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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时冷得出奇,雪后天气却暖得出奇,存不住半点积雪。
裴山以为这一面之缘就算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唐立言后来竟是寻到教室,把围巾还了回来。
围巾方方正正叠好,放在了收发室。旁边只留着一张字条,上头摆了簇花。
裴山没机会问人是怎么找到这的,也没来得及问他那天回园子后有没有挨打,只能对着那张硬卡纸看了会。
纸上写着:[谢谢裴先生]。
裴山不禁笑了——夜里那么狠厉倔强的小子,写起字来倒是端庄。
纸和花都被放进了教案里,暂时当作书签用,也省得压坏了去。
裴山把书和围巾一起放在手臂下夹起来,又去搜罗了些旧书,准备带回家给妹妹解个馋。
裴山的妹妹名唤婉婉,灵气和功底样样不缺,只是现在一心给裴林治肺疾,没落着考学继续读书的机会。裴山总心疼她读不上书,这次寻着机会,就多带了几本走。
回到家,油灯跳跃了几下便熄了,裴山数着往里头添了点油。
“婉婉,我给你带了些书。”裴山低声嘱咐道,“别让爹看到。”
裴婉婉弯了下嘴角,嗔怪他乱花钱,“我又读不上了大学,你不如给自己多买几件衣服。”
“都是我学生不要的旧书。”裴山垂下头,“其实新的考学报名,春天就开始了,你可以......”
裴婉婉拢了下头发,拿手挡住自己的表情,“不了吧。我买菜的时候,大家都说,局势吃紧、要停课,到时候你拿不到工资,我又去读书,爹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到,厨房里立刻响起一阵咳嗽。裴婉婉连忙放下油灯,跑过去,抢过裴林手里的柴火,让他去餐桌前面坐。
裴山把煤油灯拿远了些,“最近身体好些没?”
“读书倒是越读越啰嗦。”裴林皱起眉,“我看你也别拿老拿药,又贵又没用。还不如我上次回老家请的那个神仙,他拿烟灰点点我眉心,嗓子就不疼了。这些洋玩意儿苦得很,偏偏就能骗你们这些‘文化人’。”
裴山也没反驳。他知道跟他讲什么“德先生”“赛先生”不是什么易事,几十年的沉疴不是三言两语能改的,便顺着他说:“行,等有空带您再回趟老家。”
“可别忙,你趁早娶个有头有脸的。不然,就你教书那点钱,还不够你养媳妇儿的。”裴林说,“周媒婆帮婉婉说的那个亲也算是定下来了,人没要礼金,好赖没算赔钱。”
左右每天也就是这么些话,裴山根本没过耳朵,只是瞧着自己带来的那几本书发呆。
这书,裴婉婉不要,自己也看过许多遍,带回学校又太麻烦。裴山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留自己房间,哪怕放着腾灰,也比扔了强。
裴山把教案从腋下拿出来,摊平放桌上,准备第二天的讲课。书一翻开,就瞧见那几朵黄白相间似鸳鸯对舞的花飘了出来。
纸被露了出来。裴山这才发现,原来纸还有另一面,上头写着:
[还东西,不好空手还。但想来园子里那些俗物什先生也不会喜欢,正好忍冬还在开,就摘下来,权当替先生留住这场雪。]
仍是铁画银钩的字迹。
裴山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又想起巷子里那孩子说“有那么多书读”时的艳羡语气,心头不禁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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