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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比起外面的其他“屋子”,这间石屋的陈设堪称舒适豪华,但这里面也仅有一张床和一张几而已,床上一张叠起的破烂棉被就是玄霏在这片地方见过最宝贵的东西。在长几后打坐的老僧一直合着眼,一动不动,呼吸声也弱不可闻,直到玄霏也在长几前坐下,他才睁开了眼睛。
玄霏惊讶地看见,他的双眼水润而清澈,与苍老的面庞格格不入,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眼睛生错了地方,但在那稚嫩的澄净里,又盛满了沧桑和哀伤,以及黑暗里无法视物的空洞迷茫。
“你是谁。”
玄霏问。
老僧重闭上眼睛,浑身透出一股子和他身上穿着的僧袍一样的古旧腐朽之气,仿佛对他而言,睁着眼睛都好花费太多力气。
见他没有回答,玄霏想或许是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又自顾自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他就后知后觉自己说了句明知故问的废话。他会在这里,当然是魔教把他抓过来的。他只是觉得,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这座在这里可算得上奢侈的屋子,都与众不同得十分突兀。
他等待了很久,这看起来已经行将就木的老僧终于开了口。他的嗓子很哑,很破,似是生过无法根治的疾病,或者是被毒药害成这样。
“我没有见过你。”
玄霏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也没有见过你。”
他看见老僧干瘪皱缩的嘴角轻轻颤了一下,有点像是在为他的回答发笑。他不知该怎么反应,老僧终于主动向他发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玄霏犹豫一下,并不想透露他在来到这里之前的身份。
“是我做错了事,”他说,“不得已被送到这里来。”
“他们都是,”老僧拖着破损的嗓子与他交谈,“但只有你能来到我这里。”
“我进来的时候,他们看起来都很震惊。”
“因为他们是进不来的。”
“为什么?这间屋子的门又没有上锁。”
“因为只要他们试图走进来,就会被杀死。”
玄霏猜是那些能够神出鬼没的教众,但还是问道:“谁会杀他们?”
“魔教的人。”
果然老僧这般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他接着说:“你也是魔教的人。”
这不是疑问的语气。不过说了这几句,这么怀疑他的身份也是正常,玄霏便没有否认,但也没有附和,只是又重复一遍最初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觉康的措钦,”老僧举起双手在胸前合掌,冲他微微低了低头,“曲吉达瓦。”
玄霏没听懂,一时没有答话。老僧没等到他的回应,只得向他解释:
“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我是大昭寺的主事。”
玄霏听了,心中一震。据他所知,大昭寺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被魔教屠杀,掠夺,焚毁。在他惊讶时,老僧又开口道:
“当年魔教打进来的时候,我没有见过你。”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玄霏平淡地回了一句,没想把自己从那件事中分割出来。
“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老僧喃喃地重复他的话。听起来,他是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
“为什么你没有死,”玄霏问,他知道纪无情最厌恶佛僧,为何还浪费时间和财力给他修建这样的庇护所,“只是被关在这里。”
听闻这里的僧人崇尚苦修,此处的环境固然恶劣,但比起他们修行时候的境遇应该差不了很多,何况他在这关了十几年还苟活着,应当是早已到了辟谷的境界,纪无情怎会容忍他这般自在。
“你对此一概不知吗。”
老僧问,惊讶和怀疑的情绪在他破哑的声音里被磨得难以分辨。
“我只知此地名为‘孽镜’,”玄霏答道,他确实对纪无情在遇到他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流放到这里,是魔教对犯下罪过和被驱逐的教众的最重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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