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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安往南海是顺流, 反之速度就缓慢下来,柴筝这艘船是拨出来的战船,比宽圆之前雇得商船更大, 跟过来护卫的都是南海水军, 共三十二人,另外顾恨生与章行钟也都在, 宽圆留在通州城治伤,他的兄弟们也都围着, 柴筝并不想拆散人家数十年感情。
另外这艘船还有个好处, 最宽大的一间船舱可以改作马厩, 长寿作为一匹岸上能逞威风的陆马, 这两天开始跟顾恨生有同命相连之感。
柴筝往长安城去, 阮临霜也往南海而来, 阮临霜的船倒无特别之处, 赵琳琅生怕小阮被认出来,路上再出什么危险, 因此这艘船普通到混进船坞中都找不到, 而元巳也担心自己徒媳妇儿,始终跟着……
梅雪云与郑清和这两最大的隐患始终不见踪影,倒也想过赵谦会派他们刺杀赵琳琅,所以阮临霜提前去跟赵谦挑衅了一番,她吸引着所有的怨恨, 赵琳琅在京中就是安全的,何况真打起来,长公主也能撑不少时间,梅雪云就算疯了,也该记得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就算柴筝会与阮临霜擦肩而过, 阮临霜也能在万人丛中看见柴筝,她这艘战船也过于招摇,谁配的上这样的待遇,竟然还能劳南海水师一路护送着往长安走。
终于在柴筝出发的第六天,阮临霜出发的第二天,平静的江面上两艘船正面相逢。
风绕过苍翠的悬崖带着湿气扑面而来,柴筝裹着衣服站在船头,远远听见琴音,她的心中猝然一动,便知道那条平平无奇的船上载着她的心上之人。
阮临霜比记忆中瘦了很多,白色的长裙笼着青色的纱,闻人来报说小公爷登船了,她也不动弹,只是低眉笑了笑说,“请进来吧。”
通报的人是柴筝,进来的人也是柴筝。
她两倒好,分别这些时日,一个比一个苍白,倒像是历了一场劫终于相见了。
“小阮,”柴筝站在帘子跟前,也说不上多欢喜,就是忽然一瞬间人有了落地感,她看着阮临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现在也算白首相逢了吧?”
阮临霜的手指仍在拂在琴弦上,她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装满了柴筝,“白首相逢不好听,我们还有漫长的岁月要共度,百年之后并骨一处。”
“那是,”柴筝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还要娶你为妻,我还要八抬大轿抬着你从赵延跟前过呢。”
“小肚鸡肠。”阮临霜拿她没有办法,“药有好好吃吗,怎么脸色这么糟。”
柴筝怕小阮看出来,登船之前还特意梳妆打扮上了胭脂,被这么一戳穿,柴筝干脆耍赖,她拉开大氅坐到小阮身边,将阮临霜包进了怀中,“还说我,你也病怏怏的,刚刚弹琴的手都在抖,出什么事了?”
柴筝在阮临霜耳边道,“小阮,我们差一点就能白头偕老了,你要学着依靠我,可不能骗我……你曾说过,若我重伤而死,留你一人,你便与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那今日我也起誓,六载寒暑与共,若小阮依旧觉得凡事可以瞒着我,那我们彼此也就弃了吧,不必相互猜忌折磨。”
这么多年,柴筝从未说过重话,阮临霜要一个人面对,她便暗地里藏着,不戳破也尽量不干预,这是阮临霜第一次听柴筝这般不容转圜的语气,不像威胁,倒像是要从自己的口中讨一个承诺,一个要在一起,就必须给的承诺,否则多年相爱也会被消磨干净,还不如趁彼此情深意浓时就分开。
“柴筝,”阮临霜亲吻着她的耳后,“我中了毒,是‘长忧’,剩下的解药不多……我活不久了。”
柴筝良久没动,她环抱着阮临霜,十六岁的小阮还在抽个子,身形单薄,手指按在脊椎上能感觉到一节一节相扣的骨头,柴筝好不容易落地的心重新失了依靠,晃晃悠悠的悬空着。
“不怕,”柴筝轻轻地开口道,“我们活得够久了,很多乱世中的儿女都没有我们相伴的这些时日,而今天下也太平,大仇得报,我爹娘下半辈子可以带着阮伯父相依为命,只是我哥要多承担一份责任。”
她拉着阮临霜的指尖继续道,“都说心愿已了可以入土,你我这辈子没什么遗憾,我随你一起走。”
“柴筝,”阮临霜的声音中氤氲着淡淡的水汽,“我有遗憾的……我想同你长久,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好不容易见了海晏河清,我现在只想同你长久。”
“那我现在就把章大夫揪过来!”柴筝并不傻,小阮说了这么多丧气话,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希望,就说明章大夫再高的医术恐怕也无能为力。
果不其然,柴筝尚未起身就被阮临霜重新拽了回来,“不急,我还有几颗解药,让章大夫也歇歇吧,他这些日子因为我们也被折腾的够呛。”
“好,都依你。”柴筝笑,“我们乘船南下或北上,这沿路的风光可以慢慢看,小阮,我在这里,从此与你再也不分离。”
江上的确有好风光,两岸猿声藏在绝壁之上,水鸟衔鱼惊起,无人处是天地造物,等行至繁华岸口,便能遇到画舫,琵琶铮鸣,热闹却也萧瑟,还撞见放花灯,万里山河被停留空中的五色灯笼罩,有一盏坠落柴筝怀中,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阮临霜学富五车,常常开口便是一段典故,柴筝能与之想和的便跟着说一说,偶尔也会捂着小阮的嘴,让她简简单单夸一声“厉害”或“好看”。
柴筝的伤在恢复,阮临霜却一天比一天更虚弱,终于连琴都抚不动了,柴筝“琴棋书画”中只有后三者精通,她是练武之人,下手偶尔过重,当年也学琴,只是三天两头崩弦,琴吃不住,因此只到入门就不再弹了。
阮临霜偏说自己想听,可怜这副身子骨动弹不得,随后眉眼一低,看着柴筝也不说话,于是小将军开始连夜捡起自己丢失的技能,活生生弹了好几个时辰的棉花,整个船上的人饱经荼毒,门口跪了整排,求她手下留情。
日子打打闹闹,平淡且喧嚣,几乎看不出两位祖宗是奔着寻死去的。
转眼间,长忧的解药只剩了最后两颗,其中一颗还被章行钟碾碎了反复研究过,可惜再厉害的大夫也看不出这小指盖大的药丸里用了哪些相克的药物,更难以准确掌握药量,所以章行钟将这点碾碎的药装在小盅里,带着歉意道,“成了药粉和水吞下也不影响药性。”
于是便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捻灭了。
因为不赶路,船行的很慢,偶尔还会靠岸去置办东西或纯粹凑热闹,船行了好多天都不到苏州府,仍在江上晃悠。
既然是夏天,难免会下雨,柴筝与阮临霜的运气却很好,都是些小风浪,大部分时候晴空万里,当夜幕笼罩下来,皓月当空却也有漫天星子,沿着江面望上去,长长一道时明时暗,就算不点灯,也能看清彼此眉眼。
半生风雨仿佛从此止歇,往后只剩下安稳的人生。
柴筝将小阮从内室抱出来,同她依偎着坐在甲板上,江面空气温和湿润,阮临霜很有精神,奈何“长忧”是对身体的摧残,柴筝清楚小阮动一下,就会从骨子里觉得脱力,即便是吃了药,刚开始还压得住,但“长忧”特殊,只有最后十天的解药才是真正解毒的,前头更像是铺垫,不会死人,却也不往好处治。
阮临霜从前总是寒冰一块,在柴筝面前要缓和不少,却也是会伤人的,一不留神柴筝都会被割的一手血,更未曾有过示弱的行为,偶尔柴筝也会觉得她与小阮之间相互扶持是做到了,却少几分柴米油盐的温柔。
但这几日,阮临霜就像变了一个人,她会使坏捉弄柴筝,会忽然说起少年事,说起年纪小脾气坏,见着了便想逗一逗的柴筝,说起久远的心动,继而嘟囔着年幼时吃过什么东西,也不求柴筝去买,只低着头仔细形容一遍,两人的馋虫齐齐蠢动,一两个时辰后保管能吃上。
连元巳都觉得自己这徒媳妇儿幼稚许多,他还真以为有人自出生就是做大事的材料,喜怒哀乐一并没有。
月亮自十五开始圆,今日十六仍然清辉满江。
并非中秋节,柴筝手边却放着一碟眼珠子大的小月饼,也是阮临霜想吃的,她道,“上辈子爹生病之前,逢团圆节,家中也会买或做几个月饼,后来多年未曾吃过,这辈子又常常分离,不敢见月圆也不敢吃月饼,怕自己伤心,现在倒是逮着机会了。”
柴筝满是不高兴,“我在你身边那么多年,都不算团圆吗?”
阮临霜听出了她的不高兴,却还是火上浇油地摇着头,“柴筝你在我的心里,我们永远相伴未曾分离,只有分离才有团圆。”
“那你要去同谁团圆?”柴筝轻声问,“我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在这万顷山河中散落,上辈子那些人不再与你相逢,他们会有更好的人生,你留在这里,不要与我分离。”
“小阮,你想想我,你好好地记挂着我,我可以同你去死,但我不想你死,下辈子投胎不是我的人生,我没有把握找到你。”
船上的人像是怕打扰到两个小姑娘,所以远远掌着灯不往这边靠。
柴筝将小阮抱得更紧,除了风浪声,她还听到了一种隐藏其下的动静,凛冽刻骨,在这明月江面上如长剑临空。
柴筝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若来的是梅雪云,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与之一战,她的伤在恢复,不过陈年旧疾需要慢慢调理,章大夫也没办法一帖药就治好,他还叮嘱过柴筝,一两月内不要同人动手。
无声无息的剑气只有高手才能察觉,阮临霜并不是个高手,但她足够了解柴筝,忽然而来的紧张感使柴筝全身紧绷,连说话的语调都低了下去,于是阮临霜便问,“是梅老前辈来了吗?”
柴筝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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