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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什么叫鱼水之欢？

二人纵马狂奔, 平原起尘。

此地离敌方阵营太近了，太子单枪匹马而来，无异于独身闯龙潭虎穴。身后数队追兵紧追不舍, 一路连声吆喝挑衅。他二人需赶紧赶回大乾营地, 过了那道界限便属于大乾主场有人接应, 敌方士兵定不会再追。

善陵蹙着眉不太适应马上颠簸。“是我没用。”白衣小公子缓缓低下脑袋。

自己事情没有办成, 还把太子引入险境。是他没用, 将所有搞得一团乱……

“不。”

太子紧紧握住缰绳, 双臂将他牢牢圈在身前，沉沉嗓音安慰他，“你很好。阿陵真的很好。”

善陵垂下眼睑，忍不住瘪了下嘴, 心里说不上去高兴还是委屈。

这时，他意识到什么, 蓦地回头。只见透过对方俊逸镀着金边的脸侧, 在对方毫无防备的背后, 铺天盖地射来的箭雨, 如一张大网般, 将他二人迅速包住。

善陵大惊。

他想也不想, 翻袖间二指夹住一道符咒, 扭身拍到了太子背上。一张防护网骤然撑开。几乎下一瞬, 叮叮咣咣的箭羽就砸到了上面。

惊魂未定般, 许久才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

而此刻他维持的姿势却是，在马背上的太子身前扭身，胳臂自对方腋下穿过，向上手掌贴在其肩头, 与其身躯紧紧相贴。他俩离得太近了，如此姿势，就像是在亲密拥抱一般。

他感到对方宽阔肩背明显僵硬了一下，隔着软甲的胸腔震动，轻声喊他的嗓音也是微颤的，不敢确定的：“阿陵？……”

善陵下巴紧靠在他肩头，双眸微微睁大。

他突然，不想转回身了。索性顺势俯在对方颈窝。转头间无知觉脸颊轻轻蹭了下，回应他的嗯声带着浓浓鼻音。

于是他便被对方一下子抱紧了。

“阿陵……阿陵……”对方一声一声唤着。

善陵耳侧很快被对方气息熏红了。他十分不好意思，便更加缩脑袋埋在对方身前。

他不知道怎么同太子讲。

但方才他在战场上被人羞辱时，一转头，看见对方逆光搭箭纵马而来。真的，当时他内心的欢喜，多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

回营后，该面对的问题仍未解决。行军太慢，此地要险，后方还很可能传染给其他平民。善陵深思熟虑后，去找太子：“你领兵先走，后方交给我管理。”

太子放下笔，讶道：“这怎么行？”

善陵：“怎么不行。我一直亲自照顾的伤员，我总不能连他们都管不了吧。”

太子：“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军中许多事情，尤其眼下非常时期，非常局势，不比寻常。”

善陵：“可你们不能再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不能放弃染尸毒的将士，但也不能放弃战事，不然，这仗不就白打了。如此权衡，眼下只有此法可行。”

见对方不松口，便跑到桌前，像往常对付阿姐那般去摇他袖子，“好啦你不要担心，就这么办。你们明日一早便大军启程吧。”

太子被黏糊得没了办法，只好点头。

按善陵要求，健全将士全部随太子大部队离开，前往前线御敌，后方全是染尸毒将士和少部分看护士兵。这般安排，尸毒再肆虐，也不会再扩大规模，态势只会变好不会更糟。

大部队离开后，第一日，后方有条不紊一如往常。

第二日亦是。

但到了第三日四日，后方的染尸毒将士们便发现不对劲了。不知从何处起，他们被大部队抛弃了、要让他们自生自灭等等此类言论，开始渐渐如星星之火般蔓延开来。待善陵发现此情况时，已愈发收拾不住，近有燎原之势。

他很奇怪，又有点儿生气：“若是太子真要将尔等放弃，那为何还留医师和物资在此？”

可众人哪里能听进去。

他们心里怀疑一旦被种下，再经越来越多的人渲染，撺掇。众人便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部分。

于是在几日后，后方便暴|乱了。有几个将士挣扎着要出去，他们不要在这里毫无希望地呆下去了，与其这般等死，还不如立刻此地出去自己找希望。

善陵十分震惊。他上前阻止，却令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一向对他客客气气恭敬喊着“神仙大夫”的士兵，此时竟会满脸恶相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甚至有人还抓着他的衣襟，连声质问：“你不是神仙吗，你不是大夫吗，为何这么久了，你还不给我治好？！……”

善陵懵了。

他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一直以为，在他面前最大的困难是尸毒，却不曾想过，还有，他以为永远会与他并肩齐心协力的病人……

可纵然被摔在地上思绪纷乱，却也不忘在这几人突破防护即将逃窜的时候，甩下咒符，将他们禁住。

随后带几人重新回去的路上，听着对方对他的大声咒骂，恶毒程度比那日阵前敌人对他的羞辱不逞多让，善陵的心越来越寒，像是在嗖嗖冒着冷气。

可他不能不管。已经向太子立下了军令状，他不能就此放弃。太子此时还在前方浴血杀敌，他在后方不能给他拖后腿，不能让他分心烦恼……

只能咬牙继续。

但接下来几日后，仿佛在善陵看不到听不见的地方，染尸毒的将士们内部达成了某种共识，计划筹谋逃跑的人越来越多，还大多趁黑夜。

善陵只好撑开防护罩，先定住里面的人，不让其乱跑，他再带人去将逃窜士兵一个一个抓回。

后方留了足足两千士兵，他哪里撑过这般大面积的灵力罩，过了多半天，就有些法力不济。却没办法，还得硬撑住，接着去抓人。

此地处于要塞之地，十几里之外就有村落城郭。若是叫这些染尸毒的士兵成功跑过去，到时候感染更多平民，后果不敢设想。

连续没日没夜奔忙，善陵虽是入道仙体，却在灵力严重损耗的情况下，他缺了防护，现竟也颈上隐隐发黑，竟是有中毒迹象！

这日善陵披着晨色，逮回一撮逃窜者，刚回营地，正巧碰上了疾马奔来的太子一行。太子前线战事告一段落，连夜紧赶慢赶回来，却当头就见此场景。

他哪能不明白发生何事，尤其看见短短数日未见，善陵竟憔悴如斯，白净脸颊上的黑气如同钢钉针尖般，深深刺痛了他。太子怒从心中起，翻身下马，斥道：“作乱者抓起，军法处置。”

他身边侍从队行动极快。没几个眨眼间，作乱几人就被按着，当地斩了脑袋。

善陵看着地上泛着热气的黑血，惊得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太子上前，似是想要抱住安慰他：“别怕。”

善陵还未从方才突变中反应过来。他蓦地推开太子，道：“我没怕。”

他睁大眼眸，看着对方，“可是，你为何要随便杀人？”

“他们只是激动一时而已，他们只是想活命。我能理解。我也可以治好的。可是，你为何，多问两句都没有，就直接把他们杀了……”

方才心里一急，太子根本没多想。他道：“阿陵，战场上一机一动瞬息万变，皆需要我快速做出决断。对付叛逃者本就不必犹豫，阿陵，是你心太软……”

善陵：“军法处置，好，他们是你的将士不错，可他们，也是我的病人啊。我辛苦看着他们，我花了整晚和他们诠释利害将他们劝回来的，却被你一刀斩下……这，你让我，你让我……”

他不可思议看着太子，浑身忍不住发抖。

太子未曾想到，昔日最让他感动于对方对世间生灵毫无偏颇的爱心，此刻却成了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巨大阻碍。

太子眸里沉沉，手搭上他肩，似是想让二人距离更近些，耐心道：“阿陵，我心里也痛。”

“你胡说！”善陵一急一气之下口不择言，什么都忘了，“我在你身上下了芝麻，你若心里痛，我怎可能丝毫没感觉到……”

突然意识到不对，他忽地捂住嘴。

而此话一出，二人神色皆骤变。

当场寂静了几瞬。

太子先是疑惑，却在反应过来后，神色大变，他又惊又急。却在这急切中，又有几分根本遮掩不住的喜色。

阿陵说，他把芝麻的子蛊，种在了他身上……

太子终于知道了，在大部队离开前的时日里，为何他在战场上一受伤，善陵就会在最短时间赶来给他治伤了——

善陵将子蛊下在他身，虫蛊在二人之间形成的联系，叫善陵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太子所受的痛苦。自然也就知道他何时有异样，何时身体不适。

他也自然明白了对方在战场里的反应是为何。他忍不住想起，当日整片兵荒马乱里，对方沉静镇定的样子，一举一动，简直下下都精准戳在他的心口。

明明平日里性子软得不能行，关键时刻却刚毅如最坚硬的利剑，眉目如画的小公子看也不看他一眼，手中处理动作却快速不停：“我管不了你们的纷争，可我能管得住你。我……不会让你轻易死。”

太子心头软得都快化成了一滩水。

……

而今日一朝得知真相，这叫他又惊又急。身为蛊主人的善陵，平白替他承了痛楚，太子怎么可能允许阿陵这样做？！这子蛊必须立刻迅速从他身上摘除！

但同时，又让他喜得几乎难以自禁的是，在很早之前，他们交谈蛊虫那次，太子回去就查阅了古书，书上记载得很清楚——那通体雪白、头顶一粒芝麻的伊殇雪球蛊，分明，就是一情蛊。

可看到对方无知无觉的面庞，太子一时间不敢确定，对方是否心里清楚芝麻是情蛊。

阿陵是并不知晓，无心插柳？还是，早已向他表明了心意？……但不管怎样，都足以叫太子欣喜若狂。

堂堂一国皇储，他一个统帅，站在那里又急又气又笑了半天，极其反之常态。周遭看见之将士无不眼神惊恐。却最终只化成了上前牢牢抓住善陵手腕。太子认真盯着他眼睛，强硬地，不容违抗地说道：“阿陵立刻把这蛊弄出去。我不要它。”

善陵拗不过，只能照办。

而太子此次回来似是不打算短期离开了，安营扎寨，侍卫队连夜忙碌收拾东西。

善陵藏在帐篷后偷看，观其架势，有些害怕。太子今早回来吓人得很，他怕对方又一个激动，把那些染尸毒还逃跑过的人全给砍了。

一个伤员偷偷拉他衣袖：“神仙大夫……”

善陵低头。

这人在战场上缺了整条右腿，善陵和太子初次见面时，他就是正在医治这人。但这位兄弟可能运气历来不好，腿伤还没好，就又尸毒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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