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火烧藏书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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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火烧藏书阁

“倡敏!”元和帝声音平静,脸色黑的都快比八月十五的夜还黑了,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到了倡后的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倡后的心尖上。

倡后瑟缩着身子,仰着头恐惧地看着俯视她的元和帝,“陛下,是那混账东西轻薄于本宫!本宫是冤枉的!”

元和帝只觉得心头烧着一把怒火,这火烧的他胸腹五脏翻江倒海,只觉得一股腥甜直涌上喉间,他用力将那抹腥甜咽了回去。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种全天下男人都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会自己体会到。他明明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却被自己的嫡妻和自己的臣子在总目睽睽之下背叛。

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朕亲耳听得,亲眼见得,你竟然还在这里花言巧语地狡辩!倡敏!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元和帝恨不得当时就掐死面前的女人,明明是这个女人哭着喊着用尽手段要嫁给自己!逼得自己不能给最爱的女人后位,逼得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成了庶子。

结果呢!

元和帝只觉得一口怒气堵在心间,头嗡嗡地响,紧绷的身子都微微颤抖。

萧淮宇打了个哈欠,用手指捅了捅身边低着头的萧淮安,见他哥看他,用眼神示意看脸色青白像鬼一样的萧淮宁。

萧淮安会意地露出了抹温和的笑,只是这温和的笑怎么看怎么讽刺。

萧淮宁察觉到了萧淮宇的嗤笑,恶狠狠地瞪了萧淮宇一眼,萧淮宇哪是被一个眼神就哄住的人,龇着一口大白牙,露出个挑衅地笑。

现在这个情形下,萧淮宁就是平日里怎不能忍,也要忍!他狠狠地攥紧拳头,修剪圆润的指甲刺进了肉里,微微地刺痛让萧淮宁有了片刻的冷静。

“常青,将皇后……”元和帝冷声开口,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启禀陛下,长乐宫的藏书阁起火了,瑞王妃和嘉文侯被困在了楼里。”一个侍卫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跪下说道。

“什么?”萧淮安脑子一白,表情一空,微微皱眉看向侍卫。

“起火?哪里起火?我媳妇在里面?你说清楚了?”萧淮宇急了,直接拽起侍卫的衣领,逼问道。

宫里的侍卫多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进宫镀金的,哪里遇到过萧淮宇这样的,当即就被吓懵了,加上突发的走水吓了一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子问你话呢!倒是放个屁啊!”萧淮宇额上青筋暴起,被这侍卫气的直接爆了粗口。

“阿宇。”萧淮安拍了拍萧淮宇的肩膀,示意萧淮宇将人放下来。

“呿!”萧淮宇狠狠吐出一口气,狠狠耸了侍卫一把,往后退了一步。

“你刚刚是说,藏书阁起火,瑞王妃丹阳和嘉文侯白夭困在里面,对吗?”萧淮安声音平静地问道。

侍卫张嘴,刚要回答。天上就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一刹那照亮了天空,璀璨的光芒又在下一瞬黯淡消失。

光芒晃亮了萧淮安的脸,再暗下去的时候,那张平静地近乎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两只明亮的闪着幽光的双眸。

侍卫脑子一空,直觉面前这个温和问他话的永安王比刚刚暴怒的瑞王,要恐怖上十倍百倍,仿佛他再说不明白一句话,就会横死当场。

“是!是的!”侍卫的声音大过了空中接二连三炸开的烟花的声音。

萧淮宇一听肯定的答案,哪里还站的住,身子像是离弦的箭般,“嗖!”地就窜了出去,快地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父皇,请速速派水龙队。”萧淮安转向元和帝,沉着声音说道,脸上的表情平静,褪去了往日的温柔,只留下了锋芒锐利。

元和帝也是一愣,他转向藏书阁的地方,果真隐隐可见火光冲天,心想着里面的两个人可都是自己最优秀的两个儿子的心头肉啊,又有一个儿子冲过去了,哪敢再拖。

“常青,让水龙队火速过去!务必要把嘉文侯和瑞王妃完完整整救出来!”元和帝肃声道。

“是,陛下。”常青应道,火速吩咐了下去。

倡后见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了,暗自露出了个劫后余生地笑,虽然那边出的事情与计划不一样,但如果能烧死那两个小贱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淮安心里越急面色反而越平静,只是向藏书阁走的步子又快又急,路过萧淮宁时,低声又快速地留下了句话。

他说,如果夭夭出一点事,萧淮宁你最好想想怎样的死法算是好死。

萧淮宁捏了捏眉骨,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事真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就怕是他的好母后搞出来的事情,那他也真就要跟着一起完了。

这边众人急匆匆地往藏书阁赶,而被困在藏书阁中的丹阳和白夭的状况实在不太好。

丹阳在白夭感觉到了异样后,闻到了空气中的松油味和焦味,直觉不好。拉着白夭就往一楼冲,只是丹阳反应再快,也快不过沾了松油后急速燃起来的火。

“天啊!怎么会着火!”白夭捂着嘴看着烧起来的木门,失声喊道。

整座藏书阁都是木质结构,再加上是前朝时就有了,木头已经十分干燥了,再加上被刻意泼上松油,燃起的速度要比新木快的多。

赤红的火舌瞬间就把一层吞噬,丹阳一把拽住吓呆的白夭,拖着白夭就往二楼跑。

噼里啪啦地声音追着两个人的脚步,将楼梯也染上了耀目的红。

丹阳把白夭安置在角落里,用力地推旁边的窗户,推地老旧的窗户破碎不堪,带着凉意地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

丹阳探头往下看一眼,目测了下距离,眉心隆起。因为是塔楼,二层堪比普通结构的三层高,他自己完全没问题,但是。

丹阳看了眼身边的白夭,哪里还顾什么楼高不高,能不能把人带下去了,飞扑倒缩在角落里把自己抱成个球,瑟瑟发抖的白夭身边。

“夭夭,夭夭你怎么了?是害怕吗?”丹阳拍扶着白夭的背,担心地问道。

鼻翼间是烧焦的木头的味道,眼前是红得耀眼的火光,甚至能感受到火烧的灼意。白夭紧紧闭着眼,用力地咬着下唇,这些通通和那一夜一模一样!

逃不出去的。

无处可逃。

会死的。

上下牙齿轻轻地嗑在一起,发出了战栗的声音,内心的恐惧像一只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白夭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地怕火,怕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阳阳,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白夭鼓起勇气,抬起头对身边的丹阳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什么?”丹阳一愣,随即紧紧皱起眉,一把扛起瘫软成泥的白夭,四下观察了下火势,因为刚刚犹豫地瞬间,已经错过了最佳地跳楼机会,火苗已经扑上了二楼。

“该死!怎么烧的这么快!”丹阳狠狠骂了句狄戎话,背起白夭就往三楼跑。

“阳阳,你把我放下来,带着我你出不去的!”白夭知道自己面对这样来势汹汹的大火,连站起的勇气都没有,再赖着丹阳,只会多拖着一个人死。

“说什么混账话!我们狄戎人死也不会抛弃朋友的!”丹阳斩钉截铁地拒绝。

随即又安慰道:“夭夭别怕,我们可以从三楼跳的。只是有点高,会受一点点伤,总比烧死的好,对吧。”

白夭把头贴到丹阳单薄的背上,眼泪从眼角流出,划过了熏黑的脸,留下了两道白印子。

“对不起阳阳,是我太不争气了。”

如果,他能克服对火的恐惧,就不会错过刚刚跳窗的机会,也不会拖着丹阳在这火海中陪着他,冒着随时都可能丧命的风险。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是人都有怕的东西嘛~就像我,最怕嘴尖的鸟。”丹阳几步就背着白夭上了三层,语气一点也没有再火海中的焦虑,轻快地像是在郊游一般。

“要我说啊,你们大楚人就是多礼~这么点小事就是爱多想。夭夭你既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还是我的妯娌,我们是一家人呢。”

丹阳一边说一边把三楼角落里的窗户锤开,又往下一看,深深吸了口气,缓慢却坚定地说道:“夭夭你要抓好我哦~我要跳了!”

白夭用力搂紧丹阳的脖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媳妇!我天!媳妇啊!我在这里!”萧淮宇饶着烧的直冒烟的藏书阁,愣是没找到冲进去的地方。

这边急的团团转的时候,宫里的水龙队赶到了。萧淮宇正打算抢过个水龙冲进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丹阳的小脑袋挂在三楼的窗户上。

凭借着百发百中的视力,萧淮宇看到丹阳脸上除了乌漆嘛黑的灰,没有伤没有血才安心下来。

“媳妇!小嫂子和你在一起了吗?”这时候萧淮宇还能想起白夭,也是很值得表扬了。

“夭夭我们得救了!”丹阳先是激动地回头告诉白夭这个好消息,又探出窗口大喊道:“在呢!我背着呢!淮淮,火烧上来了,我要带着小嫂子跳楼啦,你接好我们哟~”

萧淮宇刚张了嘴,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见窗口飞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那人还背着一个人。

“我他妈!”

萧淮宇一颗心都飞到了嗓子眼里了,身体先于脑子飞了出去,飞到一半余光一扫,只见身边多了四个穿着黑衣的影卫,一颗心才往胸口的位置放了一半。

一零一 帮本王认个人,可好?

如果,只有萧淮宇一个人要帮丹阳和白夭两个人卸下从高处跳下来的力,想要不受伤是很困难的。

但是,有了四个影卫的帮忙,萧淮宇很顺利地抱着丹阳落到了地面上。而白夭责备影卫们从丹阳的背上接了过去。

白夭的脑子里还处于对火海的恐惧,和从高空掉下来的失重感中,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一个带着淡淡的让人心神安静的沉水熏香的怀抱中。

泪腺的开关像是一下子被戳开了,白夭头用力往这个怀抱中拱了拱,也不管周围是不是还有水龙队了,是不是还有元和帝还有嫔妃们了,他现在只想呆在这个让他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中。

毕竟,刚刚他差一点就死掉了,他又任性的权利。

“珺竹珺竹,我好怕。”软软糯糯的带着鼻音哭腔的撒娇声,从萧淮安的胸口处传来。

萧淮安狠狠闭了闭眼,脸上是冰封的冷,但抱着白夭的双臂却是小心翼翼的温柔。

怀中人撒娇的声音和真实的触感才让他那颗悬着的心落回了远处,几乎是落地的瞬间,萧淮安就从影卫手里把人抢到了怀里。

明明花园到这里才百步的距离,让他感觉仿佛是穿越了沙漠一样的漫长。

再见到被火焰吞噬的藏书阁的那一瞬间,那种以为要失去最爱的人的恐惧,驱使着让萧淮安同冲动的弟弟一样,冲进去,把他的小家伙救出来!

萧淮安用力抠着手心让自己冷静,那么大的火他冲不进去,就算是进去了凭着他的身手也不能将白夭完好无损地救出来。

最正确的选择就是等在这里,等他的小家伙活着出火海,那么皆大欢喜;如若不然,那他也不介意掀开这层伪善的人皮,让跟这场火有关的所有人不得好死。

还好!还好!

萧淮安手臂渐渐施力,将白夭紧紧地抱住,头埋进白夭的发间,嗅着一股子烟熏火燎的味和消散的差不多的淡香,许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别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萧淮安压低声音温柔地哄,夜风中的嗓音柔和的不可思议,前提是不要看他此时面无表情的脸。

“珺竹,我想回家。”白夭死死搂着萧淮安的腰不撒手,这番几乎要了小命的意外,让他此时无比依赖萧淮安。

萧淮安一听,一颗心被戳烂一样的疼,恨不得身后长了翅膀,立刻马上就带着白夭回家,回到他的地方,能保护好白夭的地方,他在心中狠狠地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白夭。

“我马上就送你回去。”

那边萧淮宇拉起丹阳的两条胳膊,弯下腰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确认丹阳身上没有一点烧伤,才放心下来,握着丹阳的小手捶胸口。

“哎呦,可真是吓死我了,媳妇啊下次可别弄这种突发状况,真的会短命的。”

丹阳踮起脚,手往萧淮宇头上摸,面上一片轻松,对于刚刚的火海一点没当回事,反而哄着萧淮宇。

“呼噜呼噜毛,这么大个淮淮,别学小孩子啊。不过就是一点小火,还没三年前柔然烧我家粮草时候火大呢。”

萧淮宇听说过那次柔然夜半偷袭烧狄戎粮草,但那时候丹阳还不是他媳妇呢。

他顶多是和军师副将聊聊,哎呀,看看人家狄戎的小将军多厉害,粮草被烧军营里火光冲天,还能反杀柔然一波,顺道追击到了柔然的军营,打了个全歼。

现在只觉后怕的不行,他媳妇就这点不好,性子太勇猛,凡是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媳妇乖啊,咱还是注意一点好。等下你和小嫂子一起回握哥那儿,让大夫也给你看看,喝点压惊汤。”

丹阳叹了口气,觉得萧淮宇有些婆婆妈妈,但还是点头应下这份关心。

元和帝带着一大帮子明面上关心实则就是想凑热闹的嫔妃们到的时候,萧淮安已经吩咐七喜让他和影卫护送白夭回王府了。

元和帝看了眼被水龙队灭的差不多的藏书阁,又看了眼两个儿子不算好的脸色,只觉得当父皇的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毕竟差一点两个儿媳就烧死在了皇宫里面。

不承认是一回事,但毕竟也是儿子的身边人就是皇家的人。这样公然的挑衅是他一个帝王所不能忍的。

至于萧淮安身后跟着的四个影卫,元和帝也决定装聋作哑当做没看见。

“安儿宇儿,让白夭和丹阳在宫中休息一晚吧。”元和帝关心道。

“不了父皇。”萧淮安冷声拒绝,一点面子都不给元和帝,“在这宫中,儿臣没法放下心来。”

“……”元和帝被儿子怼地哑然,这边藏书阁烧的破败不堪,要他说出皇宫比王府安全这种话,他也没脸说出口。

“朕再派一队侍卫护送回去。”元和帝也不在乎萧淮安的冷脸和态度不好,反而像儿子示好。

“多谢父皇。”萧淮安硬邦邦地道谢。

从头到尾没有看元和帝一眼,只是低着头轻轻地拥着白夭的背,不时地轻拍安抚。萧淮安这时候已经不想再带着伪善的面具了,他甚至想是不是太装好欺负装的太久了,才让人以为真的好欺负,都敢放火烧他的王妃和弟媳来了。

“乖乖和七喜回府,让八宝给你煮碗压惊汤,喝过之后和煤球一起好好睡一觉。”萧淮安接过七喜递过来的薄披风,亲自帮白夭穿上,大手轻轻地擦拭着白夭脸上的黑灰,眼眸中是如水的温柔,让白夭安定下了心神。

“要是还怕的话,就和丹阳王子一起睡,明天醒了就能看到我了。”萧淮安几乎是压抑着心中的醋意才把这句话说出来,要不是怕一只猫没法想白夭睡个好觉,他是绝对绝对不会让别的男人同白夭同床共枕的。

就算是这个男人已经成亲了也不行!

“答应我,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哭,好吗。”萧淮安轻声地问道。

白夭用力点了点头,心中的俱意已经消了不少了,他知道有萧淮安在,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刚刚在火海中是被恐惧冲昏了头脑,让他忘记了萧淮安怎么会让他出事呢。

“我不会哭了,有珺竹在我就很安心了。我会等着你的。”白夭说完,踮起脚轻轻地吻了下萧淮安的嘴角,就和丹阳一同离开。

萧淮宁看着烧的几乎只剩下了木头架子的藏书阁,狠狠地捏了捏鼻梁,心中飞速地盘算着怎么把自己从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中摘出去。

走水是在他的计划外,而这个意外将会打的他再难翻身。

萧淮安转身,冷冷地看着萧淮宁,再萧淮宁阴沉的目光中忽地露出抹温和到诡异地微笑,他唇瓣微启,吐出了一句让萧淮宁脸色大变的话。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算算帐了,你准备好了吗?弟弟。

龙鳞殿

元和帝坐在软塌上,手中把玩着一串漂亮的紫檀佛珠,看木头的颜色是跟了元和帝有些年份的,只是现在从元和帝急速扒拉佛珠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下方坐了萧淮安、萧淮宁、萧淮宇和六皇子,以及今夜在场的所有嫔妃。

正中央跪着略显颓败的倡后,一个容貌普通的宫女和一个侍卫。

元和帝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倡后,冷声地问道:“倡敏,朕给你时间好好想了,你该想明白了吧。”

“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让臣妾认什么!”倡后长长地指甲恨不得怼到了身旁宫女的的脸上,嗓音尖锐地说道:“难道陛下就要凭着着贱婢一句话,就要臣妾认下火烧藏书阁的罪吗?不荒唐吗?”

“皇后的意思是你说话了,来说说吧。”元和帝转向一旁的宫女,声音淡淡道:“小丫头,你旁边的侍卫说亲眼看见你点了火,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回陛下,奴婢确实点了藏书阁。”宫女嗑了个头,抬起头,一张小脸哭的梨花带雨,赫然就是带着白夭和丹阳去了藏书阁又不见了人影的宫女。

“但是是皇后娘娘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是凤鸣宫的打扫宫女,前两天娘娘突然找到奴婢給了奴婢两箱黄金和一支孔雀样地翡翠金步摇,让奴婢在中秋宫宴上引嘉文侯和瑞王妃到藏书阁去,然后点火烧死他们。”

“陛下不信,可以到奴婢的房中去搜,那些金子奴婢还没来得及送出宫,就放在奴婢的床底下了。”

元和帝眸子一暗,转佛珠的左手一停,对身后的常青说道:“常青,让人去搜,那个侍卫也带下去吧。”

倡后一听哪干啊,整个人就扑到了宫女身上,尖锐的指甲直接抓花了宫女的脸,一双狭长的媚气狐眸里都是怒意。

“下贱的小蹄子,说!谁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般污蔑本宫的!本宫何时找过你!何时见过你!你这瞎话编的真是有鼻子有眼啊!”

“娘娘饶命啊!奴婢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啊。”宫女双手护住脸,极力地想抵挡着倡后的攻击。

“倡敏!堂堂皇后,跟坊间妇人一样扯架,成何体统!”元和帝简直要被倡后气死了,狠狠地一拍桌子喝道。

两个站在一旁当壁画的小太监,赶忙跑上去拉架,不过也是把宫女拖到一旁不敢动倡后一下。

“既然去搜箱子要等一会,那不如趁这个时间,皇后帮本王认个人,可好?”萧淮安放下茶杯,一张俊脸上没有平日里的温和面具,而是面无表情的冷淡,一双幽深的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看的倡后浑身一颤,全身发寒。

一零二 当年真相

“……”倡后红唇抿紧,错开了萧淮安的目光,按照脾气早就开怼了,但凭着女人的直觉萧淮安要她认的人,绝对不会是让她感觉到愉快的人。

“安儿有什么人需要皇后帮忙认?”元和帝食指敲了敲太阳穴,看向萧淮安问道。

“儿子这些年调差了下母妃的往事,如今也算是有了眉目了。”萧淮安语气平平地扔下了个惊天的消息,炸的殿内一时鸦雀无声,全都提起了百倍精神。

“有一个与当年事件极为重要的人,想让皇后认一认。”

“人在哪里?快让他过来。”元和帝手一按小桌,整个上身前倾,急切地说道。

“本想着今夜单独让父皇见见,谁料。”萧淮安微微侧头看着脸色渐渐发青的倡后,唇角缓缓上翘,“人我让颜叙带着等在偏殿了。”

“常青,快让人带过来!快!”元和帝急切道。

常青急步走了出去,元和帝狠狠闭上眼,右手把那一串佛珠扒拉地又快又急。

没出一会功夫,常青就带着一个身型佝偻,穿着一件破旧青灰色裙子,满头华发的老太婆进来。

“!”倡后瞪圆了一双眼睛,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同白日见鬼一样,就连脸上扑的厚重的粉都遮不住猛地变化的脸色,她死死咬着下唇,不可置信地瞪着走进来的老太婆。

老太婆没有分给跪在地上的倡后一个眼神,颤颤巍巍地跪下身子问安,“老妪宋氏,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元和帝猛地睁开双眼,一双虎眸带着极重的威亚,平静地注视着宋嬷嬷,没有说话。

“皇后,不知道你还记不记这位老嬷嬷了?”萧淮安问道。

“本宫不认识这老婆子!”萧淮安话刚落,倡后就像是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厉声尖叫起来。

“永安王你安的什么心,随随便便找了个花子婆子就让本宫来认!当本宫是什么人!本宫可是你的嫡母!”倡后先发制人,指着萧淮安厉声呵斥。

萧淮安只是淡淡地,连反驳都懒得说,他看向元和帝,果然元和帝眉心隆起,手中的佛珠往桌子上一磕。

“闭上你的嘴,倡敏。”

倡后不甘地瞪了萧淮安一眼,别开头跪在一旁,连眼梢都不愿意分给宋嬷嬷一个。

“告诉朕,你是何人。”

“老妪本是倡相家的家生子,后来做了大小姐的陪嫁嬷嬷进了宫,一直深受大小姐的信赖。”宋嬷嬷缓缓说道。

“你说谎!本宫根本就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成了本宫的陪嫁嬷嬷!”倡后打断宋嬷嬷的话,眼睛落在宋嬷嬷脸上一瞬就赶紧移开。

“倡敏,你要再多说一个字,朕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元和帝表情阴森,这话一听就不是说着玩的,而是倡后真的敢再说一个字,他就会这么做。

倡后狠狠地喘了两下,闭上嘴,放在膝上的双手搅紧。

“你说你是皇后的陪嫁嬷嬷,又为什么会在宫外,又是如今这般模样?”元和帝接着问道。

“老妪之所以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都是因为帮大小姐做了些害人的事情。”宋嬷嬷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了个痛苦悔过的表情,声音戚戚。

“当年,大小姐见不得陛下独宠淑贵妃一人。就命老妪寻得一味慢性的毒药—安乐,此药只有域外才有,服了安乐的人,会先是四肢疲乏,精神不济,渐渐地会变成浑身无力,胸腹涨痛,直至死的时候都查不出是中了毒。”

“老妪早年在倡相府中当婢子的时候,与域外的一个商人有私情。安乐也是通过那个商人得到的,老妪按照大小姐的吩咐,买通了掌管淑贵妃饮食的一个宫女,将药下到了淑贵妃的饮食中。”

宋嬷嬷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知道了事情的后续,淑贵妃久病不治,后离开人世。

世人真当是淑贵妃红颜薄命,无福消受帝王的独宠。只有淑贵妃的一双儿子坚信母妃是被人毒害而死,并且坚持了这么多年,终究是将真相挖出来给大家看了。

萧淮宇死死瞪着倡后,一双大手攥成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把倡后掐死。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他哥在查,失去母妃的时候他还很小,只是朦朦胧胧地知道会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的母亲没有了,会抱着他对他温柔地笑的母亲没有了,会亲自给他做菜吃的母亲没有了。

他哥、他舅舅都在痛哭,他也跟着哭,只是那时他还小,实在不懂得伤心为何,痛哭为何。

只是那份悲痛藏在了心底,渐渐长大了才会在边关寒月的夜里拿出来细细地体会、品尝。

萧淮安拍了怕萧淮宇的手背,看着眼圈都红了的弟弟,无声地安慰。反观他自己,却面色平静,没有什么变化。

不是他比不上弟弟爱母妃,而是那份外露的悲伤早在这些岁月中被他完好的藏在了心底。

现在,他要做的是为母妃报仇,为白夭一家报仇,让倡氏一族,让萧淮宁永远的消失。

元和帝双目通红,胸口发闷,只觉得腥甜直逼喉间,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压下这口血气,右手攥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声音中染着哀痛、怒意和自责。

“就只有这些?”元和帝几乎是咬着牙根地发问。

“如果只是因为帮了大小姐害了淑贵妃,老妪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宋嬷嬷脸上露出抹沧桑地笑,浑浊的眼中满是后悔。

倡后身子瑟瑟发抖,随着当年的事情慢慢地被掀开了落满了灰的帷布,她就知道她要迎来的结局怕是不能善终了。

倡后向萧淮宁投向求救的目光,只是萧淮宁脸一直向殿外侧着,没有看倡后一眼。

这时的萧淮宁已经想着要把倡后舍了,来保全自己,现在连倡相能不能保住都犹未可知了。

后宫争斗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坏就坏在他的好母后先是偷人被逮了个当场,后被翻出了毒害淑贵妃的事情。

在他好父皇的心目中,他们母子本就比不上淑贵妃母子三人,元和帝又对当年淑贵妃早死耿耿于怀,现在好了,人证都送到手里来了。

元和帝要是不好好发作一通,那可真就是天大的笑话了,打死他都不会信。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倡后见儿子不管自己,脑子被紧张害怕的情绪冲昏了,直接站起来吼道。

“陛下要仅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就冒出来的老嬷嬷就定本宫的罪吗?本宫可是与陛下二十多年的夫妻感情啊。”说道最后倡后甚至还留下来泪,一副要打感情牌的架势。

丝毫不记得她刚刚是被元和帝抓住了与沐成雪私会的现场,这么做只是加速元和帝的厌恶罢了。

果真,元和帝露出了一个堪比吃了苍蝇的恶心表情,厌恶地看着倡后,“皇后也记得与朕二十多年的感情吗?那背着朕偷人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念旧情呢?”

“陛下,臣妾冤枉!那是沐成雪要强迫臣妾。”倡后也是演技精湛,瞬间就哭得梨花带雨,跪倒在了地上,娇娇弱弱地可怜模样。

“连外臣的名字都叫的出来,还有脸说冤枉,我呸!”萧淮宇在一旁嘲讽道。

元和帝脸上更青了,他深深呼着气,总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这气怎么也喘不上来。

“大小姐一定要装作不认识老妪,是不是也太对不起良心了。这回还要装作不认识沐少爷,就不怕事情真的败露吗?”宋嬷嬷浑浊的眼看着倡后,眼中垂死的气息骇的倡后也不哭了。

“你乱说什么。”倡后慌张地说道。

“天理昭昭,天理昭昭。这人做了坏事,老天是看着的。”宋嬷嬷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老妪不就是帮大小姐做了太多的坏事,知道大小姐太多的把柄,才让大小姐派了福顺把老妪带到了乱葬岗去杀了吗?”

萧淮宁身子猛地一僵,皱着眉转过了头,这一段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好母后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倡后“啊”地叫了一声,身子急急地后退,嘴里颠来倒去地念,“你果真是鬼!果真是鬼!我就说嘛,当年福顺说已经杀……”

倡后突然意思到了自己再说什么,双手捂在嘴上,惊恐地望着四周露出各式各样表情的人。

“这回,还要说不认得吗?倡敏。”元和帝声音平静到诡异。

倡后身子一垮,颓败地坐在了原地,不发一言。

宋嬷嬷接着说道:“大小姐与沐少爷本是婚约的关系,后来大小姐进了宫。沐少爷本要再娶的,可是大小姐威胁了沐少爷说亲的人家,还害的人家姑娘毁容断腿,沐少爷只能放弃再娶的念头。”

萧淮安心想着这些与沐成雪说的对上了,他瞥了眼上位的元和帝,只见他父皇脸色铁青,心中叹了口气,这真是哪个男人都忍不了的事啊。

“大小姐还威胁沐少爷做情郎,偷偷地将沐少爷带到了宫中私会。可是,后来出了事了。”宋嬷嬷话一顿,心中合计着接下来的事情,说出来她自己能活下去的几率是多大。

但侧头一看倡后,想起了自己从乱葬岗中爬起来的恐惧,和大难不死的庆幸,苟延残喘小半生,不就是要报这个仇吗!

她对倡后忠心耿耿,可是到头来换了什么?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啊。

一零三 不是亲子

倡后仿佛知道宋嬷嬷接下来要把什么说出口一样,或是是已经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跪坐在原地。

“出什么事?不就是把当年不愿意替本宫下毒的白太医一家全部杀了吗。”倡后云淡风轻地说道。

“白太医一家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才被大小姐灭门的吗?难道不是因为白太医诊断出了大小姐怀有身孕吗。”宋嬷嬷浑浊的眼中藏着冷光,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着倡后。

“怀孕?谁的孩子?”元和帝声音冷冽,心头的猜测让他的脸阴的像是漆黑的夜。

“陛下何必问这么蠢的问题?”倡后挑起红唇,讥笑,“陛下自己算算,一年到头统共才来臣妾宫中几次?又与臣妾同房几次?陛下怕是不行吧,是不是啊,姐妹们。”

倡后带着恶意地目光扫视在场的嫔妃,每个被看过去的嫔妃纷纷低头,这里面有很多都是未曾获得元和帝雨露的,私下里也都猜测过元和帝的身体如何。

“放肆!”元和帝脸青一阵白一阵,手中的佛珠手串狠狠砸到倡后身上,“皇后倡敏,不守妇德,败坏宫廷,即日起废除后位,关入冷宫。”

倡后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她揉着被手串咋疼的胸口,一双媚气的眸子中满是讽意,仰着头哈哈哈地大笑。

直笑的元和帝眉心蹙起,倡后才停了下来,她喘着气,红唇扬起了抹艳丽的笑。

“废后就废后吧,这些年,我那凤鸣宫与冷宫也没甚区别!陛下如果心里只装着霍宛一个人,又何必蹉跎这些人的人生呢?陛下的深情也是来的可笑至极,一面利用这我们这些人家世稳固地位,一面又怨恨我们冷落我们,当真是痴情人啊。”

倡后一番话算是说出了在场所有嫔妃的心声,也将元和帝狠狠刺了一顿,这是元和帝最不愿意触及的痛。

当年一个小小郡王,意外登位,被群臣威胁,处处受制,不得不应下这些大臣所有的请求。这份屈辱一直深深地刻在了元和帝的心里。

现下这般被倡后撕下了这层遮羞布,几乎是扯着元和帝的脸皮打。

“毒妇!朕看你真是不知悔改,就在冷宫中反省到死吧。”

萧淮安余光瞥了眼面色阴沉的萧淮宁,心中冷笑着,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好父皇果然还是注重子嗣的。

子嗣啊,就这般重要吗?那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可不想赌萧淮宁和倡相会不会东山再起,接着给他添堵啊。

“父皇,宋嬷嬷还知道一则秘辛,不妨等她说完,再定皇后的罪也不迟。”

萧淮安声音淡淡,但这话听在萧淮宁耳中却仿佛是催命的信号。

萧淮宁嚯地转头看萧淮安,只见萧淮安对他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柔的微笑,又无声地说道,别急啊,一个也跑不了。

“宋嬷嬷。”元和帝觉得这一晚上最刺激他的事情,就是知道他的阿宛是被毒害的,不是病死的。再来再多的秘密,他也不怕了。

“禀告陛下,建宁王也并非陛下亲子,而是沐将军的孩子。”宋嬷嬷掷地有声,一下子掀起了一层风浪。

“贱妇!你说什么!”倡后一把扑到了宋嬷嬷身上,恶狠狠地扇着宋嬷嬷耳光,“我的宁儿是陛下嫡子!”

“什么!”萧淮宁一下子站了起来,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中一样,怔在了当场。

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昳丽的脸上露出了个阴森地表情,怒道:“老妇胡言乱语,本王是血统高贵的嫡子,你这般污蔑本王,是想被车裂吗!”

“够了!叫御医马上过来!”元和帝沉着眼,死死盯着萧淮宁,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没有一点想象的地方,心中的火直冲脑门。

他狠狠闭上眼睛,不理会下面的吵闹,烦躁地想着这御医怎么来的这么慢!

萧淮宁失望地看着上位的元和帝,声音哀戚,“父皇是信了这老妇的胡言乱语吗?真的认为儿子不是您的亲子?”

元和帝睁开眼睛,眉眼间都是疏冷,此时的他是个帝王,而非父亲,“是不是,要御医来验证过便知。”

萧淮宁此时不可谓不失望,虽然对这个父皇从来没有报过什么期待,但这番作为也是够令人寒心的了。

“呵呵呵呵,父皇因为一个外人的话就要这般折辱儿子,把儿子的尊严踩在脚下!父皇可曾为儿子想一想!”

“朕,不就是再为你想吗!你若真是朕的孩子,何惧一验。”元和帝声音冷淡,没有一点父子的亲情。

萧淮宁不再看元和帝,而是看萧淮安,眼眸深处迸溅出凶狠的杀意,“萧淮安,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这一局,是我输了。”

萧淮安神色淡淡,他歪了下头,故作苦恼地看萧淮宁,“建宁王再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虚伪小人!”萧淮宁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

萧淮安只是淡淡的,不多看萧淮宁一眼,等着御医的到来。

不多时,一个中年的御医背着大箱子被侍卫提了进来。御医抹了把脸上的汗,磕磕巴巴地问安。

“微,微臣,见……”

元和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说说,怎么来判断两个人是否有亲缘关系。”

“自古以来……”御医拉开架势准备长篇大论。

“闭嘴,挑重点说。”元和帝皱眉。

“滴血验亲。”御医吞了口口水,不敢再多废话。

元和帝对御医招手,“过来,给朕与建宁王验。”

御医倒吸了口凉气,但因为刚刚两次废话被元和帝打断,又觉得殿内气氛凝重,麻溜地从医箱中翻出了个玉碗,又加好了清水,拿着跟银针到了元和帝身前,跪下。

“微臣需取陛下指尖血。”

元和帝直接把手递给了御医,御医速度极快地扎了下去,将一滴殷红的血挤到了碗中,又端着碗到了萧淮宁身前,“王爷,微臣需取一滴血。”

萧淮宁阴着脸把手递给了御医,想着等下要怎样打萧淮安的脸,居然编这样好笑的笑话来污蔑他,是在温柔乡中呆久了昏头了吗。

御医看着手中的玉碗,整个人抖地像是风中的筛糠,他跪在地上,碗举过头顶,抖抖索索说不明白一句话。

“抖什么!快说结果!”萧淮宁不耐烦地说道。

“微臣微臣……”御医眼前一黑,觉得这趟来亏了,这什么秘辛被他发现了啊。

“常青,你去看。”元和帝不耐烦地对常青摆了摆手。

常青下去,往碗里一看,冰封的脸出现了裂痕,他垂首道:“陛下,没有融在一起。”

元和帝眼前一黑,手扶到桌上,道:“拿过来,朕亲眼看!”

常青小心翼翼地端着玉碗,将玉碗放到了桌子上。元和帝低头一看,果真两滴血各占一处,没有要融在一起的意思。

“倡敏,萧淮宁,好样的!真是好样的啊!朕是辛辛苦苦给别人养了这么久的孩子啊!”元和帝面色狰狞,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常青一惊,忙掏出帕子帮元和帝擦去嘴边的血,关心道:“陛下龙体要紧,事情可以改日再审。”

元和帝一摆手,“朕没事!这事拖不了改日!”

“不可能!不可能!本王怎么会是……”萧淮宁一听说没融,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

“不信,你自己滚上来看看!”元和帝对萧淮宁也没了好气,直接凶道。

萧淮宁快步上前,看着那玉碗,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转身指着萧淮安,失声喊道:“萧淮安,你怎么可以这么阴狠!你居然那这来算计我!卑劣小人,我的血统就是比你高贵!”

“萧淮宁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哥做什么了,你拿出证据说话!”萧淮宇直接怒斥道,又恍然大悟地一拍手,“你不会以为是我哥做的手脚吧,好笑!这事你要去找你亲爹亲妈!与我哥何干,你又不是我哥的儿子!”

“你!你……”萧淮宁只觉得一股气堵在了胸口,双眸恨地喷了火,死死地瞪着萧淮安。

“来人,建宁王萧淮宁废黜爵位,贬为庶人,暂时关入掖庭。淑贵妃糟毒害一事,白御医灭门一事全部交给永安王负责,影阁暂时也交给永安王管理调配,调查清楚后再告诉朕。”

元和帝站起身,直接转身离开,只是弯下的背影看,就知道那一口黑血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常青跟在元和帝身后离开,不经意地转头,与萧淮安对上了目光,两人点了下头,常青离开。

一圈看戏的嫔妃见元和帝走了,倡后和萧淮宁被押走了,于是都跑来巴结萧淮安兄弟俩人,贴心的心疼的愤慨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说,像是不要钱一样。

萧淮宇翘着二郎腿,看着这群幸灾乐祸的女人,冷笑一声,道:“各位娘娘,有这时间还不如赶紧回宫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与倡敏有什么来往,别真查到你们头上了,又来哭着找我哥求情。”

“要我说啊,那情可别求,好好想一想当初是怎么欺负我们兄弟俩的,也就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了。”萧淮宇说话也不客气,反正他一个一品尊亲王,是离皇位最远的人,说出的话元和帝不会多想,还以为他在犯浑。

嫔妃们闻言脸色铁青,瞪了萧淮宇一眼,就全散了。

一零四 为你报仇了

柔嫔落在最后,眼圈里噙着泪,手中握着一个粉帕子,袅袅婷婷地走到萧淮安和萧淮宇身边,帕子按在眼角,眼眸中水波流转。

“原来姐姐是被倡后害死的,呜呜呜,真是苦了你们兄弟俩人,这些年这么辛苦地为姐姐寻找真相。”

萧淮安抬头,幽邃深沉的眼眸与柔嫔对视,那目光像是一眼望进了柔嫔的心底,把柔嫔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全部看穿。

柔嫔抿着唇不自在地垂下目光,往后悄悄地挪了一小步。

“柔嫔,多余的话,本王现在不愿意多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明白,能不能顺利把自己摘出去,心中也有些数吧。”

“你,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柔嫔又往后退一步,目光躲闪,脸上的笑假的不能再假。

“是吗?听不懂啊。”萧淮安也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不复温和,而是玩味居多,“以后你就会懂了。现在,你该回去照看小七了。”

柔嫔慌张地笑,鬓角出了层冷汗,两只手不自在地揪着帕子,嘴里应道:“对对对,小七还等着我呢,我该回去了。”

萧淮宇抱着膀子,嘲笑地看着柔嫔慌忙逃窜的背影,转头换了个憨憨地表情看萧淮安,问道:“哥,柔嫔那傻老娘们到底干什么了?”

“现在还不能对你说,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就明白了。”萧淮安起身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

“哈?”萧淮宇一脑门问号,几步追上他哥,和他哥并肩,撒着娇道:“哥哥~你现在就告诉我吧,我好奇死了呢~”

说完,还对萧淮安单眨了一边眼睛。

“……”萧淮安只觉胸口像是被大锤锤了一下,五大三粗比自己高比自己壮,还脸上带了狰狞的疤的壮汉弟弟,这般和自己撒娇。

只能说,比夜里见了精怪还要恐怖!

“萧淮宇,你再用这幅德性和我说话,这辈子休想踏入我王府一步!”萧淮安黑着脸扔下句威胁的话。

萧淮宇委屈死了,明明他媳妇说他做单眨眼的表情超可爱的,他哥怎么一副要吐的样子,真是不懂欣赏啊。

萧淮宇小媳妇一样跟在萧淮安身后,嘴里一直念叨着让萧淮安告诉他柔嫔到底把什么把柄落下了。

上了马车,萧淮安叹了口气,道:“现在告诉你,我怕你直接把柔嫔掐死。”

那样,不是太便宜她了嘛。

萧淮安眼眸垂下,冷光一闪而过,霍柔借着他母妃的死上位,这个仇可不能这么轻松就报了。

萧淮宇一听,心中大致明白了一定是柔嫔那老娘们做的事情触碰到了他的线。

他虽看上去冲动一些,但毕竟大大小小百十来场仗打下来,也早就学会了谋而后动。

能让他激动到不顾后果的人和事情,已经不多了。

“嗨。”萧淮宇挠了挠头,笑,“既然哥心里早就有了计划,那我就不多问了。总之,哥你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就说。”

“放心,跑不了你。”萧淮安单手支开一点车窗,更夫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已经是丑时了,哎,睡不了多大一会儿又要上朝了。”萧淮宇解开腰间束的很紧的腰带,往后一瘫,“在京里就这点烦人,还要天天早起上朝。”

萧淮安敲了敲车厢,对前面赶车的影卫吩咐道:“快些。”

有着皇族徽章的豪华马车,在寂静无人的夜里,风驰电测地飞奔。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永安王府的大门,比往日里快了两倍。

萧淮安从马车下来,没管落再身后的弟弟,快步就进了大门。门口等着的小太监慌忙问了安,跟了上去。

萧淮安都快到主院了,八宝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上来就请罪,“老奴该死,没有……”

“行了,多大的事。”萧淮安伸手架住了八宝的胳膊,阻止了下跪的势头,问道:“夭夭回来用饭了吗?睡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往里走,八宝捧着大肚子小跑着在身后跟,“小公子回来喝了碗玉米粥,又喝了碗压惊汤才睡下的。”

到了门口,萧淮安停住了脚步,想起他和小家伙说的,如果怕可以和丹阳一起睡。

也不知道丹阳是不是在里面,虽然都是男性,但毕竟是和弟弟正儿八经拜堂成亲过的,他看到什么也不好。

“吃这么少,啧,早上起来再让他多吃些。”萧淮安转身看八宝,压低声音问道:“他自己睡的还是和丹阳一起?”

“小公子不是一个人睡的。”

“啧!”萧淮安不耐烦地皱眉,他只能明早下朝后才能见到小家伙了,心中郁气横生,不过话是自己说的,他能怎么办,也不能回到那时候打自己一顿出气啊。

八宝偷偷瞄他家殿下的黑脸,笑眯眯地道:“是和煤球一起睡的。”

萧淮安一听,气地伸出手指指八宝,一瞬间这口气又散了,袖子一甩,笑道:“也就你敢这么耍爷玩。成了,天不早了,去睡吧,明早不用你伺候了。”

“遵命,殿下。”八宝笑眯眯地帮萧淮安推开门,又关上了门。

屋子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灯,淡淡的光将整个屋子熏染地朦朦胧胧。萧淮安轻手轻脚地解开了腰带,脱下了外袍,拿着帕子擦了把脸和手,才走到床边。

一眼望去,萧淮安面色有些僵,只见黑漆漆的庞然大物占了他大半张床,而在靠着墙的里侧,露出了一点穿着白色寝衣的人影。

那庞然大物感觉到了声音,慢悠悠地转过了头,一张大猫脸上出现了没睡醒的呆萌,将本来骇人的架势破坏殆尽。

萧淮安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他早就告诉过府里那些宠猫宠的不行的,少喂点,本来这虎就当猫养,还不爱动,小心成个大胖子。

这回好了,真成了个大胖子了,还想着明年带它去秋猎呢。呵呵,趁早打消这念头吧,太丢人了。

煤球看清了萧淮安眼中的嫌弃,气地转了个身,对萧淮安龇牙,低低地哈气。

萧淮安一点也不怕,直接揪了把煤球的圆耳朵,低声呵斥,“小声点!别吵醒宝宝。”

煤球听懂了,也不叫,直接拿大厚肉垫拍萧淮安。这一巴掌下去,煤球就是没用全力,也拍的萧淮安手背发麻,红了一片。

萧淮安看着通红的手背,气笑了,指着煤球无声地威胁,你等着,明早你就变汤。

这边煤球还想和萧淮安接着互动,里面的白夭就被煤球翻身的动作吵醒了。

一条细白的胳膊从后面搂住煤球,那白放在黑上有些晃眼,看的萧淮安眼热。

“唔。”白夭半个身子压在煤球背上,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站在床边的人,惊喜道:“珺竹你回来啦。”

萧淮安把煤球往一边推了推,坐到床上,把白夭从虎背上扯到了自己怀里,温柔地说道:“答应了你的。”

白夭一听这话,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在萧淮安怀中找了舒服的姿势窝了下来,问道:“宫里的事情都忙完了吗?感觉好久啊。”

“让你久等了。”萧淮安低头亲了亲白夭的额角,“睡的好吗?怎么没和小王子一起睡,这么大只猫压着不难受吗?”

被点名的煤球,气氛地“嗷呜”一声,调头在床尾窝着个特大号芝麻汤圆,自己睡觉去了。

白夭脸一红,想着寝衣下的累着的青青紫紫,和新新旧旧的牙印,他哪里好意思,还要不要脸了。

罪魁祸首就坐在身边,白夭一个鱼跃加一个转体,将萧淮安扑到。萧淮安意外小家伙的主动,开心地顺势倒下,并把人搂住。

谁料,下一秒迎来的就是喉结上的刺痛。

“嘶—”事情太突然,他没忍住。

白夭咬了一会儿,才觉得满意,看了那一圈整齐的印子,想着自己这牙口真整齐啊。

“哼!还不都怪你,我这一身哪好意思和阳阳一起睡觉。”

萧淮安抬手摸了摸,印子还挺深的,能带个几天。心里美得不得了,平日里小家伙连挠几道子都不肯,这样主动下手,也是羞到了。

“是我的错。”萧淮安认错态度良好,但就是不改。

“哼。”白夭脸贴在萧淮安的胸口,听着稳健有力的心跳声,被噩梦折磨了几个时辰的心才算是安心下来。

“珺竹,我做噩梦了。梦里面都是火,我就在火的中间,看着火慢慢地把我围住,我连声音都都发不出来,连向你求救不行。”白夭恹恹地说道。

萧淮安掐着白夭的腰,把人往上提了提,一双眸像是最平静温柔的湖水,带着安抚的意味,看着白夭。

“是我的错,没有再出事后陪在你的身边。”

白夭鼓着脸,摇了摇头。当时事情那么多,萧淮安根本走不开,他还不至于为了正事闹别扭任性。

“傻夭夭,你该怪我的。”萧淮安被白夭的乖巧惹的心中一软一酸,唇角的温柔又宠溺,“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昨夜的状况了。”

“倡后与萧淮宁都被贬做庶人,陷害你家的案子已经交由我查办。宝宝,我为你报仇了。”

一零五 你是我的

白夭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萧淮安,嘴里反复地呢喃:“贬为庶人?”

“对。倡敏已被打入冷宫,萧淮宁被押入掖庭。”萧淮安耐心地解释着,只是提起萧淮宁,仍眼中暗了一瞬。

他心里再清楚明白不过,他的好父皇,在知道萧淮宁非他亲子时才下定决心惩罚。

而这个惩罚也仅限于,关在了废王或是宗亲才会进的掖庭。

不过是被囚一生罢了,他父皇还是心软了,对那个叫了他二十余年父皇的萧淮宁心软了。

或者,他父亲仅仅是不想背上残害子嗣的名声吧。

白夭不知道仅仅一瞬,萧淮安想了这么多。他双手支在萧淮安耳侧,漆黑的发顺着肩膀滑了下来,一时间竟恍惚地怎么也反应不过来听到了什么。

他以为穷尽一生都无法报的仇,洗的冤屈,就这么被萧淮安解决了?

他自己明知道这事情多难办,也从未想过开口求助于萧淮安。毕竟,皇后怀子,但非皇子,这种丑闻一旦爆出,不仅无法帮他报仇,他甚至连自身都保不住。

同为男人,被戴绿帽子这种事,想想确实很尴尬,被外人捅出去的话,更尴尬吧。

可是,萧淮安却做了,完成了他未说出口的夙愿。像是卸下了一直压在心中的大石,如释重负后只余疲惫、伤心和哀痛了。

“别哭。”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滑嫩的脸上拭去了泪珠,萧淮安叹了口气,将白夭轻轻搂进怀中,“爷对你说这些,是要你高兴的,不是招你哭的。”

听到萧淮安这么说,白夭一抬手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萧淮安感觉到胸口的里衣已经潮湿,那泪水明明是温凉的,却像是一把火,灼烧着他皮肤下,骨骼下的心脏。

心中的那根线被白夭拉住了,又酸又涩,他把下颌抵在白夭的发顶,目光看着头顶的床帐,只是那双眸放空没有焦距。

“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只可以难受这一晚。其余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做的,宝宝只需要你记住,你有我,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够了。”

明明是哄慰的承诺,温暖地将白夭的情感全部击溃,他把头死死抵在萧淮安的心脏处,双手死死揪着手下的丝绸里衣,崩溃一般的嚎啕大哭。

声音戚戚,仿佛是把这些年自己一个人扛的隐忍,委屈,难过等等都宣泄出来。

萧淮安闭上眼睛,大手罩在白夭的后脑,温柔地说道:“哭吧宝宝,苦累了睡一觉,就什么都过去了。”

白夭哭累了,就躺在萧淮安的怀中睡了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黄昏时分。

他不知道在他睡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朝堂之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元和帝病倒在床,由永安王代为监国,一切事宜皆可全权处理,不用上报。

元和帝还接连颁了三道圣旨,更是让整个朝堂炸了锅。

皇后倡氏敏,妇德有亏,谋害贵妃,霍乱宫廷,即日起废后,贬为庶人,永世囚禁冷宫,死不得入皇陵、不享祭祀供奉。

建宁王残暴无德,藐视王法,杀无辜取乐,贬为庶人,囚禁掖庭。

右相倡元灏,结党营私,私吞兵马,诬陷忠臣,暂时押入死牢待审。

当然了,这些白夭都是不知道的。他现在也没有余力关心这些。谁让他一觉起来发了高热。

直接把公文带回卧房,守在白夭身边批改的萧淮安,就看见红扑扑热乎乎的白夭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萧淮安把手往白夭额上一搭,整张脸都黑下去了,大声吼着让温林去把大夫扛过来。

白夭就晕晕乎乎地靠在萧淮安怀中,听王大夫说他是大喜大悲后引发的高热,喝些药就没事了。

就算王大大这么说了,萧淮安的脸色都没有放晴。

他面无表情地从八宝手里接过药,又面无表情地赶八宝等人出去,接着面无表情地给白夭喂药。

白夭苦着脸喝了一勺药,整张小脸都揪到了一起,他小爪子拉着手边藏青色的衣袖,本就软糯的声音因为发热的缘故更软了几分。

“珺竹,你生气了吗?是我不好,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是不是很忙呀,那你去忙吧,让大满姐姐照顾我就好啦。”说完还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萧淮安脸上的表情一点没放晴,又将一勺药喂进了白夭嘴里,才开口道:“是爷自己的错,不该让你那么哭的。”

白夭表情放空,才明白过来这人是在自责,嘴角忍不住扬起了抹灿烂的弧度,心中像抹了蜜一样甜,连喝进去的药都不觉得苦了。

这边药刚喝完,萧淮安回手把碗放在小桌上,白夭就像是一个小炮弹一样从被子里弹出去,直撞到了萧淮安的怀中。

白夭这波娇还没撒完,萧淮安就拎着白夭的衣领,将白夭整个人又塞回到了被子里,并且里里外外裹了两层棉被,只露出了个小脑袋。

裹好后,萧淮安轻轻呵斥道:“闹什么!再冻到了!”

白夭委屈地憋着嘴,娇娇地道:“要抱~”

萧淮安隔着厚厚被子抱了抱,直起了身,觉得不够厚,又够了一床被子压了上去。

白夭觉得都快被被子山压断气了,气恼地指责道:“珺竹,我怎么觉得你再敷衍我,你根本就不想抱我吧。”

可能是人生了病,心病也去了,就多了些娇蛮。

萧淮安倒没觉得有多讨厌,反而觉得讨喜的很。他俯下身,在白夭滚烫的额上亲了口,压低的声音沙哑了几分,“乖一点,爷不想用其他方式帮你降温。”

“?”白夭歪了下头,没懂。

但看了萧淮安幽深的冒着绿光的眼睛,懂了!他抓起被子蒙住头,恼羞成怒地声音瓮声瓮气地从被子里面传了出来。

“啊啊啊!你怎么想那种事情啊啊啊!”

萧淮安动手把白夭的头从被子里扒出来,拿了本画册递到他手中,“看会画册再睡觉,今天睡的太多了,再睡会头疼的。”

白夭乖乖接过画册,又看了眼床旁边小桌子堆积如山,歪歪斜斜眼看要倒。

“珺竹还有好多公事要忙吧,要不,我帮你递折子吧。”

萧淮安一听,觉得这个主意非常棒,直接把画册从白夭手中抽出来,扔到了一边。抱了一沓刚刚八宝整理好的需要看的折子,坐到了白夭的旁边。

白夭的病两三天就好了,萧淮安就开始三天两头的不见人了。毕竟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即使有晏相和萧淮宇的帮忙,仍是忙的脱不开身。

因为白夭生病的缘故,萧淮安才没有去宫中侍疾。

这一日,萧淮安下了朝就直奔普渡寺。元忍早早地就在禅房里等着了,面前的小桌上已经摆好沏好的冒着热气的茶。

他抬眸平静地看着逆着光走进来的萧淮安,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和尚夜观天象,知道今日必有贵客驾到。果然,永安王来了。”

“呵!”萧淮安盘膝坐到了蒲团上,冷笑一声拆穿道:“夜观天象?难道不是爷的影卫告诉你,爷要来的吗。”

元忍被拆穿了也不窘迫,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

萧淮安捏了捏眉心,刚刚在朝堂上与那帮老臣虚以为蛇,着实疲惫的很。

“珺竹,确定要走那步棋吗?”元忍金眸落在萧淮安的脸上,问道。

萧淮安放下手,看着元忍的眸子,唇角缓缓上钩,肆意潇洒,他单手撑着下颌,倒是多了风流名士的感觉。

“当然,你知我想要的不过是权利。如果能直接得到权利,而不用付出相应的代价,何乐而不为。”

“珺竹怎么能保证,手中的棋子会一直听话?”元忍语气淡淡,但问题犀利。

“这点操控人心的本领,爷自信还是有的。”萧淮安拿起面前的粗陶彩绘茶杯把玩,用一副全然不在意地口吻说道。

元忍低头轻声地笑着,缓缓摇了摇头,道:“和尚真是疯了,与其在这里想着珺竹将来会受到什么样的不幸,还不如担心一下珺竹手中的棋子。被珺竹看上,真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当然是幸,至少他能活着,荣华富贵一生不是嘛。”萧淮安的声音虽然听上去还是温和的很,但仔细分辨能听出里面的冷意。

“阿弥陀佛。如果只是这些,那他很幸运了。”元忍的也跟着笑,悲天悯人的笑,金眸中一片冰封的寒。

“什么时候用和尚,珺竹只管开口。”元忍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快了。”萧淮安眸子幽邃冰冷,唇角的笑容冰冷,这回声音的冷意已完全听得出来了,“事情马上就能全部了解了。”

“那和尚以茶代酒,提前祝珺竹心想事成。”元忍端起茶杯,敬向萧淮安。

萧淮安拿起茶杯,轻轻嗑上元忍的茶杯,一仰头,干了碗清苦的茶。

“终于,能娶爷的夭夭了,到时候,爷请你去喝喜酒。”

元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和尚不能饮酒,叫和尚去做甚!”

“看着呗~”萧淮安笑道。

一零六 掖庭

永安王监国不过三月,就将倡相私屯兵马,意欲谋逆,陷害忠良一案审理完毕,判满门抄斩。

又手段雷霆地将与此案有关的所有官宦全部摘了官职,打入大牢。被诬陷的御医白氏一族洗刷冤屈,并立衣冠冢。

倡相一家被满门抄斩时,永安王并未到行刑场,而是留在宫中批改奏折。

颜叙拿着一个木盒子到御书房的时候,萧淮安正好从成堆的折子里抬头,他御笔一扔,正好找了个借口歇会。

颜叙把木盒子放在萧淮安面前,咧嘴露出抹笑,道:“爷,你没去真是损失大了。你都没看到,倡元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饶不成就破口大骂倡敏拖累了一家人。啧啧啧,以前不是以他那皇后女儿为荣嘛,自己做错的事,全往一个女人头上扣,真是够差劲的了。”

萧淮安手中拿了块白色的帕子,垫在锁头上,打开了木头匣子,往里看了眼,才算是真的放心下来。

他把箱子扣上,帕子也扔到了箱子上。心里明知道倡元灏已无力乏天,但没亲眼看到,他还是放心不下。

至于刑场?他绝对不可能去的,一地的血有什么好看的,他又不是颜叙那看血就兴奋的变态。

“等会把这个扔到乱葬岗去喂野狗。”萧淮安淡淡地吩咐道。

“好嘞!”颜叙挠了挠鬓角,坐在桌子的一角,眼珠子一转,对萧淮安提议道:“爷你也可以再废物利用一下啊,比如说送去给倡敏看看,或是是萧淮宁看看。多刺激呀~然后再扔去喂狗嘛。”

萧淮安揉眉心的手一顿,他怎么没想到呢!让倡敏和萧淮宁,真的没有人能救他们了,让他们绝望,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不是吗。

“爷这脑子都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请安折子糊住了。等会儿,你找个影卫把这个送去给倡敏看,萧淮宁那边…爷亲自去一趟。”

萧淮安长出一口气,监国三月余,这些乱七八糟的奏折几乎占了他大半的时间,果真这皇位还是让出去的好。要是让他这么批个十年二十年,他也会早死。

颜叙抱着匣子出去随便叫了个树上的影卫,交代完了之后就回了御书房,见萧淮安正在解腰带,脸上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问道:“爷啊,你这见萧淮宁还用换套衣服?”

萧淮安直接把手中的腰带砸到颜叙身上,笑骂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爷这件衣服袖口上沾墨了,看着闹心。”

颜叙嬉皮笑脸地拿着腰带挂到了屏风上,狗腿地拿下墨绿色银线滚边的锦服,为萧淮安更衣。

“爷,小的服侍您更衣。”

萧淮安看颜叙耍宝直接笑了,也不拒绝,任颜叙服侍着穿好衣服。别看颜叙大大咧咧的,这些小事却做的比八宝还要细致,不用萧淮安特意说,就知道把那个月白色的锦囊挂在萧淮安腰间。

萧淮安去掖庭,也没多带人,就带了颜叙和温林两个人。至于暗处跟着的影卫,是忽略不计的。

掖庭是专门关废王和宗亲的,所以并不会像是大牢一样简陋阴森,但也没有宫廷王府那样舒适。

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面有几幢破旧的小房子,可能会比寻常百姓家要好上一点。

但这一点,绝对不会是那些住惯了朱门大宅的王爷宗亲觉得好的。

一朝从云上跌落泥地,被圈禁在掖庭,可能真比要了这些人的命还难受。

掖庭门口有两个侍卫,他们看到萧淮安来,赶忙跪下问安。

“起来吧,萧淮宁近来怎样?”萧淮安问道。

“禀王爷,他很安静,不吵不闹,每日定时吃饭,就是不常出屋子。”侍卫答道。

萧淮安点了点头,对颜叙和温林说道:“爷进去看看他,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别呀,太危险了。爷您还是让我和木头跟进去吧。万一萧淮宁准备刺杀您,我们这现往里冲都不赶趟啊。”颜叙一听不干了,听着这么老实就反常,他们爷还敢单枪匹马往里进,出意外可咋整。

“就一个萧淮宁还不能把爷怎么样,爷随身揣着尺素呢。”萧淮安向后摆了摆手,直接就进了屋。

有些话,只能他与萧淮宁两个人听。就是颜叙温林这样的心腹,他也不愿意被他们知道。

“哎呦我的爷……”颜叙要跟上去,一把被温林拽住了,他疑惑地回头看温林,“木头你扯着我干嘛呀。”

“别跟,乖乖等着。”温林反手握住颜叙的手,有些事情,既然主子不想让他们知道哦,那他们就不要多好奇。

颜叙一跺脚,也只能认了。比起他来说,温林对于萧淮安的想法揣测的要比他明白,听温林的总没错。

现在掖庭就关了萧淮宁一个废王,也因此给萧淮宁住的是掖庭里面最大的一间屋子。说是大,其实也就是原来建宁王府,萧淮宁一个卧房大罢了。

但比起其他的屋子,这间屋子在午时的时候还是能进一些阳光的,不会太过潮湿阴暗。

萧淮安来的时候是申时,屋子里只有一点余晖,大部分都藏在了阴暗中。

他就站在那一点余晖中,看着坐在阴暗中昳丽的脸越发消瘦,脸上的颧骨凸出,配上苍白的面色,竟比往日的艳丽多了几分凌厉。

那双妖媚的狐眸已不复往日的飞扬跋扈,黯淡如一潭死水。他就坐在那里,眼皮撩起来看了一眼萧淮安,又垂下了眼。

“你来了。”萧淮宁声音沙哑黯淡,“我等你很久了,我外公已经死了吧。”

萧淮安拉过一把椅子,看了眼还算干净,才坐了下来,目光中带着欣赏和怜悯,面上一片平静地点头,“今日午时斩首的,现在人头应该在你母亲那里,你如果想看,我可以让人给你送过来。”

“有甚好看。”萧淮宁摇头拒绝,成王败寇,这点简单的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他与萧淮安斗到现在,也算是旗鼓相当了,只是差在了时运上。

“你来,应该不会是单纯的告诉我这个的吧。”萧淮宁平静地看着萧淮安,问道。

“当然,当然不止是这个。”萧淮安微笑道,他眸子里藏着恶意的光,明明他才是坐在光中的那个人,却更像是伸出阴暗里。

“你是不是也怀疑了自己的身世?关在这里这么久,又这么无聊,一定会胡思乱想吧。从一开始坚定地认为是我设了计,伪装了滴血认亲。到后来开始怀疑,毕竟你也看到了你母亲与沐成雪的苟且。现在呢,是不是信了沐成雪是你父亲。”

“怎么可能!”萧淮宁平静的面具瞬间破碎,表情狰狞,双手死死握住椅子的扶手,“沐成雪他怎么配!他不过是蝼蚁,怎配做本王的生父!”

“很好。”萧淮安拍着手,一脸的欣慰,“我还真怕了关你这么久,把你关傻,那样可真就没意思了。”

“萧淮安!”萧淮宁咬着牙,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往外挤,双眼冒着凶光,恨不得把萧淮安生吃了一样。

“这个表情真好~继续保持哦。”萧淮安露出个享受的笑容,在萧淮宁面前,他甚至可以把最丑恶的一面露出来。

“萧淮宁,你真的是凤子龙孙,那个御医早就是本王的人,他不过是在水里动了些小的手脚罢了。”

萧淮安垂下眼,长睫遮去眼中的讽刺,淡淡地问萧淮宁。

“是不是很可笑,这种明明满是漏洞的法子,却依旧能传到现在,甚至还人人尽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淮宁听后疯了一样地开始大笑,一直笑到瘫在了椅子上,眼角一片绯红,夹杂着泪光。

萧淮安平静地看着萧淮宁,既不出声阻止,也不离开。甚至心中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哀在。

如果,元和帝不是一直深爱着霍宛。那么今日的局面是什么,便犹未可知了。

或许,坐在那里的会变成他萧淮安,而一副胜利者姿态的人就成了萧淮宁。

他心理其实很清楚,比母族势力,他比不过萧淮宁。倡相老狐狸一个,不是武将的舅舅可以比的,如果局势反过来,他甚至都无法保住舅舅。

不过再多如果,也只是如果了。此时此刻,胜利者是他萧淮安,就不会改变。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本王就说沐成雪怎么配!”萧淮宁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心结所在。

“输在这上面,不是本王能力不行,而是他元和帝心事偏的,他心里眼里只有你们母子,旁人全都放不下!”萧淮宁冷笑着说道。

“是,我承认。”萧淮安大方承认,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也是胜利的砝码不是嘛。况且,他和萧淮宇的童年过的多凄惨,这些难道不是他应该得的嘛。

“不过,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萧淮宁笑着讽刺地看着余晖退去,整个人同样藏在黑暗中的萧淮安。

“什么?”萧淮安微微皱眉,不明白萧淮宁这个他指的是谁。

“白夭啊。”萧淮宁玩味地目光落在萧淮安腰上挂着的香囊,“他知道吗?你是这样心黑手狠的人吗?他知道你对他百般隐瞒欺骗吗?”

一零七 他知道吗

“他知道吗?”萧淮宁裂开嘴角,笑的肆意恶劣,用最优雅的姿势,说着最恶毒的话。

“他不知道是吗?真是可怜呢,连枕边人的真面目都不了解。”萧淮宁露出个古怪的笑,那笑中带着恶意的怜悯。

昏黄的光逐渐被黑暗吞噬,一点残光照不进破旧的屋子。萧淮安整个人坐在了昏暗中,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只余下一双黑眸闪着幽幽的光。

最了解彼此的人,永远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就像现在,萧淮宁化身毒蛇,字字句句都仿佛带着毒液,向萧淮安喷溅而出。

“他是不是不知道他最想救的妹妹是被你设计害死的?他是不是也不知道你斗垮我们一家子,为的不过是为你自己报仇?什么为了白夭一家平反,什么为了淑贵妃报仇,都是骗局!萧淮安,你说这些白夭知道了,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萧淮宁苍白起皮的唇扬起,唇瓣因为干裂撕开了一道道小口子,小口子冒出了血珠,让这个笑更加的诡异。

“你还说漏了一个。”萧淮安平静地开口,丝毫没有被拆穿真面目的恼羞成怒,“从白夭到我身边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你的细作。”

“什么?!”萧淮宁一惊,唇角笑容渐收,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淮安,“那你怎么还会……”

“还会留下他?喜欢他?甚至为他请封和加冠?”萧淮安接下了萧淮宁没有说完的话,又贴心地回答道:“一开始也只是因为他长的实在太和我胃口了,你都送到我身边来了,我不收下对不起你的一番心意。后来。”

萧淮安的笑容渐渐变的温柔,目光也柔和了下来,“后来,便真的喜欢了,爱了。”

“疯子!你真是疯子!你就不怕他愚弄你的感情,然后杀了你吗!”萧淮宁失声吼道。

“呵,如果连那点辨别人心的本领都没有,萧淮宁,我怎么可能和你斗到现在?”萧淮安轻声哼笑。

“萧淮安不得不说你真的很自负!本王很期待白夭知道你做的卑鄙的事情后的反应!本王要看着你痛失所爱!”萧淮宁恶意满满地诅咒,情爱一事居然成了他的细作背叛他的理由,那么他也要看他的细作遭到报应!

“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萧淮安轻轻地叹,语气依旧温和,但细听下来就能发现里面的疯狂,“我好不容易才让他的心中眼中只余我一人!只看我一人!把那些乱七八糟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除掉,怎么会再让他徒增烦恼呢?”

“他前十几年已经过的够痛苦了,之后的余生只需要活在我为他筑造的爱中幸福快乐的活着就好了,旁的事情统统不用操心。”

就算是萧淮宁也没忍住被萧淮安这番毛骨悚然地话,激地打了个激灵,此时此刻他才真正认识到那张君子皮下的人到底有多病态。

“萧淮安你以为真的能做到瞒天过海一辈子?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当然。”萧淮安认同地点了下头,声音低低,像是和萧淮宁说,也像是在呓语。

“我只能做到事情尽量不露,但如果真有不怕死的地敢让夭夭知道这些,那我真不敢保证会对泄密者做些什么了。当然,如果夭夭要离开我,我就只能拿条链子绑住夭夭的脚踝,将他锁在床上,这样,他就没法离开我的身边了。”

“链子一定要用黄金打造,哦对,夭夭的皮肤好不容易才养的娇嫩,一定要在链子里垫上软毛皮,兔子毛皮更软一些,那就兔子吧。这样,我每天下朝回去就能见到夭夭乖乖地在卧房里等我。”

“这样也挺好的,对不对呀?萧淮宁。”

“萧淮安,你真的是个疯子。”

萧淮宁低下头,笑着摇头。这人真是不把现在的他当人了,居然会对他说这些事情。也是,他已经身陷囹圄,就算让他见到全部真实,他能怎么办?

“这不过是最万不得已的选项,虽然它是最美的选项。萧淮宁你也不用一直说我是疯子,我之所以变成了今日这般,不也有你们母子俩的功劳嘛,往事总总是因,今日如此是果。”

萧淮安起身,抚了抚衣袖,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淮宁,道:“呆的够久了,也是时候回了。萧淮宁啊,你可别轻易地就死了,我们之间的帐才要开始清算呢,以前总总都会慢慢地还给你。”

“你,准备好了吗?”

萧淮宁抖着唇,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比纸还白,瞳孔缩成针尖。他心中再清楚明白不过,萧淮安怎么可能会让他有好日子过?这几个月不过是没有腾出手来折腾他罢了。

他颓唐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在现在立刻撞死这里,还是苟延残喘间做选择。

萧淮安踏出屋子的那一刻,脸上的眼睛里的黑通通收拾好了,又换成了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假面。

“爷,你们聊完啦?萧淮宁那孙子没对您不敬吧?”颜叙一看萧淮安出来了,一把甩开亲亲热热牵着的温林的手,几步蹦跶到萧淮安身边,露胳膊挽袖子把人上上下下看一遍,生怕有一点闪失。

“没有,圈了这么长时间,人也消停了。”萧淮安想起萧淮宁现在落魄颓废的样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恣意妄为的桀骜。

真是可悲。萧淮安垂下眼,掩下眼中的笑。

萧淮安出远门的时候,对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说道:“这两天看好他,别让他出什么乱子。”

两个侍卫立刻单膝跪下,道:“王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月初朔月,夜幕深蓝近黑。掖庭本就地偏,风吹过的时候,发出的呜呜声音像是在女人在低低哭泣。因此,天一黑,没有宫女太监愿意往掖庭这边来。

侍卫拎着一个大食盒,敲了敲门,没等里面应声,就推门走了进去。

萧淮宁依旧保持着萧淮安离开时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见是侍卫来送餐,也只是撩了撩眼皮。

掖庭没有宫人伺候,餐食什么都是太监宫女送到没口,再有侍卫转送进去。这样是防止掖庭里关押的宗亲会一时冲动,伤害相对柔弱的宫人。

往日里侍卫会把饭菜摆出来,就走走出去,进出都十分迅速。而今日,侍卫却站在一旁迟迟没动。

萧淮宁抬眼,目光阴鸷地看着侍卫。他虽是戴罪之身,在萧淮安面前不复往日骄傲,但在一个小小的侍卫面前,他仍是天潢贵胄。

“发什么楞。”萧淮宁冷声开口。

侍卫抬起头,露出一张不能再普通的脸。他忽地勾起了嘴角,抬起一双修长秀美的手,那手在耳后缓缓一动,一张人皮面具从脸上掀了下来。

萧淮宁起身,急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面前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的侍卫,厉声问道:“来者何人!你是谁派来杀本王的?!”

“建宁王很是敏锐,小生确实是来取王爷性命的。”侍卫语气闲适,像是在讨论今日天气好不好一样,只是这话也不是对萧淮宁说的。

他拿下食盒的盖子,温柔地俯身,看着食盒里。怪异地举动让萧淮宁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那侍卫。

“你是萧淮安派来的?”

“王爷再胡说什么?小生明明是王爷雇的杀手啊。”侍卫从石和忠温柔地抱出了一个人头,那人头面容极为姝丽,因为保养的很好,并没有腐烂,只是呈现青白色。

“哦,王爷不认识小生也是正常,毕竟当时找上凌夜阁的是王爷的影卫统领安良。”侍卫温柔地把人头抱在怀中,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把扇子,明明是书生的气质配着侍卫的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

“小生花颜,凌夜阁天字第二。小生怀中的是翎姝,凌夜阁天字第一。”花颜连眼梢都没给萧淮宁一个,只是温柔地看着怀中面容沉静的翎姝。

“原来安良雇的就是你们这帮废物!都没有把萧淮安留在西南,还***着脸称江湖第一杀手,可笑真是可笑。”萧淮宁一听,顿时气笑了。他与萧淮安从旗鼓相当到现在身陷囹圄,就是从西南失败开始的。

“废物?”花颜终于抬起头看萧淮宁了,只是那目光依旧有礼,一点也没有因为萧淮宁的谩骂动怒,而是像是夫子讲道理一般,缓缓道。

“王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王爷自己手中握有影卫,却不愿意用自己忍去刺杀永安王,反而要雇杀手。那王爷手中的人不更是废物,养着一群废物的人,不也是废物嘛。”

“你!”萧淮宁被这番诡辩气的脸色发青,指着花颜,道:“既然你不是谁雇来杀本王的,还不赶紧滚!”

“怎么这么心急,哎。”花颜缓缓叹了口气,手中的扇子一合,目光哀伤地看着翎姝,“阿姝,本来想多拖一会,多和你说会话呢。哪里料到王爷这般心急。罢了罢了,你在奈何桥边等我也等的急了吧,你脾气不好,我不该让你苦等的。”

“小生确实不是谁雇来杀王爷的。”花颜见萧淮宁松了口气,露出了抹温和的笑,“小生是为小生的阿姝和自己来杀王爷的。”

萧淮宁面色一怔,随即惊慌起来,他惊恐地看着花颜一步一步逼近。

“建宁王萧淮宁,你准备好为我的阿姝偿命了吗?”

昏黄的灯光将花颜的影子照在墙上,拉长又拉长,最终那影子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

一零八 萧淮宁,死了

“殿下!殿下!请您起身!”

八宝在大冬天急出了一脑门子汗,敲了萧淮安卧房门几下,急的捧着肚子满地直转圈圈。

八宝身后,手里捧着一个大木质盒子的小太监也是一脑门子汗,细看下来还能发现那双手都是抖的。

“干爹,这玩意真要给殿下看吗?”小太监连话都带着颤音,一双手臂伸得平直,身子往后撤,恨不得手臂和身子分离开来。

八宝一巴掌拍到小太监脑袋瓜上,骂道:“小兔崽子,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以后能有什么大用!”

小太监委屈地瘪嘴,小声嘟囔道:“您不怕,那您捧着啊,又不是什么好活,小的也不能和您抢啊。”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大着点声说!”八宝一把揪过小太监的耳朵,骂道。

“疼疼疼疼疼,爹,爹,儿子错了,您快请松手,耳朵要掉了。”小太监一张小脸疼地都揪在了一起,踮着脚跟着八宝拧的方向上贴,生怕这大冷天冻耳朵被八宝扯掉了。

卧房里,白夭捂着耳朵往身边萧淮安的怀里拱,眼睛肿成了条缝,睁开都费些劲,不耐烦地呢喃着,“谁啊,大清早的就来敲门。”

萧淮安把人揽进怀中,大手轻轻地拍了拍白夭的背,轻声地哄:“乖,没事。我们不理他接着睡。”

白夭又拱了两下,实在困的不行,枕着萧淮安的肩膀,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昨夜萧淮安回来的晚,白夭没什么事,就捧着从丹阳那里拿来的狄戎风土志,一边看一边等萧淮安。

可能是萧淮宁的那番话让萧淮安感觉到了不安,在看到白夭穿着一身蓝粉色的中衣,捧着卷书,靠在已经胖成了一大滩的煤球身上。

在看到那双漂亮的杏核眼笑弯成了月牙儿,一点泪痣单纯又性感。

萧淮安只觉得被心中的黑暗吞没,只想把这个已经属于他的人,完完全全吃进肚子里才安心。

白夭不知道萧淮安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体贴地任萧淮安折腾发疯。这一疯就疯到了天边露白。

白夭没眯一会儿,那边闷闷地敲门声又传了过来。气地他直接抬手拍萧淮安。

“珺竹!你快些走!别在这里打扰我睡觉。”没睡醒的嗓音沙哑,还带着哭过的鼻音,比起生气更像是在娇嗔。

“小没良心的,爷伺候你舒服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萧淮安伸手捉住不停拍他肩膀的小爪子,大掌一合,把小爪子包了进去。

“哪里有舒服啊!”白夭一听,瞬间就炸了毛,睁不开的眼睛也睁开了,肿着眼泡怒视萧淮安。

他明明腰酸腿软胳膊疼,哪里舒服了?难受的要命好吗!这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说!气死人啦!

“不舒服吗?”萧淮安薄唇贴在白夭红的发烫的耳廓,声音低低地说着调戏的话,但大手却轻重适中的揉着那一小截细腰。

“那爷今夜在努努力,让爷的宝宝舒服地…出来。”中间的字故意被萧淮安说成了气音。

白夭一下子坐了起来,昨夜的狼狈还历历在目,直接拿过一边的大软枕,整个盖在了萧淮安的脸上,“不准说!不准说!你再敢我就去丹阳那里住。”

“不气了,是爷的错,都是爷不知节制,爷改。”萧淮安力气本就比白夭大,就是白夭全盛期整个人压在萧淮安身上都能被萧淮安拎起来,更何况现在呢。

“乖宝,进被窝,别再冻病了。”萧淮安把白夭整个塞进棉被里,包裹好放平。

自己光着上身坐在床边,拍了拍白夭的脑门,道:“爷去看看他们在外面闹什么,没什么事就回来陪你睡回笼觉,好不好?”

白夭目光落在萧淮安跟棋盘一样的后背,整个人慢慢地往被子里滑,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乖乖地点头,不过那点子睡意倒是全被闹没了。

萧淮安随便拽了件外袍披上,腰间松松地系了条带子,一回头就见白夭只露了一双肿肿的杏核眼,眼珠子咕噜噜直转,无奈地摇了摇头。

“别把被蒙在头上,会闷的。”

被子外出现了一只小爪子,不耐烦地挥了挥。

“啰嗦呀。”

“啧,不知好歹的小东西。”萧淮安笑骂了一句,就走了出去。

“大早上的扰爷清梦,没有重要的事的话,爷直接送你们去吃板子?”

萧淮安打开门,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外的八宝和小太监。

八宝一见萧淮安终于出来了,就差喜极而泣了,袖子抹了把脸,道:“大事,真的是大事啊!爷您来看看,这是今早在老奴在您书房桌子上发现的。”

萧淮安点了下头,对八宝身后的小太监勾了勾手指,小太监立马捧着盒子上前。

八宝见萧淮安要掀开盒盖,忙上前一步,道:“爷,这里面的东西不太好,要不您还是别看了。”

“你这老货,大早上吵醒爷不就是让爷看的嘛,现在又拦着爷不让看了,岂不是自相矛盾?”

萧淮安笑骂一句,挡开八宝要开盖子的手,自己亲自打开盒盖。

里面的物件露出的时候,即便镇静如萧淮安,也不自觉地面容严肃,站直了身体。

只见那盒子中规规矩矩地放着两个面色青白的人头,一个面容姣好是翎姝,另一个嘴角带笑文质彬彬,赫然是昨夜刺杀萧淮宁的花颜。

萧淮安闭了眼,那一夜花颜跪在地上求自己放他报仇的事情,似乎还在昨日。

他睁开眼,叹了口气,面色多了肃穆,算是对这个言而有信又有情有义的杀手的尊敬。

盖子盖好,萧淮安拉了拉衣领,对八宝说道:“厚葬了他们,再为他们立个碑吧,他们叫翎姝和花颜。”

“殿下,是立一块碑吗?”八宝问道。

“对,合葬。”萧淮安又看了眼木匣子,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生不能在一起,那么他就帮他们死后同穴吧。

“殿下,这到底是谁送来的?”八宝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就是里面的人送来的,他求爷放他去报仇,仇报了,便把命还回来。”萧淮安话顿了下,语气中多了些欣赏,也多了些遗憾,“他做到了。不过,可惜了。”

八宝闻言面容也是一肃,见萧淮安没有别的吩咐,带着小太监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萧淮安关门进屋,先是在外间坐了一会,神情中多了些恍惚。他知道,花颜把自己的头送过来,那就说明,萧淮宁已经死了。

萧淮宁,死了啊。

斗了二十余年的人,从他童年起到现在给他添了多少麻烦,找了多少事,恨不得弄死对方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就这么死了。

心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就像是突然泄了口气,胜利后让他有些失落和空虚。

“珺竹?”白夭扒着屏风的边,小脑袋探了出来,看着呆坐在外间,不解地开口唤道。

萧淮安神游在外的魂一下子就被叫了回来,他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下子就看到白夭踩在黑色羊毛地毯上的脚。

那脚肤色白隙能看到脚背上青色的血管,清瘦小巧,足弓拱起,是一双极美的脚。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没有穿鞋,就那么踩在地上。

什么萧淮宁?什么没有了对手的失落?什么对杀手的欣赏?通通被萧淮安扔到脑后。

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三步走到了白夭的身边,在白夭疑惑的目光中,一把夹起白夭的腰,将人夹在臂弯中,空出来的手狠狠拍了两下屁股。

“!”白夭被打了个触不及防,先是红了脸,紧接着大声抗议道:“你打我干什么呀!珺竹你真是越来越坏了!”

“说了多少遍,让你把鞋子穿上,不要光脚踩在地上,会肚子疼,怎么就是不听。”萧淮安把白夭放在床上,单膝跪在脚踏上,拿起放在一边的鞋,握过白夭一只小脚丫,帮他把鞋穿上。

白夭用另一只脚踩上萧淮安的肩,明知是理亏,还狡辩道:“我是踩在地毯上的,一点都不凉的。”

萧淮安抓下肩膀上的脚,没说话,只是把鞋穿好后,双手抓住白夭的两只小手,仰着头,面容严肃地看进白夭的眼中。

明明是仰视的臣服姿态,却看的白夭心虚,咬了下唇,乖乖地认错,“珺竹我错了,不会有下次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萧淮安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个笑,温柔地说道:“听话宝宝,你生病了我会着急的,不要让我急,好不好。”

白夭用力地点头,他哪里舍得萧淮安为他着急,这些不注意的小细节,也只有真正爱自己的人才会为自己记得,关心自己的。

“宝宝,我和你说件事。”萧淮安长睫眨动,眸光温柔。

“珺竹你说,我听着呢。”白夭乖乖地说道。

“萧淮宁,死了。”萧淮安缓缓说道。

白夭先是眨了两下眼睛,大脑一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分析出来时,他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萧淮安。

“是真的,应该就是昨夜的事。”萧淮安看明白了白夭眼中的难以置信,又说了一遍。

白夭这才相信,他的仇在今日,算是真正的了了。

一零九 朕的宛宛

元和五十年的冬月,是鹿京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月,雪没有下几场,但却异常寒冷,冷到让人一度觉得这一年的冬季漫长又难熬,似乎无穷无尽,怎么也过不去了。

即便天冷成这样,萧淮安照旧只是一件黑色大氅,长身玉立地站在马车旁边,面色平静,目光遥遥地看向不远的前方,跪成一团的小小白色人影上。

“爷,您不上去看看吗?”颜叙双手揣进一个白色的毛筒子里,一开口就喷了一大团的白雾。

“不了,他不想爷过去。”萧淮安的目光没有移开,语气淡淡。

很早之前,萧淮安就为白夭的爷爷和父母立了衣冠冢,只是当时还为帮白氏一族平反,获罪之人在大楚是不能立墓建碑的。

白夭也从来没有和萧淮安提过这件事,即使后来仇报了,冤屈得意昭雪,白夭也没有提过。

毕竟,一把火把什么都烧没了,白夭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建墓。

当萧淮安把白夭带到郊外的时候,看到在规制内建造的气派的墓的时候,白夭的眼泪哗一下就流了下来。

落叶归根,魂归故土,这是大楚人的信仰。

萧淮安也提出要陪白夭一起去祭祀,但白夭拒绝了,即使那墓中其实什么也没有。

但以萧淮安的身份,他不可能要求他为长辈跪拜,他家的长辈也实在是受不起。

萧淮安也心知肚明这一点,也不强求,就留在马车旁边等,也不上车,就站在冷风中,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白夭。

颜叙觉得鼻子一痒,转过头打了个喷嚏,“嘶,爷这天也太冷了吧,小公子是不是跪的时间有些长啊?把人叫回来吧,别再冻病了。”

萧淮安闻言眸子一暗,刚要抬脚上前,身边就跪了一个影卫。

“主子,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病重,让您去侍疾。”

萧淮安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影卫身子一闪,消失。

“爷,我去把小公子叫回来?咱回去吧?”天冷了,颜叙话也少了,他总感觉一张嘴,满口的牙都要冻掉了。

“爷自己去叫。”萧淮安说道,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起身,他又退了一步,装作还在原地等的样子。

白夭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吸了吸鼻子,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像小兔子一样。

“爷爷,娘亲,爹爹,等明天中秋夭夭再来看你们。现在夭夭要回去了,不能让珺竹等太久的。”

说完,小手擦了把眼睛,把眼圈里的眼泪抹掉,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又恋恋不舍地往回看了一眼,最后回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小跑着向萧淮安跑去。

白夭穿了白色的兔毛披风,兜帽也戴在头上,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极了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萧淮安张开双臂,接住扑进怀中的小家伙,即便小家伙身上带着一股凉意直冲温暖的胸膛,他也丝毫不觉得冷,反而甘之如饴。

“辛苦珺竹等我这么久了。”白夭从萧淮安的肩膀探出了半张小脸,看萧淮安身后的颜叙,乖乖地道谢,“也辛苦颜大人了。”

“不苦不苦。”颜叙赶忙龇着牙笑着摆手,他要是应下了这声谢,他那小心眼的主子明儿不一定怎么折腾他呢。

“小公子您快喝主子上车吧,咱要回去了,宫里面催爷去侍疾呢。这鬼天气真是要冻死个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暖和起来。”

颜叙打开马车的车门,让白夭和萧淮安上了车,自己才跟着上了车,赶车的侍卫鞭子一扬,马车渐渐跑了起来。

“诶~那我岂不是耽误珺竹的事了。珺竹,你该早一点喊我的。”

马车里的热气熏的白夭小脸红扑扑的,刚要解开披风的衣带,就被萧淮安按住了手,把白夭解开的披风又严严实实地穿好。

“穿好,马车里没有那么热,不要生病了。”

前几天丹阳才染了伤寒,发了两日的高热,急的萧淮宇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萧淮安被吓到了,丹阳那种高手都被寒冬打倒了,他的小家伙简直就是个小弱鸡。吓得他对白夭好一阵严防死守,轻易不让人出屋,出屋就左一层又一层地套衣服,就怕也染了风寒。

“没事,父皇病了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萧淮安这话说的可谓是冷漠至极了,但已经懒得再装的萧淮安根本不愿意再对元和帝演什么孺慕之情,甚至明知道元和帝也是中了安乐,也没有对元和帝知道。

白夭点了点头,虽然感觉不太对。但他知道萧淮安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以他的能耐根本帮不了萧淮安一点忙,所以也不愿意多说多问,添麻烦。

他知道,萧淮安愿意告诉他的时候,自然就告诉他了。

萧淮安大手握住白夭的小爪子,为白夭暖手,知道白夭向来不喜欢多言多语,乖巧的很,而他也喜欢这种乖巧。

毕竟,他也不愿意白夭看到他阴暗见不得光的一面。虽然,他从来不觉得真实的自己有什么不好。

就像是,女为悦己者容,他也想把最美好的自己展现在爱人面前。

人之常情,他萧淮安也不能免俗。

颜叙一直跟在萧淮安身边,这几个月萧淮安侍疾,他也要跟着进宫的。亲眼见着元和帝一日不如一日,一日比一日衰败,这次又叫萧淮安都用上了宫中的影卫,怕是不太好啊。

“爷,我怎么总觉得这回陛下叫的这么急,不太好啊?”颜叙一脸纠结地看着萧淮安,话说的也有些吞吞吐吐。

萧淮安点了下头,算是认同了颜叙的话。

颜叙脸色一白,倒吸了口冷气,也不多说多问,就安静地靠在一旁。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下,心想着这大楚的天,怕是要变了,也不知道明年会是个什么年号了。

“夭夭,等下回了府,晚膳自己用,用完后就早些睡,不用等爷。”萧淮安道。

白夭点了点头,颜叙的话,傻子也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反手握住萧淮安的手,仰起小脸,担心地看着萧淮安。

“珺竹,你会有事吗?”

被人关心,尤其是被爱人关心的幸福,哪怕是萧淮安也觉得欲罢不能。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波及不到我。”萧淮安将白夭轻轻拥进怀中,薄唇落在白夭的额上,留下了个轻却甜蜜的吻。

得到了萧淮安保证的白夭,也没有再问什么,靠在萧淮安怀中打了个哈欠。早上起的早,这一冷一热的,倒是把瞌睡全勾了出来。

还好,没用多久,马车就到了王府。萧淮安又亲自把白夭送进了屋子里,才又坐着马车进宫。

马车飞驰在宫道上,虽然有规定,不是十万火急之事或是帝王特许,除了帝王同帝后,全部不允许在宫道上驰马跑车的。

先不说元和帝早就下旨给了永安王此等殊荣,就是现在,宫中的掌权者明面上还是元和帝,但哪个宫人不知,实则掌权的早就变成了永安王萧淮安。

萧淮安在离元和帝寝宫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面子上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做一些的。

常青远远地就看到了萧淮安,忙小跑着迎了上去,“殿下,您可来了。”

“父皇怎么样?”

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常青亲自帮萧淮安解开了大氅的带子,将大氅脱下。

“不太好,陛下一直在说胡话。”常青眉微微皱起,语气中满满的愁。

御医从元和帝寝宫出来,见到萧淮安,忙跪下请安。

“起吧,父皇身体怎么样?”

御医面露苦涩,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陛下身体毫无起色,不见一点好转。微臣们会尽力治好陛下的。”

这话御医自己说的都心虚,医治了这么久,元和帝身子不仅不见一点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也是亏着萧淮安心善,换个主,他们这些御医都不知道投胎几个来回了。

“本王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辛苦了。”

“微臣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御医们忙跪下磕了个头,然后爬起来小跑着跑出去,就跟屁股后面有狼追一样。

“常总管,本王自己一个人进去看看父皇,你歇着吧。”萧淮安语气温和,在常青看不到的地方,眼眸漆黑如墨,哪里有一点温度。

常青应了声,打开了寝宫的门,萧淮安进去后,把门关上,到外面守着。

他们父子俩的帐,真不是他一个做人属下的能听得了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他现在只想消停地乞骸骨。

寝宫中的药味要比外面更浓上几分,只点了些照着暖黄色纱笼的宫灯,昏暗又压抑,其实一点也不适合养病。

萧淮安走上前,就看到龙床床幔半拢,他站在床前,没再上前。

忽然,一只消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如枯枝一样的手,从缝隙中伸了出来。

紧接着,是声声沙哑如杜鹃啼血般的呼唤。

“宛宛,宛宛,朕的宛宛,你在哪里?怎么都不来看朕呢?”

“宛宛,朕好想你啊。”

一一零 虚伪的爱

接着那只手用力把床幔撩到一边,露出了大半个瘦削的身子来。元和帝一身玄色寝衣,领口露出来的胸口都已经瘦到能看到了胸骨。

元和帝本来强健魁梧的身子早就被安乐拿的只剩下了一层皮包骨,他嘴里呢喃不停,浑浊的双眼看向床边的萧淮安,认了好大一会儿,也像是没有把人认出来一样。

“宛宛,你来看朕了吗?”满是病容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幸福的笑,那双眼睛落在了萧淮安的身上,温柔地问。

萧淮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元和帝的目光冷淡平静,暗沉的湖水下藏着诡秘的情绪。

“宛宛,你过来一点,为什么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朕都够不到你啊。”

元和帝一手撑在床上,一手努力地向前伸,但面前一直平静注视他的霍宛,却动也不动。

两行眼泪缓缓从元和帝的眼中流了出来,他声音哽咽,哀戚地问道:“宛宛,你是恨朕了吗?恨朕当年不知道你中了毒,让你一个人那么痛苦的死掉。”

“是了,你一定是恨朕的,要不然这二十余载,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来看看过朕?”元和帝神情恍惚地自言自语,末了还用力点了下头,算是认同自己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宛宛,朕是真的不知道倡敏心肠居然那样歹毒。朕都已经给她后位了,她怎么还那么不知足地要害死你啊。”

“呜呜呜,宛宛,朕真的好想你,你走近一点,让朕好好看看你,好不好?”

元和帝一遍一遍地哀求,终于,站在离他很远很远的霍宛动了,步履似踏云,不沾凡尘,身姿摇曳,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一如他梦中的从前,霍宛从来都是那般身姿优美,袅袅婷婷如天上仙。

他带着一脸如梦似幻的笑,看着霍宛站在龙床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用她那动人心弦地声音问他。

“你好好看一看,看看我到底是谁?”

元和帝先是不解,心想着这不就是他的宛宛吗?但还是顺着霍宛的话,认真地看。

淡蓝色宫裙的女子缓缓拔高扭曲,变成了穿着青蓝色绣兰花纹样,端方如玉的青年。

“啊。”元和帝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手指捏了捏眉心,“原来是安儿来了,朕还以为你是母妃终于来看朕了。”

“母妃不会再想见到你的。”萧淮安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了。

“安儿你说什么?”此时的元和帝的反应已经很慢了,普通的一句话都要想半天,更何况是这样有深意的一句话。

“我说,母妃不会想见你的,她最不想见的应该就是你了。”萧淮安残忍地说道。

“怎么会!宛宛他最爱朕了!最爱朕了,朕与宛宛两情相悦,我们是这世间最相爱的人。她不会不想见朕,你胡说!”元和帝急道。

“爱?”萧淮安嗤笑,目光冷漠地看着元和帝,讽刺地开口,“你管那叫爱?”

“当然是爱!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我们!朕这辈子只爱宛宛一个女人!”元和帝呵斥道,浑浊的眼中迅速爬上了层血丝,他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对霍宛的爱,即使这个人是他们的儿子,他也不允许。

“是吗?”萧淮安淡淡地反问,“我不懂吗?我怎么会不懂,母妃病了后,没日没夜的难受煎熬,只有你来的时候母妃才能露出一点笑颜。她不想让你担心,才每次都说自己没事,好多了。可是你来了几次?你都去了哪里?”

“朕,朕不知道宛宛病的那么重。”元和帝摇着头,努力为自己找借口,那些久远的事情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他需要很努力地想,才能回想起一二。

“朕去干吗了?朕,哦对!当时朕被德妃一家子威胁,不得已,不得已啊。”

“不得已?”萧淮安目光似箭,冰冷地注视着丑态毕露的元和帝,“那母妃去世的那一天,你又在哪里?为什么没有陪在母妃身边?哦,对,那一天是萧淮宁发了高热,你去了凤鸣宫看萧淮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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