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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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敬胜怠,义胜欲;知其雄,守其雌当九江被攻下的时候,太平军在江西已处于不利局面,罗大纲、周国虞奉天王之命,率领在赣的三万余名太平军官兵,从饶州、广信一带,与李秀成在浙江的部队会合,北卫天京、南辟福建。

李秀成,广西滕县人,是内讧以后崛起的重要军事将领。此人智勇双全,对天国忠心耿耿,受到天王的器重。天京内讧后,在广大将士的衷心拥戴下,石达开进京主持朝政。但这时的洪秀全被内讧吓怕了,再也不敢完全相信异姓人,他名义上尊石达开为义王,实际上却把权力交给了两位昏庸贪劣的兄长洪仁发、洪仁达,封他们为安王(后改封为信王)、福王(后改封为勇王),监视石达开。石达开气愤至极,率领十多万精兵离京出走。天国又一次面临危局。洪秀全当机立断,重新组建最高军事领导集团,任命赞王蒙得恩为正掌率、中军主将,成天豫陈玉成为又正掌率、前军主将,合天侯李秀成为副掌率、后军主将,李秀成堂弟李世贤为左军主将,韦昌辉的弟弟韦俊为右军主将。

罗大纲、周国虞与李秀成会合后,声势浩大,浙江告急。朝廷欲急调湘勇赴浙江,但浙江提督周天受资望浅,不堪统率,只得任命钦差大臣、江南大营提督和春指挥。恰逢和春患病,不能受命。胡林翼趁此机会,联合官文火急上奏,请起复曾国藩,又鼓动骆秉章支持。湘勇出湖南后,骆秉章于钱粮支持甚厚,曾骆关系大为改善。骆亦不愿湘勇落于满人手里,便欣然上奏,并答应湖南继续全力支持饷糈。朝廷环顾四方,的确再无合适的人可以代替曾国藩,于是再次赏他一顶兵部侍郎空衔,命火速奔赴前线;同时又谕令官、胡、骆,既作保人,则必须确保湘勇的粮饷。

咸丰八年六月初三日曾国藩接到上谕,初七日便整装离开了荷叶塘。他不再向朝廷讨价还价,要督抚实职了,反而生怕收回成命,离家前便打发荆七赍着“奉命援浙,即日择将出兵”的奏疏,先行赶到长沙,借湖南巡抚衙门的官封拜发。曾国藩之所以立即受命上路,除急于重统湘勇以酬夙志外,还有一件事,使他确信此次援浙,是走向立功坦途的一个吉兆。

六年前,还是在为江氏守丧的时候,曾麟书对曾国藩兄弟说,四十年前,他去南岳烧香拜菩萨,在上封寺求得一签。签云:双珠齐入手,光彩耀杭州。曾麟书欣喜异常,回来对江氏说:“我今后必有两个儿子在浙江做官。”

“真是灵验!”曾国藩心想,“可惜父亲死了,不然,看着儿子带勇入浙,该有几多高兴!”

去年春天,曾国藩不待皇上批准,匆匆回籍奔丧的事,引起左宗棠大为不满。他肆口谩骂曾国藩自私无能,临阵脱逃。左宗棠是个从不掩饰情感的人,情绪一上来,就不顾一切,骂曾国藩骂得起劲的时候,他甚至把这个曾令他佩服的老友说得一无是处,连曾国藩多年自我标榜的忠敬诚信,也被他一概斥之为虚伪。左宗棠如此带头攻击,一时间长沙官场哗然和之,给蛰居荷叶塘守丧的曾国藩极大的刺激。他本已身心憔悴,经此打击,更添一重痛苦。曾国藩恨死了不念旧情的左宗棠,也恨死了不明事理的长沙官场,发誓永不与左宗棠说话,也永不与长沙官场往来。

在前往长沙的途中,就如何会见左宗棠一事,曾国藩思考了很久。先前的发誓自然已经过去,既然复出带兵,怎能不与左宗棠说话?已经大彻大悟的曾国藩,对左宗棠一年前骂他的所有的话都可以不再计较,唯独对“虚伪”二字难以释怀。他一生最恨别人虚伪,想不到这个最招他厌恨的字眼,竟然由相交二十多年的老友加于自己的头上,如何不令他气愤伤心!想到这里,曾国藩决定把与左宗棠的会见降到最低的规格,学孔子见阳货的办法,俟其外出时,到他的家里走一趟,然后留一张名刺,匆匆离开。这是一个最妙的办法,说见了又未见,说未见又见了。转念一想,这个办法不好。心高气傲、明察秋毫的左宗棠一眼就会识破这个陈旧的小花招,造成的后果必然是二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无论对湘勇,还是对他个人,左宗棠都是有大恩在前的;何况人才难得,对江西战事的几次建议,当时不在意,现在想起来,吃亏就吃在没有听这个今亮的话。左宗棠信中反复谈用兵之道贵在审势,而自己恰恰就在审势这一点上欠缺功夫。这是一个古今少见的将才!今后还得要重用他,让他带一支人马独当一面,万不可冷淡!

瞻前顾后地想了很久,曾国藩决定把这次与左宗棠的会见,当作自己转向黄老之术的第一步,实地检验一下究竟效果如何。

昨天夜晚,骆秉章打发人告诉左宗棠,说是曾国藩在拜会他的时候说过,今上午亲来左府看望老友。骆秉章深知左宗棠的倔脾气,特为关照,希望他不再计较去年的事,把这次曾的主动来访,当作捐弃前嫌、和好如初的好机会。

左宗棠对曾国藩的恨意仍未消,他不大情愿见曾国藩。今年三月,他把妻儿从东山接出,和陶桄夫妇一起,住在戥子桥外的陶公馆里。一大早,左宗棠打发陶恭在门外十字路口探听曾国藩来访的情况,随时向他报告。他自己则带着前几天从湘阴来的老表吴伟才,一同巡查后花园的施工。

陶公馆后面有一大片荒芜的土地,过去陶桄没有理会它,左宗棠看着荒在那里可惜,便自己设计了一个花园,命人按图施工。现在,这个花园就要全面竣工了。

花园的正中是一个大水池。盈盈清水中养着几百尾鱼,青翠的荷叶罩在水面上,益发增加几分幽静。正当盛夏,粉红色的荷花满池绽开,如同西子湖从杭州移到了长沙。左宗棠看着欢喜,给它取个名字,叫“武侯池”。凿池开挖出来的泥土就堆在旁边,形成一座小小的山冈,上面栽些青篁幼松。再热的夏日南风,经过松竹的过滤,也增添三分清凉。左宗棠称它为“卧龙岗”。卧龙岗下有一栋竹篱编就、茅草为顶的房子。房子里正中矮几上摆一张古琴,壁上挂着主人最喜爱的“隆中对”古画。这个茅屋被命名为“隐贤庐”。

左宗棠的官职虽只是一个在籍四品卿衔兵部郎中,实则此时已名动九重。早在咸丰五年,御史宗稷辰向朝廷推荐人才,他的名字便赫然列在首位。自那以后,每逢两湖有人进京,咸丰帝则询问左宗棠。前不久又在养心殿西暖阁召见郭嵩焘,详细问明左宗棠的情况,鼓励他努力办事。当得知左常以举人功名自憾,极欲会试时,咸丰帝竟然宽慰道:“何必以进士为荣,文章报国与建功立业,所得孰多?他有这等才能,务必充分发挥才是。”这些话传到左宗棠耳中,自然更激发他要做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雄心壮志,也促使他更加自命不凡。他今年虽已四十七岁,精力却仍旺盛过人。几个月前,张氏妾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近半百的人再添男丁,他欢喜无尽。

两老表并肩来到武侯池边的一座石牛雕像旁。这是一头壮实的大水牛,头、腹、尾、四蹄都雕得极好,尤其那对弯曲的角,在头的两侧画出两个圆圈,既逼真又很具美感。整个石牛的尺寸,与一头真牛的大小完全一样,再加上用黑色岩石雕出,远远地看起来,还真是一头刚从池中沐浴上岸的耕田牯牛哩!

“表哥,你的后花园有武侯池、卧龙岗、隐贤庐,这我晓得,你是当今的诸葛亮,缺不了这些名目。但为何要雕一个石头牯牛放这里?从小起,牛还见得少吗?一个石头牛有么子好看的?!”老表吴伟才指着石牛问。

左宗棠的这个表亲是他的三姑母的次子。说来也真是凑巧,两个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所生。吴伟才家住湘江东边,左宗棠家住湘江西边,生日那天,两家报喜的人居然在江边相遇。过几年长大了,都争当表哥,谁也不愿做表弟。左宗棠对吴伟才说:“我们也不要争了,谁的书读得好,谁就当哥哥。”结果每次考试,左宗棠总是第一,吴伟才终于服了输,称左为兄。吴伟才读书不成,加之后来家道中落,于是改行做了屠户。

表兄弟俩有次一同请人算八字。左宗棠报了壬申年辛亥月丙午日庚寅时之后,瞎子用手掐了半天,突然大声说:“恭喜恭喜,这是一个大富大贵的八字。”左宗棠大喜。

吴伟才也高兴,忙对瞎子说:“我的八字也是壬申辛亥丙午庚寅,你也给我算算。”

瞎子也掐了半天,再摸摸他的头,又摸摸手,叹口气说:“八字虽好,可惜生的地方没选好。请问你是生在河东,还是河西?”

“河东。”吴伟才答。

“这就对了。”瞎子翻了翻两只白眼珠,说,“生在河西者,杀人万万,出将入相;生于河东者,杀牲万万,屠猪宰羊。”

三十年后,左宗棠果然拜相封侯,吴伟才也当了一世的屠户。左宗棠特为赏那瞎子五百两银子。不料瞎子命不好,生病无钱治,早死了,也没有妻儿。左宗棠便给他砌了一座好坟墓,墓前立了一块高高的石碑。吴伟才气不过,夜里偷偷把碑给砸了。

这是个传闻故事,想必不是真的。世上真有这等料事如神的瞎子,他早就为自己寻找一个发财致富的机会了,何至于贫病交加,无家无室!

当时左宗棠听了表弟的提问后,正色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原本是牵牛星下凡。”

“牵牛星下凡?你是如何晓得的?”屠户很惊讶。

“我三十岁生日那年,太白金星亲自托梦给我,说我前生乃是牵牛星,今生注定要为世人吃苦负重。”

吴伟才看他神色庄重,并无半点说笑话的味道,感叹起来:“怪不得我和你八字相同,命却相差这样远,原来你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哪能跟你比!”

左宗棠抚摸着石牛的弯角,没有说话,那样子显然是赞同老表的这番感慨。

“老爷,曾侍郎已到了营盘街。”陶恭急急忙忙地跑进后花园禀告。

“是坐轿,还是骑马?”左宗棠停止抚摸石牛,双目闪亮地望着陶府家人。

“曾侍郎是坐轿来的,坐的绿呢大轿。”

“你去传我的话,关闭大门小门,今日任何客都不见,叫他曾侍郎打轿回府!”左宗棠斩钉截铁地下命令。

“是!”陶恭虽然遵令,两脚却并未移动。他深为不解:曾侍郎专程来访,为何要关门不见?

“站着干什么?快去!”左宗棠挥手,“关门是门房的事,你依旧到外面去观察,有什么动静,再来禀报。”

陶恭出去了。吴伟才说:“表哥你这样做,曾侍郎会要见怪的。”

“让他见怪去好了。”左宗棠又细细地审看起石牛来,对老表说,“你看它的下巴是不是还要肥一点才好?”左宗棠边说边摸着自己胖胖的下巴,仿佛那头牛就是以他为原型雕的一样。

“老爷,曾侍郎在司马里口子上下了轿,徒步向这里走来。”一会儿,陶恭又进来禀报。

“什么!他下了轿?”左宗棠大出意外。略停片刻,又问,“他穿的什么衣?官服,还是便衣?随从有多少人?”

“他没有穿官服,穿的是一件灰灰的长褂子,也没有随从,一个人。”陶恭在陶府当了二十年的差,办事能干,观察事物也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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