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碎的笑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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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酋长双矛同意了。这件事情必须通过村议会的讨论和接受,但是我觉得没问题。”詹米无精打采地靠着一棵松树,他疲惫得稍微有些懒散。我们到村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过去三天的大部分时间里,詹米都和村庄的酋长在一起。我很少见到他或伊恩,但是那些女人招待了我,她们对我礼貌,但是疏远。我谨慎地不让她们看见我的护身符。

“那么说他们抓到他了?”我问道,感觉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了,“罗杰真的在这里?”到目前为止,那些莫霍克人不愿意承认罗杰仍然活着,也不愿意承认他已经不在了。

“是的。说到这个问题,那个老家伙不承认——可能是害怕我会把罗杰偷走——但是他要么在这里,要么在不远的地方。如果村议会同意交易,那么我们就会在三天时间里用威士忌换回罗杰,然后离开。”他看了看遮住远处群山的低压云层,“上帝啊,希望是下雨,不是下雪。”

“你觉得村议会有可能不同意吗?”

他深深地叹气,伸手从头发里抓过。他的头发松散开来,乱糟糟地披在肩上,显然谈判很困难。

“嗯,有可能。他们想要威士忌,但是又很谨慎。有些老头会反对交易,害怕烈酒给人们带来伤害,年轻人却特别赞成交易,中间有些人说可以,接受这个交易。如果害怕自己人喝,他们可以用来再次交易。”

“瓦卡蒂斯诺跟你说的?”我有些惊讶。村子的酋长瓦卡蒂斯诺,也就是风驰,是个高冷的、诡计多端的顾客,似乎不会这么开放。

“不是他,是小伊恩。”詹米短暂地笑了笑,“要我看,伊恩这家伙很有做间谍的潜质。他在村中的每户人家都吃过饭,并找到一个很喜欢他的女生。她跟伊恩说村中的母亲议会还在考虑。”

我耸起肩膀,把围在肩膀上的披风拉紧。我们歇息在村外的石山上,不会被人打扰,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忍受凛冽的寒风。

“母亲议会这么说?”我在长屋里度过了整整一周,大概知道了女性的意见在整个格局中的重要性,尽管她们在通常的事务上不直接做决定,但是如果没有她们的同意,就很少有事情能够进行下去。

“她们希望我能提供其他东西,而不是威士忌。她们不太确定要不要交出罗杰,好几个女人还有些喜欢他,不会介意将他接收进部落。”说到这里,詹米拧起了嘴巴。我尽管担心,但还是大笑起来。

“罗杰长得好看!”我说道。

“我见过他,”詹米简短地说道,“大多数印第安人觉得他是个丑陋、多毛的杂种。当然,他们觉得我也是。”他伸手擦了擦下巴,不情愿地扬起一边的嘴角。他知道印第安人不喜欢胡须,所以很小心,每天早上都要修面。

“其实,这件事情或许会有很大的影响。”

“什么事情,罗杰的长相?还是你的长相?”

“好几个女人想要罗杰这件事情。伊恩说,他认识的那个姑娘说她婶婶觉得把罗杰留下来会惹麻烦,觉得最好把罗杰还给我们,而不是让女人们因为他而相互憎恶。”

我把冻红的指关节捂在嘴唇上,试着让自己不要笑。

“那男人们的议会知道有些女人对罗杰感兴趣吗?”

“我不清楚。怎么了?”

“因为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会免费把罗杰还给你。”

詹米听后哼了一声,但还是不情愿地朝我扬起了一只眉毛。“是啊,有可能。我让伊恩去跟那些年轻男人提一下,这不是大问题。”

“你说那些女人希望你能给她们其他的东西,不要威士忌。你跟风驰提起过那颗蛋白石吗?”

听我这么问,他好奇地坐直了。

“提起过。我要是从毛皮袋里掏出一条蛇,他们或许都不会吃惊了。他们特别激动,既愤怒,又害怕。我想,要不是我已经说到威士忌,他们可能已经伤害我了。”

他从外套的前襟里掏出了那颗蛋白石,然后把它放到我的手里。

“最好还是你保管,外乡人。但是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给别人看。”

“真奇怪。”我向下看着那颗石头,上面的螺旋雕刻闪烁着彩色的光,“那么,对他们来说,这颗宝石确实意味着什么。”

“噢,确实,”他向我保证道,“我说不清楚,但是不管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不太喜欢它。战酋问我从哪里得到的,我告诉他们说是你找到的,这让他们稍微缓和了一点,但是他们就像是一个被这颗石头烧沸的水壶。”

“你为什么想要我保管?”那颗宝石上还有他的体温,在我的手里感觉光滑而舒适。我本能地用大拇指来回抚摸上面的螺旋雕刻。

“我刚才说,他们看到宝石的时候很震惊,然后很生气。有一两个人像是要攻击我,但是他们忍住了,我意识到他们害怕它,我拿着石头的时候,他们不会碰我。”

他伸手将我的手指弯曲起来,握住了那颗宝石。

“你带在身上。如果遇到危险,就把它拿出来。”

“你比我更可能遇到危险!”我抗议道,试着把宝石还给他。

但是他摇了摇头,发梢在风中扬了起来。

“不,现在不会的,他们知道了有威士忌。在知道威士忌藏哪里之前,他们不会伤害我。”

“但是我为什么会遇到危险呢?”这个想法让人不安,村里的女人们小心谨慎,但是并没有敌意,男人们却大多无视了我。

他皱起了眉头,看着下面的村子。从这里看去,几乎看不到什么,只能看到村子外侧的木栅栏,以及从木栅栏之外看不见的长屋里飘出来的一缕缕烟。

“我说不准,外乡人。只是,我一直是个猎人,也一直在被追杀。你知道吗,有奇怪的东西靠近时,鸟儿会停止鸣叫,树林里会一片静寂。”

他朝村子点了点头,注视着那些螺旋状的烟,就好像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冒出来一样。

“那里就是一片静寂。有些我看不见的事情正在发生。我觉得事情可能与我们无关,但是……我感觉不自在,”他突然说道,“我已经生活得足够久,没法无视这种感觉。”

****

没过多久就来与我们会面的伊恩,也非常赞同这个观点。

“是的,这就好像抓着一张水下渔网的边缘,”他皱眉说道,“你能够感觉到渔网在手上扭动,你也知道鱼在网里,但是你就是看不见它在什么地方。”风吹动他浓密的棕色头发,他的头发只编了一半,一缕缕发丝都松散着。他心不在焉地用拇指将一缕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面。

“村子里的人们当中有事在发生,我觉得他们有分歧。昨晚议会厅里也发生了事情,我打听的时候,艾米丽不肯跟我说,她不看我,只说和我们没关系。但是,我不知怎地就是觉得和我们有关系。”

“艾米丽?”詹米扬起一只眉毛,然后伊恩咧嘴笑了起来。

“我就这样简短地叫她了,”他说道,“她自己的名字叫瓦克月特叶侬沙,意思是用她的双手劳作。小艾米丽,她特别会雕刻。你们看她给我雕刻了什么?”他从包里骄傲地掏出一个用白色皂石雕刻成的小水獭。那只水獭一副警觉的神态,抬着脑袋,准备使坏。光是看着它,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好。”詹米赞扬地打量着那个雕刻,抚摸着它那婀娜多姿的身体,“那个姑娘肯定很喜欢你,伊恩。”

“是啊。我也喜欢她,舅舅。”伊恩的语气特别随意,但是他的脸颊有点红,不像是完全被冷风吹红的。他咳嗽了两声,稍微换了个话题。

“她跟我说,她觉得如果你让村议会成员尝尝威士忌,他们可能会稍微偏向我们,舅舅。如果你觉得可以,我就去拿一桶出来,今晚我们开个同乐会,艾米丽可以负责。”

听到这里,詹米扬起了两只眉毛,但是片刻过后才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的判断,伊恩,”他说道,“在议会厅里面办吗?”

伊恩摇了摇头。“不是,艾米丽说最好在他婶婶家的长屋里——特瓦克腾容是个‘漂亮女人’。”

“是个什么?”我惊讶地问道。

“漂亮女人,”他解释道,同时用袖子擦了擦鼻涕,“在村里有影响力的女人,有权力决定怎么处理囚犯。他们把这个女人叫作‘漂亮女人’,不管她长得好不好看。所以,如果能够说服特瓦克腾容觉得我们的报价不错,那么情况就会对我们有利。”

“对于被释放的囚犯来说,这个女人无论如何都是漂亮的,”詹米挖苦地说道,“噢,我懂了。那就这样吧。你能自己去拿威士忌吗?”

伊恩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要离开。

“等等,伊恩,”我说道,然后在他转身回来时,我把那颗蛋白石递给他看,“你能问问艾米丽知不知道关于这颗石头的事情吗?”

“好的,克莱尔舅妈,我去问问她。洛洛!”他咬着牙齿打了个尖厉的口哨,在石架下面怀疑嗅探的洛洛停了下来,蹦跳着跟着伊恩去了。詹米看着他们离开,稍微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这几晚上伊恩都在哪里过夜吗,外乡人?”

“如果你问的是在那间长屋里面,那么我知道。如果你问的是在谁的床上,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猜得出来。”

“嗯。”他伸展身体,然后把头发甩到背后,“走吧,外乡人,我送你回村子里去。”

****

天黑没多久,伊恩的同乐会就开始了。受邀的宾客包括村议会里最显赫的成员,他们分开来到了特瓦克腾容的长屋,拜见酋长双矛。双矛坐在大火炉旁边,伊恩和詹米分别坐在他的两侧。有个漂亮的小女孩,我猜肯定是伊恩所说的艾米丽,她安静地坐在伊恩身后的那一小桶威士忌上面。

除艾米丽以外,女人们都没有参加品尝威士忌的同乐会。但是我跟着来了,目的是观察。我坐在较小的火炉旁边,关注着整个同乐会,同时帮助两个妇女辫洋葱,混杂着的图斯卡罗拉语、英语和法语,偶尔相互说些结结巴巴的客套话。

我所坐那个火炉的女主人给我端来一杯云杉啤酒和类似玉米糊的东西当作小吃。我尽量热情友好地接了过来,但是我的心揪得特别紧,只能象征性地尝了尝。

有太多事情要取决于这个即兴的晚会。罗杰在这里,在村里的某个地方。他还活着。我只希望他还健康,至少要健康到能够赶路。我看了看长屋远端那个最大的火炉,只能看到特瓦克腾容那夹杂着白色发丝的脑袋,这让我全身感觉到一阵奇怪的颤动,于是我伸手摸了摸挂在我衬衫下面、稍微鼓起来的娜亚维恩的护身符。

宾客们到齐后,在火炉四周大致围成圈,然后那桶打开的威士忌被拿到了中间。然而让我觉得惊讶的是,艾米丽也走到了圆圈中间,在酒桶旁边坐下,手里拿着葫芦瓢。

酋长双矛说了几句话,欢庆活动便开始了,由艾米丽分发威士忌。她并没有直接把酒倒进酒杯,而是把用葫芦瓢舀起来的酒含到嘴里,然后仔细地往每个酒杯里吐进去三口,再把酒杯传给圆圈里的男人。我看了看詹米,他短暂地显得很惊讶,但还是礼貌地接过了酒杯,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我很好奇有多少威士忌从艾米丽的口腔里被吸收进去。不如男人喝得那么多,但是我想,或许需要不少威士忌才能买通双矛,他就是个不苟言笑的老浑蛋,长着一张梅子干似的阴郁脸庞。晚会还没有到达**,我就因为一个小男生的到来而分了心。这个男生是与我同坐一处的一位妇女的孩子。他沉默地走进来,坐到他母亲旁边,沉重地倚靠到她身上。她严厉地看着他,然后放下手里的洋葱,担忧地呼喊着站了起来。

火光照到那个男生身上,我立即就能够看到他那种奇怪的驼背坐姿。我匆匆跪起来,把洋葱篮子推到旁边。我跪着倾身过去,抓住他另外那只胳膊,把他转了过来。他的左肩有些脱臼,疼得直冒汗,紧闭着双唇。

我朝他母亲打手势,但是她犹豫了,朝我皱着眉头。那个男孩发出低弱的呜咽声,然后她把他拉过去,紧紧地抱住。我突生灵感,从衬衫里掏出娜亚维恩的护身符;她不会知道这个护身符是谁的,但是她应该能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确实知道——看到那个皮革小袋子时,她睁大了双眼。

那个男孩没有再发出声音,但是在火光里面,我能够清楚地看到汗水从他稚嫩的胸膛上流下去。我笨拙地解开系着护身符袋子的皮条,在里面翻找那颗粗糙的蓝宝石。加里布埃尔把它称作无畏石。我拉起那个男孩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坚定地把那颗宝石塞到他的手掌里,然后把他的手指弯曲回来握住。

“我是女巫师,”我轻声说道,“这是药,拿住。”相信我,我心想。别害怕。我朝他微笑起来。

他睁大眼睛盯着我,而火炉旁边的两个女人相互看了看,然后同时朝坐在远处火炉旁边的特瓦克腾容看去。

同乐会那边的人们在说话,有人正在讲一个古老的故事——我听得出那种抑扬顿挫的庄重节奏。我曾经听过苏格兰高地人用盖尔语讲述他们的故事和传说,用的就是同样的语气,听上去特别相像。

那个男生的母亲点了点头,她妹妹迅速朝长屋那边走去。我没有转身,但是在她经过其他火炉时,我感觉到身后有人们好奇的动静——他们纷纷转过头,朝我们这边看。我微笑着,盯着那个男孩的脸,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男孩母亲的妹妹轻声走回到我的身后。男孩的母亲不情愿地松开了手,把他交给了我。我得到了许可。

把脱臼的关节接回去很简单,他是个小男生,伤得也不重。他的骨骼在我的手下感觉很轻。我朝他微笑着,摸索关节,评估伤情。然后,我迅速弯曲他的手臂,扭动他的手肘,猛地向上推动手臂,然后就将关节接了回去。

那个男孩显得特别惊讶。我的手法特别令人满意,因为他的疼痛几乎立即消失了。他摸了摸肩膀,然后害羞地朝我微笑。他特别缓慢地张开手掌,把那颗宝石递给我。

这件事引起的小骚动让我忙活了一会儿,那些女人挤过来,摸摸那个男生,打量着他,还叫来她们的朋友,盯着那颗暗淡的蓝宝石看。在我有精力去看远端火炉旁边的威士忌酒会时,酒会已经进展得很酣畅了。伊恩正在用盖尔语唱歌,走调走得很离谱,另外有一两个男人在随意地伴唱,以喊奇怪的、高音调的方式。我之前在娜亚维恩的村子里,就不时会听到人们用这样的方式伴唱。

似乎我的思绪将她召唤了出来,我感觉到有人盯着我的后背,于是转过身去,看到特瓦克腾容正在长屋那端她的火炉旁凝视着我。我与她眼神相遇,朝她点了点头。她倾身过去跟旁边的女孩说了些什么,那个女孩起身朝我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个在卧室隔间下面玩耍的幼儿。

“我祖母问你能不能过去一下。”那个女孩蹲到我旁边,低声用英语说道。听她说英语,我感觉有些惊讶,但是并不诧异。奥纳卡拉说得没错,有些莫霍克人确实会说英语。但是如无必要,他们就不使用英语,更宁愿用自己的语言。

我站起来,随她朝特瓦克腾容的火炉走去,好奇心驱使这位“漂亮女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也有自己的重要事情,那就是对于罗杰和布丽安娜的忧虑。

她朝我点了点头,请我坐下,然后注视着我,对那个女孩说话。

“我祖母问,她是否能够看看你的药。”

“当然可以。”我能够看到特瓦克腾容注视着我的护身符,好奇地看着我取出那颗蓝宝石。我在娜亚维恩的啄木鸟羽毛上增加了两根羽毛,一只渡鸦的黑色硬翮羽。

“你就是弑熊人的妻子?”

“是的,图斯卡罗拉人叫我白渡鸦。”我说道。那个女孩被吓了一跳,她赶紧给她祖母翻译。特瓦克腾容睁大眼睛,惊愕地看了看我。显然,这不是她听过的最吉利的名字。我闭着嘴朝她微笑,印第安人通常只有在大笑时才露出牙齿。

特瓦克腾容特别小心翼翼地把蓝宝石还给我。她仔细地打量我,然后对她的孙女说话,同时仍然盯着我看。

“我祖母听说你的丈夫也带来了一颗宝石,”那个女孩翻译道,“她想要听你说说那颗宝石,它长什么样子,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她想看看。”那个女孩说道。我伸手到腰间的荷包里,掏出那颗宝石,那个女孩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把蛋白石递给特瓦克腾容,她低头仔细观察,但是没有从我手里接过去。

她的双臂是棕色的,没有汗毛,布满皱纹,却又显得平整,看上去就像是被风吹雨打过的椴木。但是,在我观察时,我看到她的手臂上冒出了鸡皮疙瘩,让已经消失的汗毛竖了起来,徒劳地抵抗。她之前见过,我心想,或者她至少知道这颗石头是什么。

我无须翻译,她与我眼神直接相遇时,我清楚地听懂了问题,尽管她用的是陌生的语言。

“你怎么得到它的?”她说道,然后那个女孩也忠实地重复翻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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