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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畜舍位于突出岩石下面的一个低浅岩洞里,洞口拦着一排雪松木栅栏,栅栏钉在紧实的泥土上,有两英尺深,坚固得能够抵御最有决心的熊。光线从畜舍门敞开着的上半部分溢出来,而被光照亮的烟雾飘动到上方的悬崖岩面上,荡漾得就像石头上的明亮流水。
“为什么要在上下分别做两扇门?”她曾经问过他。做这种门似乎非常浪费劳力,对于这个粗糙的畜舍来说显得多余。
“得留出空间,让牲口能够往外面看。”父亲当时解释着,向她展示如何把皮合叶平整钉紧在木头的弯曲处。他拿起锤子,把皮合叶钉下去,然后朝她微笑,跪在那扇还未完成的大门上方。“得让它们开心,是吧?”
她不知道动物在畜舍里是否开心,但是她在里面时会感觉开心。畜舍里幽暗凉爽,散发着碎干草和食草动物粪便的刺鼻气味。白天,动物都出去草地上吃草时,这里就是个宁静的庇护所。天气不好,或者在晚上时,这个畜舍就是个温暖舒适的小地方。她曾经在天黑后从这个畜舍旁边路过,看到那些动物在秋天的寒冷中温暖地熟睡,它们呼出的薄雾般的轻柔气息飘过木材和石头中间的间隙,就好像大地本身在通过它们那噘起的嘴唇呼吸。
今晚天气寒冷,星辰挂在凛冽而明澈的天空。从房子走到畜舍只需要五分钟,但是在到达畜舍时,布丽安娜却在披风下面瑟瑟发抖。从里面照出来的光线不只是来自灯笼,也来自角落里那个临时代用的小火盆。这个小火盆,为畜舍里的守夜提供了光和热。
她父亲蜷缩着睡在干草床上,披肩搭在身上,离那只有斑纹的小母牛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那头小母牛胸脯贴地躺着,四条腿蜷在身侧,不时发出呼噜声,宽大的白色脸庞上露出有些专注的神情。
他听到踩在沙砾上发出的脚步声,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到披肩下面的腰带上。
“是我。”她说道,然后在走进光亮中时,看到他放松下来。她走了进来,仔细地将身后较低的那部分大门闩上。他把双脚抬到旁边,坐了起来。
“你母亲还没回来?”
显然她是只身前来的,但他还是朝她身后看了看,似乎是希望克莱尔从黑暗中出现。
布丽安娜摇了摇头。克莱尔在丽琦的陪伴下,去小路山谷那端的拉克兰家接生了。如果孩子在日落前没有出生,那么她们就会在那里过夜。
“没回来。但是她说过如果她没有回来,那么我就给你送些晚饭上来。”她跪下去,开始打开她带来的那个小篮子,摆出几条塞着奶酪和腌西红柿的小面包条、一个苹果干馅饼,以及两个石头瓶子——一瓶里装着蔬菜高汤,一瓶装着苹果酒。
“你真好,姑娘。”他朝她微笑,然后拿起其中一个瓶子,“你自己吃了吗?”
“噢,我吃过了,”她安慰道,“吃了很多。”她已经吃了饭,但是忍不住渴望地瞥了瞥那些新鲜的面包条,之前那种隐约的莫名不安感觉已经离开了她,取而代之的是强烈得有些令人担忧的食欲。
他看到了她的目光,然后微笑着取出自己的短剑,把其中一条面包切成两截,然后把较大的那截递给了她。
他们并排坐在干草床上,像同伴那样大声咀嚼了一会儿,而打破沉默的只有畜舍里动物的轻柔抽鼻子声音和呼噜声。畜舍远端被围成一个猪圈,关着那头大母猪和它新生的一窝猪崽;在昏暗的光线中,布丽安娜刚好可以看清它们——胖乎乎的躯体在干草里挤成一排,看上去就和香肠一个样。
畜舍的其他空间被大致分成三个牲口棚。其中一个关着那头红色的母牛莫德林,安静地躺在干草里,咀嚼着反刍食物;那头才出生一个月的小牛蜷缩着身子,偎依在它那巨大的胸脯上睡着。第二个牲口棚里没有动物,而是装满了新的干草,准备用来给那头斑纹奶牛和它迟迟没有出生的小牛铺圈。第三个牲口棚里关着伊恩的母马,它怀着即将出生的沉重马驹,肚子鼓起来,两侧显得有光泽。
“这里像个产科病房。”布丽安娜说着,朝莫德林点点头,同时把裙子上的面包屑掸掉。詹米微笑起来,扬起眉毛。在听不懂布丽安娜的话时,他总是表现出这副样子。
“噢,是吗?”
“产科病房是医院里面的特殊病房,刚生产完的母亲和孩子都住在那里,”她解释道,“妈妈有时候会带我去陪她工作,在她巡视时让我去看看婴儿室。”
她突然回忆起医院走廊里的那种味道,因为消毒液和地板蜡的气味有些刺鼻而让人印象十分深刻。那些婴儿裹着蓝色或粉色的毯子,躺在婴儿摇篮里,就像猪崽那样胖乎乎的。她总是会在婴儿房里来回走很久,思考如果能够带一个回家的话,自己会选择哪一个。
是裹蓝色毯子的男孩,还是裹粉色毯子的女孩呢?现在,她第一次想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以后会穿什么颜色。思考孩子的性别让她感觉到奇怪的困恼,于是她开口说话,把这段思绪撇开了。
“婴儿放在玻璃墙后面,那样你就能看到他们,同时不会因为呼吸而让细菌飞到他们身上。”她说道,然后看了看莫德林。它宁静地动着嘴巴,显得很惬意,没有察觉到从嘴中流到牛犊头上的绿色唾液。
“细菌,”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嗯,我听说过细菌。它们对小牲口来说很危险,是吧?”
“有可能。”她生动地回忆起母亲在去拉克兰家之前所做的准备——检查装着药品的箱子,从食物储藏间里的大桶中舀出蒸馏酒精,细心地把那个大玻璃瓶重新装满。她还同样生动地回忆起更久远的事情——她母亲向罗杰·韦克菲尔德解释历史。
“分娩是女人能做的最危险的事情,”克莱尔当时说道,皱着眉头回忆起自己见过的场面。“感染、胎盘破裂、临产胎位异常、流产、大出血、产褥热——在大多数情况下,分娩存活率大概在百分之五十。”
布丽安娜感觉手指冰冷,尽管松木块还在火盆里烧得咝咝作响,而且本来极强的食欲似乎突然就弃她而去了。她把没吃完的面包放到干草上,用力吞咽,感觉像是有块粗面包卡在喉咙里一般。
她父亲伸出大手摸了摸她的膝盖。即使隔着羊毛裙子,她也能感到那只手的温暖。
“你母亲不会让你受伤害的,”他粗哑地说道,“她之前就阻挡过细菌,我见过。他没有让细菌挫败我,也不会让它们伤害你的,她是个特别固执的人,不是吗?”
她大笑起来,那种哽咽的感觉减轻了。
“她会说你这是乌鸦笑猪黑。”
“我想她说得不错。”他站起来,绕到斑纹母牛的那头,蹲下去眯眼看着它的尾巴,然后他又摇着头站了起来,走回来坐下了。他舒适地向后靠,然后拿起了布丽安娜没吃完的那根面包。
“它没问题吧?”布丽安娜弯下腰,捧起一团干草,引诱地递到母牛的鼻子下面。它沉重地呼吸着,把气息吹到她的指关节上,但还是无视了她的照料,那双长着长长睫毛的棕色眼睛不安地来回转动,鼓起的斑纹躯体的侧面偶尔会颤动。冬季的牛皮厚实粗糙,但是在悬挂着的灯笼的光线里,却显得有光泽。
詹米稍微皱起眉头。
“是的,我觉得它应该没问题。这是它第一次生牛犊,年龄还偏小。它自己也才一两岁,不应该这么早繁殖,但是……”他耸了耸肩,然后又咬了一口面包。
布丽安娜在裙子上擦干了手上黏黏的湿气。她突然感觉到不安,站起来朝猪圈走去。
那头母猪的硕大肚子在干草中鼓出来,就好像膨胀的气球,粉色的皮肤在柔软、稀疏的白色猪毛下清晰可见。它体面地昏睡着,缓慢而深沉地呼吸,无视那群饥饿的猪崽在体侧寻摸时的蠕动和尖叫。一只猪崽儿被其他同胞挤得太狠,暂时被挤出了自己吃奶的位置,发出尖锐的抗议叫声,丢掉了口中的**,一股奶从突然松开的**中喷了出来,洒进干草里,发出轻柔的咝咝声。
布丽安娜感觉到自己**中有些轻微的刺痛,在她向前倚靠在栅栏上时,靠在她抱着的前臂上,似乎突然变得比平常更重了。
这幅展示母性的画面并不是特别有美感,也并不神圣,但是那头母猪的冷漠和懒散中,隐约有些令人安慰的东西——粗心却显得有信心,盲目地信任自然的进程。
詹米又检查了那头斑纹母牛,然后朝猪圈走过去,站到布丽安娜旁边。
“这是个好姑娘。”他赞赏地说着,朝那头母猪点了点头。它似乎是在回应他,放了个长长的响屁,然后稍微动了动身子,在干草里伸展四肢,发出舒适的叹息声。
“嗯,它看上去像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布丽安娜咬着嘴唇同意道。
“它就是这样,虽然脾气很暴躁,但是很能生猪崽。这是它的第四窝崽,而且还没有崽子夭折过,也没有让最小的崽子断过奶。”他赞赏地朝那头母猪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那头斑纹母牛,“希望它能够做到一半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要是没有做到呢?”
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倚靠栅栏站着,向下看着那窝轻轻蠕动的幼崽。然后他稍微抬起了肩膀。
“如果它没法独自生产,那么我可以帮它把牛犊拉出来,然后我就得把它杀了,”他不动感情地说道,“如果我能救下牛犊,那我或许可以让莫德林来养它。”
她的肠胃揪紧起来,吃下的东西在里面难以消化。她之前当然看到过他腰带上的短剑,但这是他平常装扮的一部分,所以她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带短剑来畜舍。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里的小东西静止而沉重,就好像一颗在计时的定时炸弹。
他蹲到那头斑纹母牛旁边,然后轻轻地抚摸它鼓起来的侧面。他显然暂时还觉得满意,挠了挠它额头,用盖尔语低声对它说话。
她心想,在几个小时内他有可能把短剑切入它的血肉中时,他怎么能对它说爱慕的话?这种做法显得非常冷血,屠夫会对刀下的牲口耳语“亲爱的姑娘”吗?一小块怀疑的冰锥掉进她的内心,加入本来存在于那里的其他冰冷重物中,好似一堆滚珠。
他站起来,呻吟着伸展身体,脊柱发出啪啪的声响。他动了动双肩,然后停下来,眨了眨眼睛,朝她微笑。
“要不我送你回屋里去,姑娘?这里暂时不会有事。”
她抬头看她,有些犹豫,但紧接着便下了决心。“不用,我和你在这里待会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心血来潮地打算现在就问。等待合适的时机已经好几天了,但是对于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有合适的时机呢?至少现在就只有他们俩在场,不会被别人打扰。
“你喜欢就好。有你陪着我会很开心。”
会很快的,她心想道。他转身去她带来的那个篮子里翻找。她本来更宁愿在黑暗中提问。在那条回屋的黑暗小路上,询问她想知道的事情或许会轻松很多。但是,光是话语并不足够,她必须要看到他的面容神色。
她的嘴巴干燥,他递来一杯苹果酒,她感激地接了过来。苹果酒强烈而浓郁的气味似乎稍微减轻了她肚子里的重量。
她把杯子递给他,没有等他喝完,害怕她自己还没有把话说出来,苹果酒那种短暂的刺激作用就离她而去。
“爸……”
“怎么了?”他又倒了些苹果酒,双眼盯着那流动的浑浊、金色液体。
“有些事情我要问你。”
“嗯?”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吐了出来。“你杀死杰克·兰德尔了吗?”
他凝滞了片刻,酒壶仍然倾斜在酒杯上方。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酒壶直立回去,把它放到了地上。
“你在哪里听说这个名字的?”他问道,他径直看着她,声音和目光一样平静,“从你父亲那儿听到的?从弗兰克·兰德尔那里?”
“母亲跟我讲过他的事情。”
他嘴角旁边的肌肉抽动,这是能够表明他感到震惊的仅有迹象。“是吗?”
这不是个问题,但她还是回答了:“她讲过……讲过发生的事情。讲过他……在温特沃思监狱对你做过的事情。”
她迸发出来的少许勇气耗尽了,但是没有关系,现在已经走得足够深,没法回去了。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她,葫芦酒杯遗忘在手里。她渴望把酒杯接过来,然后喝干里面的酒,但是她不敢那样做。
她这才为时已晚地想到,他或许会觉得克莱尔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是背叛,更不用说是告诉她。她继续匆忙地说话,紧张得胡言乱语。
“她不是最近跟我说的,是在之前……我那时候还不认识你……她以为我永远也不会见到你。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不是故意要……”
他朝她扬起了一只眉毛,说道:“别说了,好吗?”
她非常愿意停止说话。她不能看他,而是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大腿,手指拧着赤褐色的裙子。沉默越来越久,打破这种沉默的,只有那些猪崽挪动身体的声音和模糊的尖叫声,以及莫德林的肚子消化时偶尔发出的咕噜咕噜声。
她为什么不寻找其他办法呢?她心想道,现在的气氛尴尬得令人痛苦。《圣经》里说:“不可露你母亲的下体,羞辱了你父亲。”提起杰克·兰德尔的名字,就是唤起他所作所为的画面——而这种事情她甚至想都不敢想。本应该去问母亲的,让母亲去问他……但是那样不行。她别无选择,她必须从他那里知道……
她的奔涌思绪被他平静说出来的话语打断。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姑娘?”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他端着没有喝过的苹果酒,观察着她。他并没有显得沮丧,她的抖动稍微缓和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让自己稳定下来,然后径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知道那样做有没有用。我想杀了……他,杀了那个男人……”她大致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后用力吞咽,“但是如果我杀了他,结果又没有用……”她说不下去了。
他并没有显得震惊,反而在沉思。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小口。
“嗯。你之前有杀过人吗?”他用疑问的语气说道,但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问题。他嘴角旁边的肌肉再次抽动——他好像有种被逗乐的意味,并没有震惊,她心想——然后她突然感觉到了恼怒。
“你觉得我杀不了人?我可以的。你最好相信我,我可以的!”她张开宽大而有力的双手,抓住自己的双膝。她觉得自己能够杀死那个男人,尽管她显得踌躇不决。冷血地用枪打死他是最好的,或许还是唯一确定的方法。但是她试想,生动地意识到了“被枪打死简直是便宜他”这句老话的真理。
被枪打死或许是便宜博内了,但对她来说则完全不够。在夜晚中,在无法忍受毯子的轻微重量和那种束缚感,于是将毯子掀开的时候,她就不只是想要他死——她想要纯粹而且带有激情地杀死他——用双手杀死他,要有血有肉地让他偿还痛苦债。
但是……如果他仍然能够阴魂不散,那么杀死他又有什么用呢?没法知道答案,除非她父亲能够告诉她。
“你能告诉我吗?”她脱口说道,“你最终杀死他了吗?有用吗?”
他似乎在反复思考,目光慢慢地在她身上移动,眯眼打量着她。
“杀死他会有什么用呢?”他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会在,你的童贞也拿不回来。”
“我知道!”她感觉自己的脸庞变得火烫,于是转过头去,为了他和自己而感到愤怒。他们谈论的是强奸和杀人,而她却会因为让他提及她失去童贞而感觉到窘迫。她强迫自己转回去看他。
“妈妈说你在巴黎试过用决斗的方式杀死杰克·兰德尔。你当时觉得你会拿回什么东西吗?”
他用力揉搓自己的下巴,然后深深地吸气,再慢慢地呼出来,凝视着畜舍顶部满是污痕的岩石。
“我想要拿回我的男人气概,拿回我的荣誉。”他轻柔地说道。
“你觉得我的荣誉不值得拿回来吗?或者你觉得它和童贞那样,拿不回来了?”她恶意地模仿着他的口音说道。
他那双犀利的蓝色眼睛迅速转过来看着她。“对你来说它们是一样的吗?”
“不,不一样!”她咬着牙齿说道。
“那就好。”他简单地说道。
“那你回答我啊,该死!”她用拳头击打到干草上,毫无声响的击打让她没有感到满意,“把他杀死让你拿回荣誉了吗?有用吗?讲真话!”
她停了下来,沉重地呼吸着。她怒视着他,他也冷峻地凝视着她。然后他突然把杯子端到嘴边,一口喝干里面的苹果酒,然后把杯子放到身边的干草上。
“真话?真话就是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杀死他。”
她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你不知道有没有杀死他?”
“没错。”他的肩膀轻微地动了动,说明了他的不耐烦。他突然站起来,似乎无法继续坐着一样。
“他死在卡洛登了,我当时也在那里。战斗过后我在高沼地上醒来,兰德尔的尸体压在我的身上。我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都不知道了。”他停顿下来,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下定决心,把一只膝盖伸出去,拉起短裙,然后向下点点头,“你看。”
那是一条陈旧的伤疤,但是仍然很明显。伤疤在大腿内侧,几乎有一英尺长,底端是星形和肿块,就好像狼牙棒的头。伤疤的其他部分是较为清晰的线,但是粗大而弯曲。
“应该是刺刀留下的伤。”他说道,冷静地看着伤疤。他放下短裙,把伤疤再次遮掩住。
“我只记得刀插到骨头上的感觉,之前和之后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他深深地吸口气,然后她才初次意识到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够保持镇静。
“我觉得,记不起来那些事情是一种福气。”他最终说道,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畜舍末端的阴影,“有些英勇的人死在了那里,他们都是我很敬佩的人。如果我不知道他们的死亡,如果我无法回忆起他们或者在脑海中想到他们,那么我就不会觉得他们都死去了。这或许是懦弱的表现,也可能不是。或许我选择记不得那天的事情,或许我想回忆起,但只是做不到。”他低头看着他,眼神变得柔和,然后不等她回答,他就又转了过去,披肩也随着甩了起来。
“后来……复仇似乎就不再重要了。那片战场上死了上千人,有些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其中之一。杰克·兰德尔……”他做了个不耐烦的奇怪手势,就像在挥手赶走鹿虻,撇开了关于杰克·兰德尔的思绪,“他是其中之一。我想我可以把他交给上帝去惩罚。”
她深吸了一口气,试着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她的好奇心与同情心,在与难以抑制的沮丧感做斗争。
“但是你……没事。我是说……尽管他对你……做过那些事情?”他恼怒地看着她,对她的理解中混杂着有些生气的可笑感,“并没有许多人因此而死,姑娘。我没有,你也没有。”
“还没有。”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肚子,然后抬头注视着他,“我想再等六个月就可以知道我会不会因此而死了。”
这话令他立刻不安起来,她能够看得出来。他重重地吐出气息,然后怒视着她。
“你不会有事的,”他唐突地说道,“你的臀部比那头小母牛的还要宽。”
“像你母亲那样?大家都说我很像她。我猜她的臀部也很宽,但是这并没有让她活下来,是吧?”
他突然向后退缩,就好像她用荨麻扇了他耳光一样。相反,他充满了恐慌,而非她所期待的满足感。然后她理解到,他所许诺的保护她,在很大程度上是幻想。他会为她去杀人,没错。他甚至会牺牲自己的生命,这点也毋庸置疑。如果她允许的话,他会为了她的荣誉去复仇,摧毁敌人。但是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令他束手无策,没法让她避免那种威胁,就好像她从未找到他那样。
“我会死的,”她说道,言辞肯定,就像冻结的水银充满了她全身,“我知道我会死的。”
“你不会的!”他突然猛烈地说,她感觉到他的双手都抓进了自己的胳膊里,“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本应该无条件地相信他,但嘴唇麻木而僵硬,愤怒变成了冷冰冰的绝望。
“你帮不了我,”她说道,“你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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