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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筝的那根竹竿在水中微微沉浮, 上头已经空无一人,她轻飘飘落在阮临霜的身边,似一羽鸿毛, 连水纹都没惊动。
“夭夭说, 是乐清将她从祭司院中捞出来的,”话音一转, 柴筝忽然道,“就在两年前的一个晚上。之后还惹了祭酒处一堆暗杀的人, 只是乐清太过于熟悉祭酒处, 夭夭又能在关键时候选对逃亡路线, 他们才平安潜出木桑, 过了几年安稳日子。”
阮临霜与乐清相处的时间更长, 可惜乐清是个哑巴, 间歇性还能装成个聋子, 时而听不见,时而又成了文盲, 字都不会写了。
即便是阮临霜这种没嘴的蚯蚓也能撬出三声嚎的人才, 迄今为止能从乐清口中套出来的话也不多。
每当阮临霜问到关键处,乐清就开始出神,倒不是故意隐瞒,更像是太过复杂,不知如何开口……就这一点, 阮临霜颇能感同身受。
“就我所知,乐清挖眼割舌之前,在木桑国的地位并不低,克勤王无谋反之心时,他就是心腹爱将, 即便后来天翻地覆,克勤王仍旧信任他,许多铲除异己,平定内乱的事都交给乐清。”
阮临霜叹了口气,“倒让我想起柴国公来。”
只是柴国公的下场与乐清并不一样,乐清更像是主动背叛了克勤王,掳了木桑国年幼的祭司,过逍遥日子去了。
“若要背叛,孤身一人不比带个累赘强,”柴筝觉得奇怪,“更何况有什么必要在逃亡前夕自残身体,抑或自残身体才是他逃亡的原因?”
随即,柴筝又否定了自己,“也不对,克勤王若要除掉他多的是办法,实在没必要将他搞成又瞎又哑的德行,确保他心里生了怨恨,再将师父与宝贝大祭司关在同一处。”
十天相处,乐清这个存有异议的“长辈”也算尽心尽力,只是柴筝还没习惯喊他一声“师父”,于是偶尔就两个称呼轮换着来。
不过当着乐清的面,她倒是嘴巴抹蜜的甜,并且时不时就要偷袭一下,逼得乐清跟自己动手,十次便有十次会因为力量悬殊被拍进泥里规矩两三个时辰。
刚开始,她两联合起来窥伺乐清的秘密是为了有个把柄,也为了解木桑局势,以后有利用的价值,但现在却掺杂了一些真正的关心。
这木屋几乎是柴筝跟阮临霜的一个避风港,半个熟人都没有,便能作为短暂歇脚的“家”,时时放在心头的仇恨可以抛却,更谈不上谋国谋社稷,成天累得半死,只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但离开这里,外头便是山河万里倾覆而来,阴谋阳谋遍地横生,日子得汲汲营营地过,故人是看一眼便思量着少一眼,这是命里不可逃避的劫数。
可也该有个去处,能抖落一身尘埃,否则弦绷久了也会断,人能坚持多久?
乐清和夭夭都是木屋附带的一部分,虽无关紧要,却也不能割舍,少了他们,就如习以为常的家里少了桌子与床,总觉得空旷无聊。
阮临霜没有接柴筝的话,习习海风中忽起一个浪头,竹竿被拍得头重脚轻,柴筝踩着的那部分猝然往下一沉,连累阮临霜也躺不安稳,两人齐齐自竹竿上跃起,阮临霜微微皱眉……她脚上的负担日夜不卸,这会儿有点拖累到了,至半空她便后继无力,被牵扯的往下坠。
她与柴筝毕竟不同,半路出家的和尚念经途中打个岔,便不记得到哪处了,阮临霜虽没有慌,可脚下没有着力点入水即沉,她下意识喊了声,“柴筝!”
一根竹竿随即破水而来,恰落在阮临霜脚尖,她踩在上头再次纵起,竹竿虽接住了阮临霜,却也因为冲力下沉几寸,等她重新落下时,双方才刚刚好维持着虚浮的平衡。
柴筝抱着手站在另一根竹竿上,见阮临霜稳住了身形,这才笑起来,“乐清不愧是高手,知道你适合什么,也知道该如何教导你,只是……”
她斟酌了一下,“只是小阮,我总觉得你经验丰富,不像是初练武的人。”
“是吗?”阮临霜挽了下头发,“兴许只是我悟性高吧。”
“……”柴筝明知道这是阮临霜的敷衍推脱,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被堵得有些烧心,连带着目光都幽怨起来,阮临霜非但不安慰,还特意补上一刀,“也兴许是你低估了我。”
柴筝心想,“我恨不得拿十八个心眼来理解你,如何敢低估……小阮,你要是能知道我一分辛苦就好了。”思及此处,柴筝又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胸口,“你说我怎么就如此皮糙肉厚,不得人半点心疼。”
阮临霜就静静站立一旁,看她翻脸如翻书的表演。
再长的夜终是会尽的,繁星落了幕,皓月也收了清辉,天光乍破,朝霞洒了个天地皆白。
柴筝睡了短暂的一觉,当她睁眼时,阮临霜已经不在身边了,夭夭拿个破盆当成锣来敲,活生生将方圆十里之内的生物都聒噪醒了。
柴筝一直有些轻微的起床气,她在军中时压下来的脾气都成了威严,若是大早上搞偷袭,柴筝下手比任何时候都狠,经常是烧了敌军粮草与营帐,然后再践踏个三进三出才解气,在这儿她也不好意思冲小姑娘大呼小叫,便踹了一脚竹竿,“小阮起来了为什么不叫我,混账东西!”
竹竿:“……”
直到洗漱完毕,早饭桌上重新见着了阮临霜,柴筝的心情才舒坦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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