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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龙衎
每次入宫，魏珵的心情是既复杂又感慨。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自己年少时的记忆，有温柔笑意的李昀，有疼爱自己的先皇，有终日板着脸的太后，还有那些皱眉哭脸跟在身后的太监宫女，更有仪态万千的娘娘妃嫔，好不热闹。
也是在这里，血色笼罩了整个皇宫，一夜之间翻天覆地，哭喊声，求救声，杀戮声像魔咒般的钻进脑子，难以抹去。那是一种入骨的恐惧，以至于往后两年，几乎夜夜都要被噩梦惊醒，汗水将后嵴的衣料都打湿了，而醒来后入眼的便是在睡梦中流泪的李昀。
魏珵一路沉默的走着，没人知道当年那场阴谋策划了多久，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李衎变成了龙衎，那时他也不过才二十有四，当朝的太子龙羿才刚满六岁。
发生一切的时候，自己的父亲，当时的护国大将军魏琨远在安西边疆，别说赶不回来了，即使赶回来也大局已定，并无用处。之后见到父亲，也曾因为年少不懂事迁怒于他，责怪他为何不发兵将那个谋权篡位的夺权者从龙椅上给赶下来，为何要为虎作伥。
魏琨的反驳同样让自己无话可说，新皇已经登基，自己发兵就是谋反，何况自古更朝换代，苦的是百姓，这仗可以打，也不是没胜算，可真打了，遭殃的是谁？绝不只是京都的百姓这么简单。
李衎谋反，必定是筹谋已久，也许当时现存的大臣都参与了，可见其幕后之人根基有多深！李衎的生母容妃，如今已是太后，其父亲是太傅，兄弟是中书侍郎，都是朝中重臣。所以，即便把李衎拉下皇位，之后呢？
之后还有李昀啊，还有老师啊，李家还有人啊！魏珵想说，可终究没说出口。是啊，连自己都知道，没有任何办法了。李昀本就是个毫无地位的皇子，没有靠山，没有根基，什么都没有。
都说世事难料，可这岂是一句难料这么简单，这不是天意，是人为。
魏珵彼时已不是无知孩童，再胡闹也在上书房多少学了识字看书，那些历史上杀兄夺嫡的不少，可杀的那么干净的却独独他龙衎一人。或许他真不是先皇亲子，可也叫了父皇，皇兄，皇弟二十多年，何以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放过！
一个人残忍起来，竟是如此禽兽不如。
“魏将军，请在此稍等片刻，容小商先行进殿通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紫宸殿外，小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魏珵才强行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自己许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恨意了，不用想也是因为这次回来李昀的遭遇的缘故。
“副帅，你怎么了？”梁安在一旁担心的问他，小商进殿后，立刻开口道。
“没什么，”魏珵调整了下唿吸，“我脸色很难看吗？”
梁安点点头，心想哪里是难看这么简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砍人！
副帅每次回京见皇上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这次更是带着怒意，梁安不得不开口提醒他，以免一会儿进去惹的皇帝不痛快。魏珵虽然是护国大将军，手握重兵，但皇帝到底是皇帝，身为臣子，还是要以社稷和百姓为重，得罪了皇帝，还怎么领兵打仗？
其实在魏珵心里，仗从来不是为皇帝打的，是为百姓，也为李昀。
紫宸殿内，金扉上雕刻着二龙戏珠，地面用金砖铺墁，天花板上有蟠龙图案，龙衎就坐在那紫檀雕龙座上，身后有金双龙彩画，身侧是龙腾屏风。这些都是他登基后重修的，魏珵心想，这么多龙，连姓都改成了龙，可你真是真命天子吗？
小商的动作很快，魏珵进殿后，他已经换了套太监服，低头垂手站立在服侍龙衎的老太监崔公公的身侧了。殿里就他们四人，梁安留在殿外等着。
魏珵请安后，龙衎笑着让他起身，对他能找到睿王并将他平安带回京都大为高兴和赞赏，吩咐崔公公准备了一堆赏赐要送到将军府。
龙衎四十不到的年岁，看着已经不年轻了，天庭饱满，鼻梁高耸，但是五官看着不甚舒展，确实与李家人眉清目秀的长相相去甚远，至少，与李昀是极不像的。
“魏卿，一路辛苦。朕刚才听闻睿王的受了伤，伤的是脑袋？”龙衎笑完之后便面露担忧。
这个听闻，一定是听小商说的，只是不知道是小商没说清楚还是龙衎故意要从他嘴巴里再听一遍李昀到底伤的怎么样。
“回皇上，属实，睿王的记忆有失，不记得臣，也不记得商公公，甚至连自己是王爷都不记得了。”
龙衎大吃一惊，急忙问道：
“怎会如此？”
“臣推测是从山崖跌下来，撞了头所致。”
“魏卿之前回来，急着向朕索要人马，说是在独孤山发现了睿王的踪迹，你还击退了追杀睿王的黑衣人，要求朕派人搜查并护送睿王回京，如今，又说他是从山崖跌下失了忆，那是否是告诉朕，睿王是被人推下山的，有人设计要对他下手？”
“回皇上，正是如此。”
魏珵对龙衎不是一点怀疑都没有，他相信龙衎也同样是在试探自己。所以，自己只能尽可能用平静的语言去叙述。
“臣先前得知，王爷是去独孤山拜祭老师的，从那八名侍卫口中也印证了这件事，据那八人所说，王爷是在山里祭拜时失了踪，而一同失踪了还有贴身护卫陆全，臣以为，陆全虽然失踪但也不是完全没可疑……”
“博远啊，”龙衎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慢慢踱步下来走近，“朕已收到消息，陆全的尸体已找到，因过去了数日，尸身被野兽啃食的所剩无几，所幸有一同前往的睿王府的亲兵在周围发现了其佩剑。”
龙衎的眼睛很亮，双眼皮刀刻似的，盯着看人时颇有一种被信任的错觉。
“博远啊，陆全死了，才是说不清啊。”
魏珵头皮一炸，立马又跪下了，小商低着头，脑门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而崔公公则是皱着眉头看向下跪的魏珵，满是褶印的额头又像是多了几道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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