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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死寂后, 应恺突然反应过来,矢口呵斥:“不准乱说!徐宗主是要得道飞升的人,怎么可能会死?”
这天下已千年未曾有人飞升了, 但应恺的话却并没有夸口。徐霜策是当世第一个突破大乘境的修士, 也是这么多年来公认最接近“神境”的大宗师, 甚至比应恺还略高半筹。如果连徐霜策都飞升不了,那应恺肯定也不能, 这天下就没有哪个修士能了。
怎么可能有人认为徐霜策会死?
宫惟的视线从应恺身上转回徐霜策, 没人发现他视线有些恍惚, 似乎意识突然陷入了某些零碎而混乱的片段。
……他会死, 那个与生俱来的、清晰强烈的意识再一次从心底深处浮起。
他得死。
不然我来到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宫惟系着宽松的白色寝衣, 神情表情一丝不动,烛光只能映照出他半边侧身,另外半边则完全隐入了大殿幽深的阴影。有刹那间徐霜策突然腾起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仿佛眼前这少年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只是某个遥远的地方投来的一道虚影, 看似真实存在, 却难以伸手触及。
“……”徐霜策紧盯着他,声音微微不稳:“宫徵羽。”
宫惟没有反应。
“你在听什么, 宫徵羽?”
宫惟突然惊醒了。
他似乎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做出了侧耳倾听的动作,迷茫仰望徐霜策片刻, 突然肯定地道:“会的。”
徐霜策看着他的眼睛:“会什么?”
“霜策。”应恺心惊胆战地站起身来拉他:“我们走吧霜策,宫惟睡迷糊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徐霜策纹丝未动:“会什么?”
宫惟笑了起来, 说:“你会死。”
仿佛无形的巨石砸进深水, 无声的飞瀑冲天暴溅。应恺和徐霜策都同时失去了声音和动作,大殿内只听见拉住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
四周静得可怕。突然应恺反应过来什么, 陡然柳暗花明,一手按住宫惟肩膀急道:“那我呢?我也会死对吗?”
宫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呆呆地盯了他想了半天,才点头道:“会。”
“长生呢?”
“会。”
“你今天看到的长孙澄风……”
“会。”
吐出这个字后宫惟顿了顿,说:“所有人都会。”
应恺仿佛心头巨石落地,释然松了口气:“没关系霜策,他只是不懂。他今天去了长孙家的灵堂,第一次接触到生死的概念,而且也不懂什么叫飞升,就觉得大家迟早有一天都会……”
“那你呢?”徐霜策突然打断了他,紧盯着宫惟问。
“你会死吗,宫徵羽?”
应恺蓦地顿住了。
只见宫惟眼睛直勾勾看着徐霜策,连瞳孔都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才清晰地开口道:
“你得最先死。”
“……”
徐霜策缓缓站起身,脸上第一次出现这种神情,以至于让宫惟终于感觉到一丝异常,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大殿内安静得可怕,良久才听应恺艰难地道:“你一定只是睡迷糊了。”
应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声音发颤,一只手用力攥着徐霜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说:“宫徵羽,回去睡觉,不准再出来了。”
宫惟坐在原处,愕然望着应恺强拉着徐霜策踉跄退出偏殿,重重带上了殿门。
哐当一声撞响,连空气中的浮尘都仿佛被震荡了下,随即再度恢复安静。良久才听殿外远处传来应恺急促的声音:“你不能把他当正常人看,他心智一直都不健全,根本还是个孩子,小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有可能乱说出口的……”
话音越来越远,直到快要消失在长廊尽头时,终于听见徐霜策沉沉地打断了他:
“你真的从来没怀疑过吗,应恺?”
“一丝怀疑也没有?”
外面骤然恢复沉寂,没有传来应恺的回答。
宫惟收回神识,歪头望着大殿中安静的空气,一丝丝猩红在右瞳中变幻不定,像是在仔细捕捉和琢磨刚才的一幕幕画面,须臾眉心蹙了起来:“……这是恐惧吗?”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面对死亡的时候,人心并不会感觉喜悦,而是会非常悲伤。大家对带来死亡的人或事物都充满敌意,而且死亡尚未来临前是不能提这个字的,只要提起便会被恐惧、反感甚至是厌恶。
这些都不是宫惟喜欢“看”到的情绪。
“好吧,”他释然地想,“既然徐白不喜欢,那我下次不提了。”
?
那天深夜离开褪婀后,徐霜策很久都没有再来过仙盟。
可能因为反正都已经在长孙世家说了很多话的关系,宫惟终于允许自己成长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讲话越来越流利、发音越来越准确,同时他也忍不住越来越爱说。短短数月间他就从自闭转变成了一个成天叭叭不停的小话痨,甚至某天在跟尉迟锐日常互相羞辱时获得了第一次胜利,把尉迟锐哽得无话可说,于是又把他打了一顿。
宫惟挨了揍,只能一边叽叽歪歪一边饭遁跑走,决定等回头见到徐宗主的时候再狠狠告尉迟锐一状。
除了告状之外,他还准备了很多话想偷偷地跟徐霜策说,然而还没把徐霜策等来,他自己倒先遭遇了一件大事。
有人要刺杀他。
太乙十八年,初春升仙台,应盟主登台祭天地,宫惟作为师弟侍奉在侧。
仪式到一半时,十二名刺客破地而出,同时凌空拔剑冲向应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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