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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变得狼狈不堪,像一头困兽。
他瞪着明黛:“让我母亲和妹妹休息,我来补她们的份。”
明黛给自己和阿公倒酒暖身,低头呷酒。
“患难见真情,真是感人。秦公子随意。”
秦镇宁深吸一口气,抖着腿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山里走。
“娘子!”解桐的人跑过来:“秦鼎通下山时不慎踩空,摔了一跤。”
秦镇宁瞧见被抬出来的秦鼎通,冲过去扑通跪下:“父亲!”
秦鼎通这一跤颇有些严重,腿似乎不能动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额上全是汗珠,还不忘叮嘱明黛:“你不能食言……”
明黛抬头看了看天,从子时耗到现在,天都快亮了。
她探头看向棺内,才填一半。
不过,以他们的情况来说,也难继续。
明黛笑一下:“都是一家人,凡事不能做绝,此事,当你们完成了。我的许诺算数。”
秦阿公眼神不甘的望向明黛,却不知说什么好。
秦家四口听到她这样说,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隐隐间,又透着狠戾。
且等着!只要他们还能翻身,必要秦晁和这小。娼。不得好死!
明黛拿出茶庄买卖文书,放到矮几上。
“这件事,就算了了。现在,我们该来谈另外一桩了。”
……
随着明黛的话出口,刚刚松一口气的秦鼎通再次紧绷起来。
果然!
秦晁和这个娼。妇,果然不会叫他们好!
她还留着什么招数!?
明黛又从袖中拿出另一封文书展开,文书末尾,有画押印记。
“大伯,我还是那句话,开诚布公,就不要遮掩隐瞒。”
她看着秦鼎通,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多年前,侄媳的公爹,也是大伯的三弟,于外出时忽然暴毙。”
她才起了个头,秦鼎通神情剧变,破口大吼:“你胡言乱语!这是污蔑!”
明黛挑眉:“尚未说到正题,大伯激动什么?”
秦鼎通这才察觉自己激动过头,当即没了刚才的凶狠。
一旁,魏氏的手都开始抖。
完了……完了……
秦晁这个狗东西,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就等着今日落井下石。
他早就怀疑了,这个新妇这么厉害,那秦晁一定还有准备……
完了……
明黛看着面前的秦家人,忽然失了和他们继续玩游戏的耐性。
她将手中供词转过来,对着他们。
“日前,秦家家败,二房伯母见势不对,带着长女逃离秦家。”
“因她们狠心盗走了伯父好不容易筹来的钱,伯父一时大怒,不顾亲人关系,竟将她们送进大狱。”
“侄媳刚刚入门,也一心想拜会二伯母,遂前去探望。”
“没想,二伯母对大伯的绝情之举万般痛恨,竟抖出了大伯于多年前设计杀害手足,谋夺家产的事。”
秦鼎通飞快摇头,已不是大吼,而是喃喃辩解:“不……不是!不可能!她胡说八道!”
明黛笑一下:“二伯父为人质朴踏实,只求一个栖身之所,所以从未参与家产争斗。”
“但他大概也知,想把这福享稳了,手里一定得抓点什么。”
“所以,大伯一心对付公爹时,却不知二伯也在盯着你。”
“都是吃一家饭长大的兄弟,哪有谁比谁差的?”
“你是如何联络人手,如何做的手脚,甚至付了多少钱,辗转安排了多少道关系,他早已查明,握在手中,也将此事告诉了二伯母。”
“她胡说!”
明黛合上供词,笑了一下。
天边隐隐泛起白光,明黛看着那道光
“或许二伯母是心有不甘,觉得既要定罪,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进去。”
“大虞律杀人案追诉期有十五年。秦晁离家,而今弱冠。满打满算,也没到十五年。”
荒野灯火已熄,明黛于天光之下走向秦鼎通,居高临下睥睨他。
“真相为何,自有定论。”
秦鼎通还想说什么,明黛先于他开口:“其实,倘若大伯当日没有一时气恼将二伯母母女抓回来送进牢狱,她们未必会闹个鱼死网破。”
她微微倾身,“大伯从来不懂得饶人处且饶人。对二房如此,对三房,也是如此。”
“你以为,我为何找你?”
“我早说了,这不是迁怒。因为你,本就是一切恶念的开始。”
秦鼎通一家四口被衙差带走时,秦鼎通早已无心想什么茶庄的案子。
杀人案,远比欺诈案更严重。
魏氏早已泣不成声,秦镇宁和秦明玉皆已崩溃。
秦镇宁恶狠狠地盯着明黛:“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没打算放过我父亲!”
“你们手段卑鄙恶毒,一样会有报应!”
明黛平静的看着他:“刚有希望,又立刻绝望的滋味,有人比你们尝过更多回。”
她笑起来:“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故意的。叫你们也尝尝罢了。”
“至于报应……”
“我公爹被害时,应当也这么想。”
秦家人的镣铐声渐渐远去,望江山后,有朝阳升起。
明黛走到楠木棺材前,看着里面一捧一捧堆起来的泥土,轻声开口,似在同谁低语。
“这里每一捧,或许没有虔诚的忏悔,也没有不该当初的懊悔。”
“但这里有恐惧,有妥协,有你们当初经历这一切时品尝过的滋味。”
“以及——”
明黛最后抽出一物,是一卷手抄《诗经》,许多字迹都已看不清。
像是一颗颗眼泪落在上头晕开的。
县城那方小院,藏着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的全都是手抄的书册。
秦心说,秦晁好逸恶劳,卖了田,也卖了母亲的书。
但其实,他没有卖书,只是换了一处珍藏。
箱子没有上锁,每一册都起了毛边,是他时常翻读所致。
或许,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夜里,他都这样悄悄翻开母亲的手抄本,无声痛哭。
扬水畔回来的那夜,她无意间发现,偷偷取走一卷。
“——秦晁对你的思念和愧疚。”
明黛将它放进棺中。
……
朝阳灿烂,一半披在望江山上,一半铺在岐水面上。
山风清朗,水波粼粼。
都不及她在心中擦出的一点星火,转眼燎成一片,照亮人心中全部的黑暗。
脸上格外的凉,干了的泪痕,很快又淌过新的。
视线隔着水光,镀上朝阳,眼前的画面,忽然在一片明亮中晕开。
秦晁看到了很久以前的自己
衣衫褴褛的小小少年,用毫无章法的拳脚去对抗那些有备而来的欺辱。
他曾努力争取所有的机会,却在一次次自以为有希望时,遭遇绝望。
这世上的恶意太多,他护不住自己,但一定要护住母亲。
抱着母亲的骨灰罐登上望江山时,他不慎摔跤,撒出了骨灰。
他不想的,可他太疼了。
疼到每走一步,四肢百骸都勾连扯痛。
他忽而像发了疯,抓起坛中骨灰洒出去。
让你们撬!让你们毁!现在满山都是,你们来毁啊!来啊!
一时冲动后,他又后悔了。他失声痛哭,跪在地上想要把它们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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