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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乌衣巷口夕阳斜（一）

夜市千灯照碧云，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到底是都城金陵，满眼繁华豪奢，随处朱门石狮，是旁处无法争相比拟的。

可谁人不知宣国建朝时的都城并非金陵，而是三川洛州。只因契丹族兵强马壮，反观先帝昏聩无能，任由契丹铁骑侵占一座座城池，最终连京师皇宫的高墙也被攻破。

而先帝自己却在城破那日死在一场奢靡宴会的歌舞升平中，只给子孙留下如今这残缺的半壁江山，真是可笑可叹至极。

此时看着女子袨服华妆当街过，孩童欢闹提灯六街嬉。颜子慕明明是第一次来金陵，心底却莫名生出几分浓稠的酸楚，像是见着久别重逢但已面目全非的故人。

仿佛原主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在脑海涌过，颜子慕闭目晃了晃脑袋，费力许多力气才把它压下。

马车停在了乌衣巷口，稍稍仰头便是金丝楠木匾上金漆书写的“戚府”两个大字。进门时，不知哪个小厮笑着说了嘴，这门匾上的字是圣上亲题的，荣耀无双。

颜子慕不免又抬头看了一眼，他就说从方才一直觉得有些别扭，现在看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字委实太丑，辣眼睛。

可见司景明是个脸皮厚的，没点自知之明。

但话说回来，这七进七出的深宅虽然气派恢宏，捯饬起来却也委实麻烦。

老阿姨，好吧，稍微尊重些说，戚老夫人挑了个最偏僻的院子继续他的吃斋念佛事业，因此分配并监督府上侍女小厮工作这活儿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颜子慕这个未来夫人的头上。等他通通打理完，已是两日后了。

颜子慕睡到日上三竿推开小轩窗，伸了个顶顶舒服的懒腰。

济洋推门走进来，立马心领神会，“郎君可是想出去玩了？”

颜子慕把头发随意挽到头顶，“我还是第一次来金陵城，找个熟门熟路的本地人带我逛逛吧。”

“哪里需要什么本地人。”济洋在花瓶中插上清早方摘来的鲜花，又走到颜子慕身边理平他肩头褶皱的衣裳，笑道：“这两天我早已经向府上人打探清楚了，郎君跟着我就可以。”

颜子慕登时眼睛一亮，小天使不愧是小天使啊，做事情就是周到。

两人走出院子，恰好见巧夕在修剪花丛杂草，便顺带将她也带了出去。

都城繁华，车水马龙，就连货郎挑着的小玩意儿也多得是江州那穷乡僻壤没有的物什，纵然颜子慕来自高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也禁不住被民间精巧手工艺吸引。

“这个，放在戚长临书架上肯定有逼格。”

“这个，挂在戚长临书房墙上一定好看。”

“还有这个，像是从西洋传来的怀表，他在内阁署事容易忘记时辰，肯定用得着。”

颜子慕正逛得起劲，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子笑声。

他回过头去，打量起正咯咯偷笑的巧夕，“你笑什么？”

巧夕轻抿着唇，率先道：“笑郎君这个未来夫人做的称职。”

济洋也跟着附和，还特意往他眼前提了提方才买的一大堆东西，“是啊，好容易出门一趟，郎君心心念念都是为戚大人考虑，自己可是一件新奇玩意儿都没买呢。”

书画、砚台、墨条，颜子慕看了眼济洋手中拎着的东西，登时把手上怀表还给了货郎，像是做贼心虚，又像是欲盖弥彰，傲娇道：“谁想着他了，这些都是戚老夫人托我买的。”

反正老阿姨深居简出，甩她个天上掉来的锅也没人知道。

“我饿了，要去前头吃小笼包。”颜子慕不想让人发现他红扑扑的脸颊，转身就走。

济洋和巧夕掩着唇跟在他身后，看破不说破，日子嗑糖过。

恰巧他们吃早点铺子的邻桌坐着一位算命先生，巧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调侃道：“郎君要不要过去请大师再算个黄道吉日，趁早和戚大人将婚事补全。”

倒也不怪巧夕提起这茬，实在是一行人在路上时，戚长临与颜子慕又说起此事。

当时两人正好在一旁，听戚长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郑重其事地说，倘若颜子慕还不想困于内宅，那便延迟些婚期，倘若他想有个安稳归宿，便趁早找大师算个吉日，左右是定给他个名正言顺的。

颜子慕顺着巧夕的视线轻轻撇过去一眼，那算命先生背对着他看不清相貌，但穿得一身稀巴烂，就连喝口豆浆也发出咕噜咕噜的粗鲁声音。

虽说以貌取人过于肤浅，但这位老先生的邋遢模样，怎么瞧也不像是有算命真本事的。

他刚这样想着，竟还真有没眼力劲的人信了那块“无所不知”布招牌，殷勤坐到算命先生对面，搁下一小块碎银子，虚心请教：“敢问大师可知紫霜凤鸾是何物？”

紫霜凤鸾……颜子慕夹着小笼包的筷子陡然一顿，这人打听紫霜凤鸾做什么。

颜子慕凝神去听，那算命先生似是和他一样的反应，反问前来打听此事的锦衣少年。

少年突然不屑嗤鼻，把碎银收了回去，一脚踢向算命先生的布幡，“连紫霜凤鸾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说自己无所不知，现在世家门阀间都传开了，得紫霜凤鸾者，可得天下！”

“啪嗒”一声，颜子慕手中竹筷不小心滑落在地。

——得紫霜凤鸾者，可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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