浑浑噩噩。
我每当遇到人生不感之事,都要前去请教吕布。
听我指手画脚的说完后,吕布眼都不抬,依旧盯着书,敷衍着哦了一声。
“三千万啊!”我学着张辽攥住无名指和尾指,比划那奇怪的手势喊道:“三千万!我一个月的俸禄换算下来才两吊铁钱啊!我一百辈子——不对,我一万万个辈子都凑不起三千万啊!”
吕布听了失声笑道:“一万万个辈子的话是买得起的。”
我听了又狂怒道:“一万万个辈子以后我都不姓高了,买来又有什么用啊!”
吕布轻描淡写道:“顺儿又不做大官,买它作甚。”
我不高兴地坐在一边嘟囔道:“我这不跟你讨论这事儿呢么。”
吕布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书,懒洋洋地回道:“这有什么好讨论的。”
这回我坐不住了,几步来到吕布身前,恨不得张牙舞爪道:“大哥你可是主簿啊!你怎么就不能说些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话啊!”
吕布把书放低了些,看着我笑道:“呦,顺儿长大了,开始关心起天下大事了。”
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不是,我就想听听你的看法。咱哥仨打小一起长大,向来就数你见多识广,只要你说,我就服气。”
吕布笑吟吟地坐直身子,把书扣在一边,想了想说道:“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
我问道:“这啥?”
吕布道:“孟子。”
我绕到他后面给他捏着肩膀说道:“我求你别讲孟子,讲皇帝!”
吕布伸了伸看书看到酸痛的脖子说道:“我夸你呢。”
我手下使了把劲,恐吓他道:“讲皇帝!”
吕布笑着求饶道:“好好,讲皇帝。”吕布想了一会儿,又说道:“皇帝有什么好讲的,无非就是在西园修了个万金堂,让那些达官贵人诚惶诚恐的去缴纳银钱,然后各需所取,图个乐呵呗。”
我在他后背猛地一拍,疼得吕布惊叫一声。我一肚子怨气说道:“可是那些钱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压榨得来的啊!”
吕布摇了摇头,说道:“不对。那些钱是皇帝从官员身上榨的,官员才是榨老百姓的。”
我听得有些迷糊,问道:“这不都一样吗?”
吕布转过身子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一样。皇帝这么做是理所应当,但官员这么做就罪该万死。”
我不知道他是装傻还是懒得跟我解释,于是就问道:“但这是一环扣一环的啊!那你为什么还说得好像很正常似的。”
吕布哈哈大笑道:“这就是很正常的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不过皇帝不该把钱拿去修寺庙,应当用于军资战备。近来连年征战,士兵们不吃饱肚子怎么打仗。”
我问吕布道:“你要是皇帝的话会怎样做?”
吕布听了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道:“顺儿说话注意点儿,要杀头的。”说罢便又半躺着看起书来,再无心思搭理我。
出府邸时遇到张辽打马而至,见了我便高高兴兴地问道:“找小凤仙儿去啦?”
我见他鲜衣怒马满脸得意,不由得恨恨说道:“你叫这么大声,也不怕小凤仙儿听到了揍你!”
这时一个穿着打扮和我差不多的小伙子扶他下了马,低着头牵马去了后院。我目送他,顿感天地辽阔。张辽问道:“跟小凤仙儿说什么去了?”
我百无聊赖道:“还不是税收什么的。”
张辽觉得好笑,推搡我一把说道:“这有什么好操心的,顺儿也想当个从事不成?赶回头我去跟凤仙儿说道说道,给你求个一官半职去。”
我一听连连摆手道:“我可没那个意思。而且我也做不来你们这行。”想到之前吕布说得的那些道理,忽然觉得他把我安排进军营而不是文职真是体贴极了。
张辽拍了拍我的后背说道:“别整天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近来黑山军屡屡犯境,估计快要打仗了,顺儿你有个心理准备。”说着张辽凑近了低声说道:“要是真打起来,你可别第一个憨冲啊,死了没人埋的!到时候我调你去后勤,跟着出去镀镀金再回来就行了。”说完他又拍了拍我,然后神色匆匆向里去了,俨然一副像吕布那般运筹帷幄的大人物做派。
九月,黑山军再犯上党,剌史丁原出兵讨贼。虽然吕布和张辽拦了我很多次,但我仍然执意随军出征。
临行前吕布让后厨做了满满一大盆热羊肚儿,他斟了壶酒,认认真真陪我吃了一碗。
3.
中平三年,并州军行至太行山附近,与公孙瓒会和,同剿匪盗。
我们并州兵常年和匈奴接战,虽然名声在外,但这次派出的却都是些像我一样的新兵蛋子,邋里邋遢不说,一路上还嫌日夜兼程的赶路太过劳累,到了会和地点才发现居然还逃了不少。所以乍见公孙瓒所带来的两千白马义从精锐骑兵,的确有敬畏的心。
那公孙瓒是恶名远播的狂热好战分子,不仅胡人怕他,关内各州刺史若是见了他也是要让几分的。听闻哪里有战事,他便第一时间带兵前去攻打,几年下来,北方一带只闻幽州有伯佳,不识辽北有伯安。再后来没几年,公孙瓒的上司刘虞终是因为意见不和,被公孙瓒起兵杀了。
我们的伍长是曹性,看起来长得猥猥琐琐的,却是个好人。上头命令下来,以步兵探虚实,以骑兵为中军掩杀。按理说这打起仗来不都是骑兵冲前面砍一通,再由我们这些光脚的步兵再上去补刀的么。如今领兵者见公孙瓒势大不敢得罪,竟然拿弟兄们小命去讨个人情,直教下面的人怨声载道一片。
曹性把我们几个叫过来,时不时瞄着四周吩咐道:“等一会儿真的打起来了,你们几个别跟没头鸡似的乱冲,懂吗?前排都是带甲的,咱资历不够没装备,估计会比较靠后一点。等开打了你们听见前头嗷嗷骂娘,你们就啥也别管,扯着嗓子跟着一起骂,有多大声使多大声——然后半推半就的跟着往前挪,但也别真走的太快,步子稳一点儿,故意踉跄点儿,但是注意嗓子千万不能停,该骂还是得骂!同时也别回头,不然督军看到要杀人的!听懂了吗?按这法子,等咱走到交战区域的时候也打的差不多了,剩下最重要的就是保命,看见躺地上还在喘气儿的,只要跟咱衣服不一样的,就捅他娘的几刀。要是前面没咱的人了,该装死的就得装死,这不叫怂,懂吗?”
我们几个早没了先前出征时的豪迈,听曹性说得越是悬乎越是怕了。等他一口气全都说完,我们五个人也都面面相觑的傻了,然后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曹性说道:“既然我把你们五个从晋阳带出来,就一定要把你们五个再带回去,都别让我失言丢了脸,我曹性手底下不死弟兄。听懂了没?”
弟兄们齐齐跟着喝了一声,却不知为何这话听得我想哭。后来也确实成为了我带兵打仗的第一信条。既然活着带弟兄们出来的,就一定要想方设法打赢这场仗,争取再把弟兄们都活着带回去,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好将领。
当晚,黑山军来劫营。先是听得北边哭爹喊娘,而后噪声大起,等我们都出了营寨,人家早走得远了。守夜的几十个弟兄被砍了,只是黑山军也没来得及放起火头,上面的领军者自然毫不挂心,乱腾了半宿,逐渐也就安静了。
翌日晌午,两军对圆。隔着前面太多头顶看不清对方样子,但是吵闹的架势甚为吓人,仿佛几万个街痞流氓都聚集在了对面隔空骂娘,声势甚是吓人。我虽然自己身边都是战友,但毕竟是第一次打仗,心里还是没底的很。
不久天边响起一声炮仗,炸得青空跟着一颤。
这时得到了号令一般,两边儿发一声喊,随着被洪水般的呼喝声盖住。人群开始推搡着往前蠕动,我也跟着喊,那场面特震撼。我一边喊一边寻思着回去该怎么跟吕布和张辽炫耀,这万人对骂拼命的阵仗好像热天时雷雨倾盆,又或者比那还大,跟潞水决堤似的,席卷着人们向前涌去。
大家扯着嗓子喊尽生平所有知晓的脏话,没词的时候会顿上一顿,继而又周而复始的重头骂起。前面的比较紧张,只挑最行之有效的几个字兜着圈骂,跟对面的脏话汇流成河。
两边都不是正规军,片刻就打的散了,毫无阵型可言。公孙瓒见状便下令拨马回走,撤了半里以观静变。
曹性看到骂道:“这姓公孙的狗东西,为了抢战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半天我们的人才知道被公孙瓒耍了,压阵的骑兵不在,前面很快就乱套了。周遭几个弟兄逃也不是,冲也不是,正犹豫间,一人怪叫着冲过来,一枪扎进了眼前一个弟兄肚子。我们几个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成了混战,官军和贼军混在一起胡乱挥刀,三三两两地有人倒下有人狂笑。
那个杀人的匪盗衣不遮体,若是在县城里碰见还以为是乞饭的花子。如今他杀了一员官兵,得意的开怀大笑。
曹性红了眼,把那匪盗扑到在地,回过头来冲我们喊道:“给我弄死这混蛋!”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刚刚被这匪盗一枪槊死的那个人是我们伍里的,曹性刚说过要带我们一起回家,先前还在一个锅里吃过饭,这会儿已成了瞪着眼看天的一具尸体。
曹性勒着那人脖子去摸自己的刀,结果被压着拔不出,于是就狂骂我们。有个人醒过点来,擎着枪也去扎那匪盗。只见他高高把枪举起,就是不敢落。曹性骂得更凶了,那枪头才迟地的扎了下去。
匪盗被刺了一枪,由于脖子被曹性勒着所以发不出声,像个蛤蟆似的在地上乱蹬腿表示极为不舒服。这一举动好像触动了大家,我们都学着那人的样子,把枪举高,再用力杵下去。那匪徒命真硬,我们三个人轮流刺了两三回才不动弹了,而一开始下枪的那个战友早在一边呕吐的不像样子。
曹性爬起来,警惕的盯着四周凶道:“看见衣服颜色不一样的就捅他!撑住,等到鸣金收兵就赢了!”
不过鸣金是没等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双方步兵的体力都耗的差不了,又听得后方一声炮响,就听不断有人从后面骂骂咧咧喊道:“让开!让开!白马义从来了!”
我们于是忙不迭脚步蹒跚地给骑兵让路,同时也都松了口气,这场仗打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只见两干多余人马呼啸而过,马蹄砸的尘土飞扬,片刻冲到阵前去了。
曹性喘口气说道:“差不多了,做做样子,等公孙瓒把敌军主力击溃后咱们上去清点战场吧。”
他看着地上死去的那个兄弟一会儿,恍然说道:“咱们赢了。”
两军都各自散去后,我被留下来打扫战场。
和白天赶集杀猪般的气氛不同,这会儿暮色沉沉,方圆都是哀鸿遍野,异常触目惊心。
我也不知道伍里那个同乡叫什么,不过幸好没问,不然今天就死一朋友。
中途遇到公孙瓒那边派来一同清理的小兵,也在翻来翻去的找人。我们怕被尸瘟传染,都以白布遮住鼻口。抬眼间发现那人眉眼柔和,想来应该性情不错,他看我是晋阳兵的打扮,率先跟我招呼道:“老哥并州哪里人啊?”
我如实说了,他就没了话,只是憨笑一通,又埋身找人。
我问他道:“老哥你呢?”
他抬起脸来,尽管夜色降临,但仍然看得出来面目清秀。他指了指北边,说道:“常山,真定。”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毕竟幽州我也没去过,常山在哪儿真定在哪儿我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迟了半晌,我才夸了一句道:“哦,好地方。”
我俩一起埋身干活,那人也不嫌累,和我一起搭把手扛尸体往坑里扔。来回几趟之后也便熟了,他问我道:“老哥参军几年啦?”
我本想吹个牛装装样子的,但是瞧见这遍地花花绿绿的死人,着实实没那心情。便有些丧气地说道:“不怕你笑话,还是头一回。”
他站直了身子,抹了把脸笑道:“可算遇上一个同行了,我也是第一次。老哥你害怕不?”
听他这样说,我越发觉得我俩亲近起来。我翻过一个人来,也是不肯阖眼的屈死之人,顺手给他抹把眼,那眼皮掠过手心时一片粗糙冰凉。这时见到他腰间拴着木牌,上面写着再也与他毫无关联的名字,心下一片凄然。
我冲他勉强笑道:“怎的不怕,这荒山野岭的,幸好有人在这里陪着。”
我俩都是没话找话,天色又暗了些,若不故意给对方打气,怕是腿也要软了。有两三个死人趴在一起,成了个尸垛,他便过来帮我搭手。我突然有些后悔没问那死去同乡的姓名,因为这个时候在死人堆里忽然倍感孤独。
我见他忙得额头上出了汗,就问他道:“兄弟怎么称呼?”
他憨厚笑道:“赵平。”
然后我也互通了姓名,赵平听了便夸赞道:“老哥名字取得好,顺顺当当,不像我这般,名字里带个平字,注定一生平平无奇,随波逐流。”
其实我很庆幸他没报表字,不然会儿就该轮到我尴尬了。小时候家里穷,没人读得书,所以我至今也没起什么字号。人家吕布字奉先,张辽字文远,唯独我光秃秃的没个字号,很是伤心。吕布知我心事,就称呼顺儿,倒也亲昵,只是若对外人讲的话难免有些失礼。
星斗挂上黑天时,我俩基本上快把死人坑填满了。赵平说道:“打仗跟想象中的差太远了啊!”。
我问他道:“你跟着公孙瓒,也是白马义从的人么?你杀了几个人?”
赵平听后吓得接连摇头否认道:“我一个新兵蛋子,哪里有资格骑马啊,这不被安排来打扫战场了嘛!我连枪都端不稳,哪里还敢杀人呦。”
我顿时自豪起来,挺直了腰板说道:“我杀了一个!只不过是因为那人先杀了我的同乡,我们几个才合起伙来把他捅死了。”
赵平惊讶问道:“怎么捅的?”
我就依模依样地又学了一遍,赵平在旁看得咋舌不已,一边学着我的样子端枪,一边往地上使劲比划着。
停下来歇脚时,赵平又问我道:“顺哥,杀人是啥感觉?”
我回忆了一下,当时血气上涌,凭条件反射完成了动作,仔细想来,并无其他感觉。
我支支吾吾道:“大概……就像是扎进了一堆肉里。”我又确认了一下,肯定道:“嗯,就是扎进了一堆肉里。”
赵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往回走,离营地还有半里多时,隐约听见人马交杂之声。
赵平说道:“这次我们幽州的马弓精锐没来,要不然隔着老远,马弓一拉溜摆开,来上几回,敌人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这些新兵蛋子上去补刀捡漏就是了。”
我吓了一跳,问道:“这么厉害的?”
赵平点点头道:“是啊,但因为造价太过昂贵,一般这类小型战役根本不舍得动用他们。”
我惋惜道:“要是他们来了就好了,今天咱们也不至于打扫战场这么久。”
赵平点点头道:“是啊!可惜山川地形不以利弓骑作战。”
我惊讶道:“你还懂兵法啊?”
赵平不好意思道:“也都是听人家乱说的。”
我学着张辽的样子拍拍他的后背道:“懂兵法好,将来杀多了人,可以当将军。”
赵平一听更加羞赧,连胜推辞道:“当啥将军,等两州一稳我就回家种地去。这辈子也没啥乞求,就想着能像顺哥一样取个好名字,过上安稳顺平的生活。”
我脑中犹自徘徊着那两千白马义从大肆掩杀的气势和阵仗,心中顿时豪气万千。我遥指着远方对赵平说道:“我将来要带一队骑兵,身先土卒,以锐气搓敌方士气,随风而来,随风而去!要杀得对面敌军听到我的名字、看到我的旗帜就吓得落花流水!”
赵平听后笑道:“骑兵直接冲阵多危险啊,要是遇到正规军都备有弓箭部队的,往往骑兵还没冲上来就被射倒一片了。”
我跺跺脚,发狠道:“不管,到时候跑快点就是了!”
赵平被我的气势唬住,在一旁憨笑道:“那好吧。”
这时我脑袋发热,加上又遇上赵平这么体贴的小兄弟,于是忍不住要把心中的牛逼吹完。我揽着他的肩膀慷慨激昂道:“下次再遇到,赵平你别干步兵了,我调你来我队里,给你一匹白马,一杆银枪,到时候你跟着我,咱哥俩儿打天下去!”
赵平听得也高兴起来,喜滋滋问道:“顺哥,咱们打谁去?”
我哈哈大笑道:“管他呢!——打黑山,打黄巾!不够打了再东征西讨,打完匈奴打西羌。
赵平乐呵呵地陪在我身边笑道:“好啊。”
我眼前的夜色和乌云尽逐而开,仿佛一片灿烂光明铺在眼前。我大声对赵平叫道:“等咱哥俩建功立业,皇上封咱俩一个大顺侯,一个大平侯。到时候咱俩告老还乡荣归故里,八面威风,好不威风!”
赵平听了还是不急不缓的笑道:“大平侯好难听啊。”
我宽慰他道:“那还不简单,你改个名儿,就叫……”
说这话时只见西边追云赶月,营地火光衬着寥寥黑夜。
我灵机一动,劝他道:“就叫赵云吧,咱云里风里,顺顺当当,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赵云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我意犹未尽,继续说道:“到时候你拿一把银枪,我拿一把金枪,纯金纯银的,以后江湖中人一见到咱俩兵器,都不用通名报姓就能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赵云听后琢磨道:“不行啊顺哥,软金硬银,你纯金的枪不好使的。”
我埋怨的看他一眼,凶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到时候咱们提着枪骑着马,杀他个天涯海角。你看如何!”
赵云喜道:“好。”
等回到了营地门前,我俩互道珍重,便各自回了南北寨。而后我再也没见过赵云。不过我想,以他的本事来说,将来应该也是可以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的吧!
——太和三年,五虎上将赵云病故,依他生愿,被追谥为顺平侯。
后世若说起他,还会顺带提到他惯使一条银枪,名曰“涯角”。是除张飞的丈八蛇矛以外的三国第一名枪。
4.
中平四年,回乡途中听闻渔阳人张纯起兵十万聚众反汉。京师命于夫罗率领南匈奴兵,随幽州牧刘虞前去讨伐,结果半道南匈奴老窝也反了,又聚众十万,虎踞一方。
张辽出城十里接我,在旁人艳美的目光中,我骑上他带来的马,摇摇摆摆地回了城。
张辽这时在刺史府内里已经混得相当有派头,连声吩咐厨下弄些酒菜给我接风,顺便领我进了他的独居。
我左右环伺道:“张大人可以的啊,都有房了。”
张辽不以为然道:“公家给分配的房子,又不是自己的,有啥好骄傲的。以后不在这儿当官了还得交回去。”
我听了所有所思道:“那是挺没劲的——小凤仙儿呢?”
张辽习惯性地扫一眼窗外,生怕被吕布听见了我们背后又这般叫他。见左右无人,张辽才小声说道:“到洛阳给丁老头跑官去了。”
我听得这词儿新鲜,就问道:“跑官是啥意思,送礼吗?”
张辽白我一眼,没好气道:“不然呢?送葬么。”
我叹口气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啊,老子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却在后方吃香的喝辣的。”
张辽推我一把道:“没事在那里瞎扯啥呢,饭菜还没上来,你先去洗个澡吧,都臭了。”
我泡在木桶里,张辽就在一边儿呼喝下人给我添火加水。我见他威风凛凛,便取笑他道:“你可别一心只顾着指派下人,等一会儿烧火烧过头了,再把我给煮熟喽!”
张辽闻言就狞笑着冲下人们吩咐道:“那再给他添把柴,看看这小体格子能抗几次柴火来烧!”大家正说笑着,张辽话锋忽然一转,凑过来对我贱兮兮地说道:“对了,奉先说你打仗有功,作为奖励要给你安排成亲——顺儿要娶媳妇儿喽,那个光秃秃小鸡子的顺儿要娶媳妇喽——”
被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些浑身不自在,于是问道:“婚丧嫁娶这些个事情不得是我爹娘替我操持么。”
张辽笑道:“咱们都是乡里人,又从小一起长大,还麻烦家里操持个屁啊!奉先本事大,已经在县城里给你物色了几户人家,高矮胖瘦供你挑拣。”
”我不要!”我抗议道:“这种形式主义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张辽哑口无言,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我半天,问道:“你的狗头让驴踩了啊?这么好的事儿落你头上你都不要?”
我被他问得有些狼狈,于是反咬一口道:“你俩也老大不小的了,咋还不成亲?”
张辽嗤之以鼻道:“我俩是要走仕途的人,讲究的是政治生命,婚姻对我我们来说是绕走捷径的渠道和方式,哪能像你一样似的随随便便就成亲的。”
我一听到随随便便几个字就更加不乐意了,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年纪太小面皮子挂不住才一昧的拒绝。于是耿直了脖子口硬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娶亲!我可是要带兵打仗的人!家里多一娘们儿多累!”
张辽过来捅了捅我的肋吧叉子说道:“你懂个屁!等你当了将军,大马车一坐,前面的部队浩浩荡荡的长驱直入,后面你在大车里跟你媳妇儿也直捣黄龙,岂不美哉!”
我连打带骂把张辽轰了出去,张辽在门边儿不高兴地嘟囔道:“奉先没少给你费心,你这孩子怎么不识好歹……”
月底,吕布归来。
虽然快有一年没见,吕布依然是那副书生打扮,身材高挑入云。远远见了他特别亲切,想着来个热情拥抱什么的,但他走到近前只是点头一笑,说道:“顺儿回来啦。”跟着便快步进了中庭,我和张辽跟在后面撵。他边走边叫来了从事,安排了一下从洛阳带回来的礼品调度分配的事情,便落身饮茶。
我在一旁看着进进出出搬运礼物的从事们,不解问道:“你不是去洛阳送礼了吗?怎么回来晋阳也要送啊?”
吕布低头看茶,张辽接过话说道:“所谓迎来送往,南下洛阳是迎,回了并州才是送啊,你这小文盲,跟你说道这个也白搭。”
我不服气道:“除了奉先,咱俩都光着腚从一条街里跑出来的,怎么我就成文盲了!”
见我俩还要起争执,吕布就笑着说道:“别闹了,给你俩也捎了东西,顺儿去挑挑看吧。”
张辽虽然跟着吕布在刺史府做了小官儿,但是见吕布远道而来也跟着好奇,跟过来问道:“带了点啥好东西?”
吕布吹吹茶叶,轻描淡写道:“几口吴越的佩刀而已。”
我俩禁不住跳起来欢呼大叫——要知道吴越地方素来出名匠,这年头兵荒马啥都都限,能找到一些寻常刀剑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吕布一出手就是吴越产的兵器,又听他说得如此风轻云淡,想来必定不是俗物。
张辽挑出一把环首刀托在手里把玩不止,显然喜爱极了,过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吕布道:“洛阳弄来的这稀罕家伙吗?”
吕布笑道:“差不多,一个朋友添孩子,我去随礼时相见甚欢,他回赠给我的。”
张辽一听对方这么阔气,于是连忙打听道:“谁啊这么阔气?”
吕布见张辽如此积极,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曹操。他儿曹丕满月设酒宴时候的事。”
张辽立刻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吕布问道:“棒杀大宦官蹇硕叔父的洛阳北部尉也没听说过吗?”
张辽随即恍然道:“原来是他啊!”
吕布便低声笑了笑没接话,张辽则有些做贼心虚地偷看吕布的反应。
我问吕布道:“你给他送了点啥?”
吕布轻飘飘道:“一些寻常物什而已,外加一百匹并州良驹。”
听他越是说得无足轻重,我就心想凭吕布的为人出手必不可能这么小气。既然曹操能以吴越名刀回礼,想必吕布口中所说的“寻常物什”大抵就是真金白银。想不到才短短一年而已,想起吕布曾说过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如今刮来的钱也都拿去洛阳广铺道路了。
吕布问道:“文远,交待你的事情给顺儿说了没?”
张辽十分不满道:“说了,你家傻瓜不肯,嫌麻烦!”
吕布乐了,转过来问我道:“怎么,出去打了一仗,打傻了是吗?”
张辽也跟着附和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不知为啥,每次听到他们两个要给我安排成家的事情我心里就特别难受,总觉得我们三兄弟一路从乡里出来,就该是并肩子一同打天下才是。现如今他俩都在州里混得风生水起,而且吕布都把手伸到洛阳去了,唯独我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给安排了,总觉得我好像是他们的累赘似的。
我不高兴地对吕布抱怨道:“咱哥仨儿我年纪最小,按理说也得是奉先你和文远都把事儿办了,我再成亲也不迟。这几年事多乱杂,我又时常外出打仗,别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白白耽搁了人家。”
张辽见缝插针道:“所以啊,才得赶紧留个后不是么!”我听了狠狠瞪了张辽一眼,他才撇撇嘴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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