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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弈心

一个自认为是睥睨天下的雄狮，视对方为落入陷阱而卑微求生的狡猾狐狸。

另一个视对方为虎视眈眈在天上紧盯猎物的兀鹰。而自己绝非一只兔子，是奔跑中随时准备用后腿踢向对方的角鹿。

钟鸣俯下身子高呼万岁，声音不卑不亢，不露怯意，他要告诉龙衎，自己没有做错，所以无需害怕。

龙衎的身边只有小商伺候着，原本他正在批阅奏折，但李昀进来后，便停了笔，小商也默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只觉往日里这殿内的金丝炭火烧的甚暖，怎地今日就凭空让人觉得丝丝寒意？

“难得你主动来宫里见朕。只是再过几日便是宫宴，怎地就迫不及待地入宫了？”

龙衎重新执起笔，却意在跪在下方的李昀，并未看奏折一眼。

下头李昀仍半伏着身，看上去恭敬如常。

“回皇上，是，年关将至，这是臣在京都过的第一个年。”

乍一听李昀是在答非所问，龙衎听到“第一个年”这四个字，眉头忽地一紧，后又死死地盯着他，却是接了话：

“怎就是第一个年了？你从小在京都长大，如今都已经二十八个年头了。”

钟鸣料到他会这么说，自己当然也备好回答。

“过去种种，臣真是不记得了，来到京都，宛若重生，所以才说是第一年。”

若是数日之前，龙衎听到这话心中定是复杂的。

这人什么都忘记了，连同一切的好与一切的恨。

但也意味着自己对他彻底放心了。

想当年一时的心软，换作那么多年来的提防。杀不得，又放心不得，真是难办！

可现在……这人纵然忘记了一切，却要行那忤逆之事了吗？

龙衎叹了一口气，重又搁下了笔。

“李昀，朕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可是恨朕？”

钟鸣抬起头，看着他。

龙衎怕是自己看了太久的奏折眼花，又定睛望了过去。那是一双多么令人羡慕又妒忌的眼神啊！

清澈，坚定，毫无杂质。

“我不恨，”他说，“也恨不起来。”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臣知道了一切，可依旧恨不起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是李昀。”

龙衎试图透过那双惑人的清透双眼去看穿他的内心。

他是皇帝，是九五之尊！

虽然是用无数人的性命换来的，虽然双手沾满鲜血，又如何？李昀刚才不是也说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己有何错之有？

如今，一切尽在掌握，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自己。

但是，自己看不穿这人，这跪在下面自己最熟悉的人。也是最拿他没办法的人。

杀他，易如反掌，可杀他，失了民心。

恰恰民心，是自己这个篡位者最需要的。

他突然觉得愤怒，他不管这人是不是失去了记忆，不管他是不是李昀，他让自己失去了掌控感，自己看不穿他，看不透他，那他便是威胁！

“李昀！不要给朕耍花样！”

这突然震怒的一吼，吓得小商立马跪下了，不知为何说的好好的，皇上就怒了，伴君如伴虎，这不是一句虚言！

“皇上，息怒啊，保重龙体。”

龙衎连道余光都没有给他。

“哼，你不是李昀，可却要替李昀报复朕，你说不恨朕，却要图谋不轨，连合魏珵与北国贼人密谋，企图侵我越国，该当死罪！”

小商跪在一旁身子抖如筛糠，顿时起一股子尿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怎会如此严重。

连合魏将军是怎么回事？魏将军不是早就去西疆了吗？北国探子又是谁？

钟鸣上辈子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九年制义务教育加高中三年加大学四年，从未被老师训斥过，即使毕业了，也是自己创业，没见过顶头上司的脸色，也没被人五人六，劈头盖脸地骂过，别说进行人身威胁了。

说实在的，自己很不适应。虽然没经历过那些，可也在电视上看过不少这种场面。于是也学着那些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良臣”们，强行把情绪压下，默念了三遍“怕死不做gongchandang员”！这龙衎显然是在炸自己，可这乱扣大帽子的恶行也实在是让人生气，于是像是赌气地回道：

“若真是如此，皇上立马去王府捉拿臣便是，哪里还会等着臣来面见皇上？”

“放肆！”龙衎差点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还怪朕多留你几天的命了？”

钟鸣看他那笑里藏着颗原子弹的脸，赶在对方在叫“来人啊”之前，赶紧来了个360度大转弯的补救：

“皇上息怒，臣今日来见皇上，是来告罪，也是来澄清。”

“告罪？这么说，你认了？”龙衎阴沉着脸，眯起危险的如同野兽望向猎物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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