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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忆昔相逢俱少年（...
颜子慕失魂落魄地靠在床头，短短几日时间他从一个每天吃五顿的吃货，变成了连喝奶茶也觉食之无味。
两天前，戚长临身旁的侍从同他说，那日台主没能按时赴约，是因为皇后突然微服驾临，硬生生拖住了戚长临启程的脚步。
待皇后离去，戚长临当即带了明镜台下属北上去寻颜子慕，可见心里是对他在乎的紧。
颜子慕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吧，左右他从三年前把我一个人丢在临安起，我就已经习惯被忽视了。”
“不，不是这样的。”那侍从犹豫着，似是极想替褚廷筠辩解：“前两年明镜台中发生过几场内乱，台主实在是身心俱疲，抽不出时间。”
颜子慕一愣，他从未听褚廷筠说过这些，也从未主动想要去了解过他的生活。
原来这许久，都是自己误会他了么。
家门覆灭那一日，他尚能强颜欢笑地对戚长临道出一句“景君哥哥，我现在只有你和桓修了”，可如今……
司桓修逃不过重新被契丹人掳走的命运，而戚长临被他重伤奄奄一息，若不得及时救治，只怕……颜子慕轻轻闭了闭眼，心口如同被针扎过似的疼。
亲人、爱人、兄弟……他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了。
济洋见他神色憔悴，突然低声开口：“郎君，台主刚到北地时曾给了我一颗忘尘丹，台主说……”
“他说什么？”颜子慕问。
“台主说此行必定九死一生，若最终是郎君无法承受的结局，便可服下这丹药，忘却一切痛苦之事。”
颜子慕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他是要自己没心没肺地活一辈子嘛。
济洋见他眼瞳虚空，想是不愿逃避，遂转身欲离开房间。
可他刚走到门口，一只脚尚未跨过门口，身后突然响起了颜子慕无力的声音，“拿来吧。”
忘情忘红尘，兴许也不错，颜子慕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想来此时戚长临正在三生途旁排着队喝孟婆汤，那他便在纷攘俗世里服下忘尘丹，各不痛苦。
苦涩的药味滑过舌苔，滚过喉咙。
意识被朦朦胧胧的黑暗逐渐席卷，他沉睡过去之前，嘱托济洋，倘若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便替他寻个教坊安置下来，后半生就当个不涉纷争的琴师罢。
再次醒来是在袅袅熏香中，颜子慕揉了揉昏沉的额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空荡荡的脑子没有一段完整记忆。只在偶尔浮上脑海的模糊剪影中，有一位风光霁月的少年，笑容明朗。
后来，他认识了豫章王世子司晏阳。
莫名的，颜子慕就将他与记忆中那人的影子重合在了一起。
但司晏阳逐渐开始有意无意向他打听古琴之事，让颜子慕下意识同他产生了些许疏淡。
再后来，听说江州上任了一位新司马，他对此没有太大兴趣。但那段时日，司晏阳来找他的频率异常之多，情绪也总是烦躁，甚至两人因江州司马毁佛灭寺的政见不同，发生了争执。
那日司晏阳恰好饮了些酒，发起脾气来，失手间推了颜子慕一把。
后脑撞着床柱，渗出鲜血。
颜子慕病了一场，大夫来救治说脑后有淤血，怕是会损了记忆。
说来可笑，连忘尘丹也忘不掉的身影，竟在那一次意外后消磨的干干净净。颜子慕便也是在这时，以为自己穿越了。
原来，他也曾遇一人舍生忘死，守护数年。
窗外鸟雀啾啾，秋意深浓，颜子慕动了动沉重如铅的眼皮。
甫一睁开眼，便瞧见床榻旁坐着正专注瞧着他的男子，目中星朗，眉上风止，是实打实的俊颜。
见他醒来，戚长临紧绷了两日的唇线，终于舍得绽出一点弧度。
“阿慕，你终于醒了。”语调中是抑不住的激动。
颜子慕从被褥中抬起手，抚过他眼下浓浓青黑，便晓得这人为了守着自己熬过星辰万顷。
“景君哥哥……”他粲然一笑，“休息会儿吧。”
“阿慕你……”戚长临顿了顿，干燥嘴唇轻颤，“不怪我？”
颜子慕轻摇了摇头，却是极坚定地，掌心覆上他手背，“我误会你在先，刺伤你在后，这话该我问才是。”
戚长临目中流光明灿，与他十指交扣住，“你一人平安，便敌得过世间千千万。”
他眼底荡漾开徐徐笑意，宛如秋叶梧桐飘落池水清涟，又宛如春意桃红翕拂琴弦轻颤。每一次清泉潺动，每一声泠静弦拨，都如那年初见时盎然熹光聚在他深邃眼瞳。
一年好景君须记，胜过这万里海晏河清。
颜子慕展颜，“景君哥哥，我饿了。”
自他伤后，戚长临便一直让人温着粥，为的就是他醒来后能够果腹。这晌舀了一勺海参粥吹凉喂到他唇边，笑道：“以后记得叫长临哥哥。”
颜子慕了然地点点头，“好的，小人戚。”
如此又将养了几日，颜子慕时时想着将当初的误会同司桓修解释清楚，奈何心口的伤虽要不了小命，却也是极疼的。只稍稍轻动肩膀，便拉扯出裂骨般的痛。
他本想等伤口愈合，这日倒是司桓修自己先找了过来。
颜子慕有些不敢看他，当年他虽是被梦域操控才说出那番话，但到底是打破了司桓修的心底坚强。
站在面前的人，双眼布满灰烬，得没有一丝神采。
明明是与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明明是最尊贵的皇亲贵胄，却承担了最不堪的折辱。颜子慕只对上他空洞眼神的一瞬，便有种被戳了肺管的滞涩感。
那年洛阳沦陷，举国南迁之事被史书记为西亳耻，司桓修觉得自己便是那耻。
颜子慕看着他，久久只说出了最无力的“对不起”三字。
司桓修撇了撇头，“不必，长临已经同我解释过了，你也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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