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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是爱情

那天夜里临近十二点他们才回去。

路上向柯困得眼皮子直打架，窝在副驾驶室睡着了。

等红绿灯时，靳立诚侧过脸，视线轻轻地停在向柯身上，挡风玻璃倒映着光斑，落在向柯白色长袖T恤上，他好像很爱休闲裤，是很日常的穿搭，年轻男孩本人没错了。

这样静谧的时刻，很容易让人深思。

靳立诚想起很久以前，他也在向柯这个年纪，自我、无畏、锋芒毕露，那时候他拥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挥霍不完的时间、聪明的头脑、相伴长大的恋人。偏偏家世又那么殷实，给了他很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机会，少年郎，春风得意马蹄疾。

潮汕人家族观念重，性取向明晰后，靳立诚明智地选择了出国，他避开长辈们推荐的商科，选了热衷的计算机专业。有钱又有爱，这辈子都没这么顺心过。他曾以为能把世界踩在脚下，直到前任家里出了事，因为经营不善官司缠身不说，还欠下一堆债。

靳立诚从中帮了不少忙，但李瑞川好像并不领情。

李瑞川本科毕业以后还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没什么钱两边飞，挣得钱都寄到家里，让姐姐和姐夫先撑一撑。他满脑子钱钱钱，好在他读的是金融，又和靳立诚一样聪明，用了三年时间把最大的债务还掉，也是在这后三年，他们关系冷到极致。

只要不是紧急的事，靳立诚打电话过来，李瑞川不接，换句话说，他根本没心情接。他们无数次争吵，歇斯底里，把最丑陋的东西撕扯开来，彼此都遍体鳞伤。年轻的时候，他们同样骄傲，尖锐，伤害彼此从不手软。现在想想，靳立诚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口不择言。

不是因为还爱。是无论怎样，都要善待年轻时候的爱人，谁都不知道哪一次争吵，就是彼此的最后一面。时间把伤口熬成疤，看起来有点丑，抓起来不痛不痒，结痂不只是为了愈合伤口，是在提醒你，下次有了伤口，不要那么用力挠，会留下痕迹。

现在看到向柯，靳立诚才真正领悟，什么叫宽容。

印象里最深的一次争吵，是李瑞川绝望地朝靳立诚吼：“你不要这么‘何不食肉糜’行不行？！只是钱吗，在你看来只是钱的问题？你根本就不懂——”

然后‘轰’一声，李瑞川夺门而出。

靳立诚也是犟，从不肯服软，更别提耐心哄谁。

刚回国那一阵，相熟的朋友知道他们毕业前夕就分手，闹得还很不愉快，问他究竟是什么原因分手，双方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重归于好么。

什么原因？靳立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出轨、赌博、家暴，这些都是分开的理由，离开一个烂人不是什么难事，真正困难的是——双方都很好，没有

第三者，更没有原则上的错误，但彼此爱不下去了，一见面就是旧疾复发，眼睁睁看着爱情死掉。

爱情一开始只是口腔溃疡，有点疼，但不妨碍进食饮水。随着每一次满怀期待落空，诉求得不到重视，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优先级总是靠后，怨怼开始积攒，关怀变成一种指责。对方同样心生不满，感受不到理解和包容，处处带刺。伤口就开始扩大，像整个牙龈开始肿痛，直到下颌都无法正常开合。

鸣笛声催促靳立诚向前，他就收回思绪，转动方向盘，目视前方。

是了，他开始明白，钱只能为爱情保鲜，却不能为爱情保险。不然KK看完七万一平米的房子为什么想逃，为什么喝醉了酒反而泪流满面，为什么现在这么累，也要努力工作，竭尽所能攒钱。

有钱是好，能买到精彩，甚至能阴差阳错买到一颗真心，长时间相互取暖或许也能变成一种爱，相互依偎的爱。但那种爱跟两心相悦不同，如果能够选择，谁愿意为金钱交换真心。谁的心不是心？

17岁出柜，一勇而前跟当时的恋人一起出国，有过最好的情感，也吵到不可开交，最后不欢而散。到了三十岁，同学们该结婚结婚，事业爱情双丰收。某天从睡梦中醒来，靳立诚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不然为什么只剩他一个人？

30岁还能不能向往爱情，跟一个小他7岁的男孩要？

痴心妄想。

但他得到了，靳立诚当初自己说，30岁了也要冒险，要学着付出，以心换心，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人生走到某个阶段，一定要跟自己和解，事实证明，他就是没办法短期消费情感，更别谈约炮什么的。他父母算是伉俪情深，这些价值观念刻在他的骨子里。

试一试，一定要去试，感情就是这样，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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