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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露白她马没了, 跟黛玉葬花似的哀哀怨怨哭个不停,就差大庭广众之下脱口而出一首《葬马吟》。
贺知洲与郑薇绮都是修道之人,不说达到了钢筋铁骨的程度, 抗压抗揍的能力总归要比普通人优越许多。
这回一前一后从马背上摔下来, 除了贺知洲脆弱的小心脏受到严重伤害, 其余并无大碍。
闻讯赶来的陈老爷痛心疾首直晃脑袋,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落下来:“今晚咱们就吃马肉大宴吧!”
宁宁带着两个神情如奔丧的伤患回到客房, 还没进屋, 就望见裴寂的影子。
“小师姐。”
他神色淡淡地将三人打量一番,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宁宁身上:“打听到线索了。”
郑薇绮被旁白的那段坠马点评害得羞愤欲死, 闻言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些活力,两眼发亮地抬起脑袋:“还是小师弟靠谱!求某位贺姓野人学学吧!”
贺知洲脸皮比城墙厚,没有理会她的拉踩, 也顺势接话:“什么线索?”
问完了,又火急火燎地补充:“裴师弟你不知道, 方才马厩里的马全疯了, 我和大师姐拼了命才把混乱平息。据我推断, 陈府里应该藏着实力非常强横的妖物,否则它们不会有那么大反应。”
宁宁笑了笑:“我们去房里慢慢说吧。”
虽然当初在陈摇光的房门前, 他们经过一番讨论,最终是打算守株待兔,静候子时妖门大开, 届时再拔剑迎战——
但那只不过是明面上说说而已。
剑修虽然莽,但绝大多数也是长了脑子的。
既然早就知道这层塔难度极高, 要是还像青蛙一样戳一次动一下,那他们今晚除了吃马肉,或许还能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炒一炒。
反正留着也没太大用处, 不如用来填饱肚子。
那时贺知洲用传音入密调侃了宁宁“宁青天”,等她回答时,却直接发出了声音。
原因无他,正是为了让很可能在暗中监视的幕后黑手闻言放松警惕,减少对他们的防备。
——与此同时,也在利用传音告诉其余人自己真正的思路。
“什么?幕后黑手暗中监视?”
贺知洲听罢一头雾水:“谁是幕后黑手?”
郑薇绮伸了个懒腰,加入传音群聊:“大概率是陈露白。”
裴寂点点头。
贺知洲:?
等等你们这群人真的没有暗中私聊吗?为什么现在的情形就跟他当年上数学课一样,本来大家都是相同的起跑线,等他把眼睛一闭一睁,就什么也听不懂了?
“我一直很在意,如果浮屠塔内无法探究神识,那为什么要安排一个赵云落被魇住的剧情?岂不是让我们眼睁睁看着她死掉却无能为力?”
宁宁道:“这完全是无意义情节,完全可以摒弃不谈。换个角度想,如果问题并非出在浮屠塔,而是赵云落自己身上呢?”
三人都没有出声,安静听她继续说:“试想,有个东西与人长得一模一样,能动能笑能说话,就是没有神识。她当然不是桌椅一类的死物,除此之外,只有唯一一种可能性。”
裴寂破天荒地接了话:“幻觉。”
这两个字一出来,就惹得贺知洲一阵苦笑:“可宁宁之前不是才分析过,问题不是出在浮屠塔——”
话说到这里,便整个人陡然愣住。
如果说……陈府里的幻觉并非来自于浮屠塔,而是身处幻境之内的另一场幻境呢?
“浮屠塔滋养天地灵气、实力雄厚至极,所谓做戏做全套,哪怕是造出的幻境,其中角色应该也会被赋予虚幻的神识——但寻常妖物可就远远达不到这种水平。”
宁宁想了会儿,又正色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我们和陈露白一起回来,刚到大门口,她就被陈老爷叫走了。儿媳危在旦夕,父亲却把小女儿叫到一旁唠叨别的事情,怎么想都不正常。”
“而且我们刚一告辞,陈露白就来房里看望她嫂嫂,未免太过巧合。”
郑薇绮听罢点点头:“或许她早就知道幻境里的假人不存在神识,也猜出我们一旦感知不到赵云落,就会在其他人身上继续尝试感应。如果她是整场幻境的制造者,神识应该能为我们所察觉,那样一来,所有谎言就不攻自破。”
贺知洲重重地“哦”了一声:“所以她才会在那时候故意离开,等我们出了房间,再来探查情况!”
他向来不爱动脑子,这会儿不可避免地化身为好奇宝宝:“但我有个地方不明白。如果幻境是由陈露白所造,那她大可不必用上夜魇,这玩意儿太容易让她暴露,换成个别的妖物不是更好?”
这句话把郑薇绮也难住了。
对啊,设定一出夜魇附身的戏码,故意让赵云落没有神识的事情暴露——
陈露白图什么?
“应该和幻境的制造难度有关。”
一片沉默间,竟是裴寂出了声:“我看过一些与此相关的书,书里声称布置幻境需要耗费极大灵力,寻常妖物无法承受,更何况鹅城面积不小,要想面面俱到,难度很高。”
这位在学宫里一直名列前茅,此时淡声开口,轻而易举就秒杀了郑薇绮与贺知洲两个学渣。
宁宁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种事情,带了几分新奇地抬眸看他,又听裴寂道:“这种情况下,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动用记忆,将幻术与回忆融合在一起,大幅减轻场景构建的难度。所以我们如今见到的景象,应该都是被陈露白记在脑子里,曾在鹅城中真切发生过的往事。”
所以陈府乃至鹅城里的所有人,陈摇光被画魅袭击、赵云落遭夜魇附体、甚至陈月明街边玩泥巴,都真实存在过。
“等等等等,要是我们身边的一切都是回忆,那如今真正的鹅城——”
贺知洲顿了顿,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们还记得妖门大开那件事吗?说不定鹅城当真遭了劫难,陈露白思家心切,便造出这场幻境,睹物思人。”
这似乎是如今最有说服力的解释。
可宁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比如——
“但若是这样,陈露白将我们留在此地用意何在?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又为何能有制造幻境的力量?”
裴寂冷声开口,听不出语气起伏:“最重要的是,如果幕后黑手当真只有她,这层浮屠塔又为何会被称作‘极为困难’?只需要将她斩杀就能解决的事情,能让那样多前辈为难么?”
贺知洲愣愣看着他。
然后十分感动地对宁宁说:“裴寂不会也是个假人吧?他真能一口气讲这么多话?”
“不管怎样,这层塔里仍然有许多疑点。”
郑薇绮按揉着眉心:“不如这样。我们先让一个人暗中调查鹅城里的猫腻,其余人留在陈府中降低陈露白戒心。那人应该要离群索居,沉默寡言,就算没和我们待在一起,也不会让她起疑,你们推荐谁去?”
贺知洲默了片刻。
贺知洲:“师姐,想支使裴寂就直说,真的不用按照他的模板找形容词。”
于是时间回到现在。
马厩风波有惊无险地过去,四人坐在裴寂房中,听他今日的收获。
“我总共发现三件事。”
裴寂说:“其一,鹅城四周如有结界,御剑飞行一段距离,便无法继续往前。”
宁宁坐在椅子上,撑着腮帮子看他。
“……其二。”
黑衣少年不动声色地垂下长睫,喉结微微一动:“城中百姓说,陈露白有些不对劲。”
承影诡异地嘿嘿笑了两声:“说正经事呢,怎么还害羞上了嘻嘻嘻。她看你,你也就回看她呗。”
裴寂眉间闪过一丝愠色,语气仍旧波澜不起:“传言有家仆曾在夜里见到她独自前往陈府后院,对着一株老槐树自言自语。十分怪异的是,她当时分明背对着家仆,却不知怎地忽然转身,直直望向那人所在的方向。”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
你见到一个小女孩晃晃悠悠去了人迹罕至的后院,还对着棵老树讲话,这本来就已经够吓人了,结果她还冷不丁地转过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贺知洲听得头皮发麻,听身旁的郑薇绮道:“槐树被称作树中之鬼,极易长成精怪,并夺取他人躯壳,为自身所用。”
她迟疑片刻,又低声补充:“莫非如今在我们眼前的陈露白亦非本人,而是由槐鬼幻化所成?这样一来,就能解释她一介凡人,为何会创造出这般幻境。”
“这陈府怎么回事啊?”
贺知洲打了个冷战,颇有些嫌弃地四下打量一番:“画魅夜魇槐树精一锅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妖界老巢呢。还有那什么‘妖门大开’,妖魔浩浩荡荡这么一来,这座城还能保住吗?”
这只不过是句心血来潮的话,没想到郑薇绮听罢忽然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好像曾经在哪儿听过鹅城的名字?”
贺知洲被吓了一跳,差点缩进裴寂怀里,引得承影叫苦连天,如同受了侮辱的花姑娘。
“我想起来了!鹅城啊!”
郑薇绮语气激动,就差从椅子上站起来:“仙魔大战之际,妖魔两界肆无忌惮,其中有群邪道妖修为汲取血魄,竟联手攻入一座小县,引得生灵涂炭,无一幸存——那县城的名字,就叫‘鹅城’!”
此言一出,裴寂与宁宁皆是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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