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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讲到那次Yang猪现场会的盛况。为了开这次会,全屯的社员准备了一周;为了讲述这次盛会,我铺垫了整整一章。
先让我从猪场的墙说起。猪场的墙,新刷了石灰,据说石灰可以消毒。白s的墙上,写满了红s的big字标语。标语内容与Yang猪有关,与世界革命有关。写标语的人,除了西门金龙还能是谁?在我们西门屯,最有才华的两个青年人,一个是西门金龙,另一个就是莫言。洪泰岳的评价是:金龙是堂堂正正之才,莫言是歪门Xiee道之才。莫言比金龙小七岁。金龙big出风头的时候,莫言犹如一只肥big的竹笋在地下积蓄力量。那时候没有人把这小子当成一回事。他相貌奇丑,行为古怪,经常说一些让人me不着头脑的鬼话,是个千人厌、万人嫌的角s。连他自家的人也认为这孩子是个傻瓜。他的姐姐曾经指点着他的脸质问母亲:娘a娘,他真是你生出来的吗?是不是我爹早起捡粪时从桑树棵子后边捡来的弃婴?莫言的哥哥姐姐都是身材挺拔、面容清秀的青年,其质量绝不亚于金龙、宝凤、互助、合作。母亲叹着气说:生他的时候,你爹梦见一个拖着big笔的小鬼,进了我家的厅堂,问他来自何处,他说来自阴曹地府,曾给阎王老子当过书记员。你爹正纳闷着,就听到内室传出响亮的婴啼,接生奶奶出来报告:掌柜的big喜,贵府太太生了一个公子。这些话,我估计big半是莫言的妈妈为了改善莫言在村子里的地位而编造,类似的故事,在中国的民间演义中比比皆是。现在你去我们西门屯——现在的西门屯已经变成了凤凰城的经济开发新区,昔r的良田里矗立着一座座不中不西的建筑物——莫言是阎王爷的书记员投胎转世的说法big行其盛——上世纪七十年代是西门金龙的时代,莫言要露出头角还得等待十年。现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为筹备Yang猪big会西门金龙拿着刷子往白墙上涂抹标语的q景。金龙戴着蓝s的T袖白s的手T,黄家的互助为他提着红漆桶,黄家的合作为他提着黄漆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油漆气味。屯子里的标语从来都是用广告粉书写,这次使用油漆,是因为县里拨来了充足的会议经费。金龙写字时十分有派,big刷子蘸红漆写出字的主题,小刷子蘸黄漆go出字的金边。红字金边,格外夺目,犹如当今美女粉面上的红cun蓝眼。许多人都围在后边看金龙写字,赞美声不绝于耳。与吴秋香是好朋友、比吴秋香还风shao的马六老婆娇滴滴地说:
“金龙big兄弟a,嫂子要是年轻二十岁,拼了命也要当你的老婆,当不了big老婆也要当小老婆!”
有人在旁边ca嘴说:“当小老婆也轮不到你!”
马六老婆用她的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互助与合作,说:
“是a,有这对天仙似的姊妹花,当小老婆也轮不到我。big兄弟,该把这两朵花采了吧?再拖下去,小心被别人尝了鲜!”
黄家姐妹满脸赤红,金龙也有些羞臊,他举起漆刷子,威胁道:
“闭嘴,你这浪货,小心我用漆刷子把你那嘴封了!”
说到黄家姐妹与金龙的关系,我知道你蓝解放心里不是个zhi味,但既然翻出历史旧账,这些事又不能不说,即便我不说,莫言那小子也不能不写,从他那些臭名昭著的书里,西门屯的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好了,标语书写完毕,那些未被刷掉的杏树Gan上也刷了石灰,杏树的枝条上,也由那些猴子般的小学生爬上去扎上了彩s的纸条。
任何运动如无学生参加就显得一片清冷,学生掺和进来,re闹劲儿就来了。即便是饥肠辘辘,节r的气氛也很浓很浓。在马良才和那个新调来的扎big辫子、讲普通话的年轻女jao师率领下,西门屯小学的一百余名学生,像集群开会的松鼠,在杏树上蹿上跳下。在我的猪舍正南方约五十米处,有两棵树Gan间距约五米但树冠几乎连接在一起的big杏树,几个玩得兴起、甩了破棉袄、光着脊背、只穿着破棉裤、裤裆处露出的烂棉花宛如新疆细毛羊肮脏尾巴的生猛男孩,玩起了猴子dang秋千的游戏。他们扯着这杏树梢头的柔韧枝条dang来dang去,获得巨big惯xin后,一松手,就如小猴,弹s到那杏树的梢头。与此同时,那杏树上的孩子也用同样的方式飞到这棵杏树上。
好,咱们继续说开会的事。所有的杏树都被打扮成了头扎彩纸条的老妖j,在猪场中间那条南北贯通的道路两边,每间隔五米,ca一面红旗。在那片空地上,垒土成台,台侧用苇席遮挡,两边悬挂红布,正中扯起横幅,上边自然有字,这种会场,凡中国人没有不知道的,因此不必细说。
我要说的是,为这次会议,黄瞳赶着一辆驴拉的双轮ce,去公社所在地的供销社杂品门市部,买回了两ko博山造big缸和三百个唐山造瓷碗,还有十把铁勺子,十斤红糖,十斤白糖。这也就是说,会议期间,人们可以在我们杏园猪场免费喝到糖水。我知道这次采买,黄瞳又从中克k了利头。因为我看到他向big队保管和会计jao货jao账时,神s慌乱。另外这家伙在路上一定偷吃了不少糖,尽管他把糖的分量不够的原因推到供销社头上,但这小子躲在杏树后低头吐酸水的q景,说明了big量的糖正在这小子胃中发酵冒泡。
我还要说的是西门金龙的一个big胆狂想。因为Yang猪现场会的主角其实是猪,因此猪的面貌决定会议的成败。就像金龙对洪泰岳说的那样,即便把杏园猪场用语言美化成鲜花,但如果猪不好看,也难以服众。因为big会的重头戏是全体与会代表参观猪舍,如果猪舍里的猪不好看,那这会就失败了,而我们西门屯想借猪成为全县、全省乃至全国典型的想法也就泡了汤。洪泰岳复出之后,显然是把金龙当成接班人来培Yang的,尤其是金龙从沂蒙山购猪之后,他的话分量明显加重。金龙的建议得到了洪书记的big力支持。
金龙的设想是把那些肮脏的沂蒙山猪统统用碱水洗三遍,然后用理发推子为它们剪去长毛。于是又派黄瞳和big队保管去买来了五kobig锅,二百斤食碱,五十T理发用具,还有一百块当时价格最贵、气味最芳香的罗锅牌香皂。但这计划实施起来难度之big超出了金龙的想象。你想想那些沂蒙山区来的猪,是那么的刁钻油滑,要给它们洗澡修毛,除非先用尖刀捅死它们。在现场会召开的前三天开始实施这计划,但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连一头猪也没收拾好,big队保管的屁股还被猪咬去了一块ro。
计划不能实行是金龙的一块心病,在会议召开前两天,他突然一拍额头,如梦初醒般地说:“我怎么这么傻呢?真是的,我怎么这样傻呢?”金龙想起了不久前用浸酒的馒头麻翻了凶狠如狼的刁小三的事。他立刻去向洪书记汇报,洪书记也恍然big悟。于是赶紧去供销社买酒。醉猪,自然用不着好酒,那些五毛钱一斤的薯Gan酒足矣。馒头让各家去蒸,后来又把让各家蒸馒头的命令撤销,对付这些能把石头tun下去的猪,哪里还用得着白面馒头,玉米面窝头足矣!连玉米面窝头也用不着,把酒直接倒到它们r常食用的糠菜参半的饲料里就行了。于是,就在饲料锅旁摆上big酒缸,每桶饲料里掺上三瓢酒,ca上根烧火棍搅和搅和,就由你蓝解放等一Gan人担到猪舍前,倒进食槽里。那一天杏园猪场里酒气熏天,酒量小的猪不用进食,嗅着这味儿就醉了。
我是种猪,在不久的将来要承担spical的劳动,Gan我那活没有一副好身板是不行的,这道理Yang猪场场长西门金龙比谁都明白,因此,从一开始我就享So着吃小灶的spical待遇。我的饲料中没有棉籽饼,因为棉籽饼han有一种名叫棉酚的物质,能够毒杀雄xin动物的j虫。我的饲料是由豆饼、薯Gan、麸皮和少量的优质树叶混合而成,气味芳香,营Yang丰富。这样的饲料别说喂猪,喂人也完全可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观念的变化,人们认识到,当年我吃的饲料才是真正的健康食品,其营Yang价值和安全xin远远超过j鸭鱼ro和j粮细米。
他们竟然也在我的j美饲料里掺上了一瓢酒,平心而论,我的酒量还是不错的,虽不敢说是千杯不醉,但每次喝上五百毫升不足以影响我思维的清晰和行动的敏捷。我绝不会像隔壁的刁小三那样窝囊,两个蘸了酒的馒头tun下去,顷刻就醉成了泥一摊。但一瓢酒足有两斤,掺在我那半桶j美饲料里,吃下去后,约有十几分钟,就出了效果。
他奶奶的,我的头晕晕乎乎,四条腿软绵绵的,整个身子轻飘飘的,脚底下仿佛踩着棉花,感到地面下降,身体上升,房屋歪歪斜斜,杏树左右摇摆,平r里那些沂蒙猪难听的嚎叫竟然像动听的民间小曲一样在耳边缭绕。我知道喝高了。隔壁的刁小三喝高了就翻着白眼睡觉,鼾声如雷,臭屁如鼓。可是我喝高了竟想跳舞、唱歌。我毕竟是猪中之王,喝醉后也保持优雅风度。我忘记了要隐藏自己的特长,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纵身跳,仿佛地球人登陆月球,弹跳力剧增。我一个纵身跳就将自己已经相当雄伟的身体搁置在了杏树的枝杈上,两根枝权正好架住我的四条腿,使我的身体上下颤悠。杏树质材柔韧,弹xin极好,如果是杨柳枝权,必将被我ya折。我就这样趴在树上,如同漂浮在波涛汹涌的海水上。我看到了蓝解放等人挑着猪食桶在杏园里穿梭奔跑,我看到在猪舍外临时支起的锅里,re水冒着粉红的蒸气,我看到我隔壁的刁小三已经醉得四爪朝天,开了它的膛它也不会哼哼一声。我看到黄家的美丽姐妹和莫言的姐姐等人都穿着胸前印着红s的“杏园猪场”仿宋体字样的洁白工作服,手持理发工具,正在接So那位从公社驻地请来的专给公社Gan部理发的林师傅的训练,林师傅头发粗硬,犹如猪鬃,面孔瘦削,手头上骨节粗big,一ko十分难懂的南方话,说得那些跟他学艺的姑娘们满脸困惑。我还看到在那个用苇席围起的戏台上,big辫子普通话女老师,正在耐心地排演节目。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这个节目名叫《小猪红红进北京》,这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演唱,借用了民间小曲《盼q郎》的旋律,载歌载舞,扮演小猪红红的是村里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其余的都是男孩,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憨态可掬的小猪面具。我看到孩子们跳舞,听到孩子们唱歌,身上的艺术细胞发痒,我的身体抖动,连带着杏树枝条哗哗作响,我张开喉咙歌唱,想不到发出的一声猪叫,这声音把我自己也吓了一big跳。我原来以为自己是完全可以用人类的语言放声歌唱的,但想不到竟然发出猪的声音,这令我感到沮丧,当然我也没有完全丧失信心,我见过会说人语的八哥鸟,也听说过会说人话的狗和猫,而且,努力回想起来,在我前两世当驴做牛的时候,似乎也曾在某些关键的时刻,用粗big的嗓门,发出了振聋发聩的人类的声音。
我的叫声引起了那些正在学习使用理发工具的女人们的注意。先是莫言的姐姐发出一声惊叫:“看a,公猪上了树!”那个混杂在人群里、一直想进猪场工作但迟迟没有得到洪泰岳批准的莫言眯着眼说:“美国人早就上了月球,猪上树有什么big惊小怪!”但他的话淹没在女人们的惊koLl声中,没被任何人听到。他又说:“南美洲re带雨林中有一种野猪,在树权上筑巢,它们虽是哺ru动物,但身上生着羽毛,生出来的是蛋,孵化七天后,小猪才破壳而出!”但他的话依然淹没在女人的惊叫声中,没被任何人听到。我突然产生了想与这个小子结成亲密朋友的愿望,我想对他高喊:“哥们儿,只有你理解我,哪天得空,我请你喝酒!”但我的叫声也淹没在女人们的惊叫声中。
女人们在西门金龙的率领下,喜气洋洋地冲上前来。我抬起左边的前爪,对她们挥挥,我说:“你们好!”她们听不懂我的话,但她们领会了我对她们的友好表示,于是她们一个个Wan腰捧腹地big笑起来。我冷冷地说:“笑什么?严肃点!”她们听不懂我的话,依然嘻嘻哈哈。西门金龙皱着眉头说:“这家伙,果然有些道行,但愿后天现场会时,你也能像现在这样趴在树上!”他拉开猪舍的铁栅栏,对着身后的人说:“来吧,先从这家伙开始!”他到了杏树下,颇有jaoYang地搔搔我的肚皮,使我舒坦得yu仙yu死。他说:“猪十六,我们要给你洗澡,剪毛,把你打扮成全世界最漂亮的猪,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给其他的猪做出表率。”他对着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四个民兵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每人扯住我一条腿,把我从树上拖下来。他们动作粗野,手上力气很big,使我筋骨ton疼,难以挣脱。我恼怒地big骂着:“你们这些孙子,你们不是上庙烧香,你们是在糟蹋神灵!”他们把我的怒骂当成了耳边风,就这样仰面朝天地拖着我,把我拖到碱水big锅旁边。他们抬起我将我扔到锅里。一种从灵魂深处生发出来的恐惧使我产生了神奇的力量,我就着食物吃下去的那两瓢酒浆顷刻之间变成了冷汗。我猛地清醒了,我想起了在新屠宰法实行之前,猪皮是连同猪ro一起被人吃掉的,那时候,被杀死的猪就是扔到这样的碱水锅里屠戮去毛,用刀子刮得GanGan净净,然后摘去头蹄,开膛破肚,挂到架子上卖ro。我的四蹄一蹬就从big锅里跳了出来,我的动作快得让他们big吃一惊。但很不幸的是我从一ko锅里跳出来,竟然跌落在另一ko更big的锅里。锅里的温re的水猛然间淹没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马上就感到了难以言表的舒适,舒适瓦解了我的意志。我已经没有力量跳出这ko锅。女人们围上来,她们在西门金龙的指挥下,用粗毛刷子搓洗我的皮肤,我舒坦地哼哼着,眼睛半睁半闭,几乎睡了过去。后来,民兵们把我从锅里抬出来,凉风吹过我的身体,我感到慵懒无力,big有飘飘yu仙之感。女人们在我身上big动刀剪,把我的脑袋修成了板寸,把我的鬃毛修成了板刷。按照金龙的构想,女人们应该在我的肚腹两边剪出两朵梅花图案,但结果刮成了光板。金龙无奈,用红漆在我身上写上了两条标语,左边肚皮上写着“为革命配种”,右边肚皮上写着“替人民造福”。为了点缀这两条标语,他用红漆黄漆在我身上画上梅花、葵花,使我的身体成了一个宣传栏。他画完了我,退后两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脸上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笑容,当然更多的是满意的神q。围观的人们齐声喝彩,都夸奖我是一头美丽的猪。
如果能把杏园猪场里所有的猪,都像收拾我一样收拾一番,那每一头猪都将成为一件鲜活的艺术品。但这件工作出奇的麻烦。单为猪洗碱水澡一项就无法落实。而现场会又迫在眉睫,无奈何金龙只好修改自己的计划。他设计了一种笔画简单但艺术效果颇佳的脸谱,jao给二十个心灵手巧的男女青年,然后发给他们每人一个漆桶两支排笔,让他们趁着那些猪醉酒的时机,为它们go画脸谱。白猪使用红漆,黑猪使用白漆,其他颜s的猪使用黄漆。青年们起初还认真go画,但画过几头后便浮皮潦草起来。尽管是深秋天气空气清suang,但猪舍里还是恶臭b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谁的心q也不会愉快。女青年们原本就办事认真,虽心q不快也不会过分胡闹,男青年们就不管那一T了。他们用排笔蘸着油漆在猪身上胡涂乱抹,使许多白猪身上红漆斑斑,仿佛刚中了一梭Qiang弹。黑猪画上了白脸谱,都仿佛成了老j巨猾的j臣。莫言那小子混迹于男青年当中,用白油漆为四头瓦刀脸的黑猪各画上了一副宽边眼镜,还用红油漆为四头白母猪染了蹄爪。
“bigYang其猪”现场会终于开始了。既然攀树绝技已经暴露,那我就不客气了。为了让猪们在会议期间保持安静,给与会代表留下美好印象,饲料里的j料比例提高了一倍,掺酒的数量也增加了一倍。所以当big会开始时,所有的猪都醉得如同死猪。整个杏园猪场里弥漫着酒香,金龙厚颜无耻地说这是他试验成功的糖化饲料的味道,这样的饲料使用j料很少,但营Yang价值奇高,猪吃了不吵不闹,不跑不跳,只知道长膘睡觉。因为多年来影响生猪生产的关键问题是缺少粮食,糖化饲料的发明,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为人民公社big力发展Yang猪事业铺平了道路。
金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们可以庄严地宣布,我们试制的糖化饲料,填补了国际空白,我们用树叶、杂草、庄稼秸秆制成糖化饲料,其实也就是把这些东西转化成j美的猪ro,为人民群众提供了营Yang,为帝修反掘下了坟墓……”
我悬卧在杏树权上,小风从我的肚皮下飕飕刮过。一群胆big包天的麻雀降落到我的头上,用坚硬的小嘴,啄食着我bigkotun食时进溅到耳朵上的饲料。它们的小嘴啄食时触及到我血管密布、神经丰富因之格外敏感的耳朵,麻酥酥的,略微有些ton,仿佛在接So耳针疗法,感觉很舒服,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眼皮像用糖浆粘住了。我知道金龙这小子希望我在树权上酣然big睡,我睡着了就可以由他那张能把死猪说活了的油嘴胡说八道,但我不想睡觉,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上,为猪召开的盛会,这big概是第一次,今后会不会再有也很难说,我如果在这样的历史盛会召开之际睡过去,那将是三千年的遗憾。作为一头Yang尊处优的猪,如果想睡觉,今后有的是机会,但眼下我不能睡。我晃动耳朵,使它们与我的脸颊相拍,发出piapia的响声,我这样一说,众人都会明白我的耳朵是那种典型的猪耳朵,而不是沂蒙山猪们那种耸立在头顶的狗耳朵,当然,现在有许多都市狗的耳朵也像两只破袜子一样耷拉着,现代人闲得无聊,把许多根本不相Gan的动物弄到一起杂jao,弄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物,这是对上帝的公然亵渎,总有一天他们要接So上帝的惩罚。我抖动耳朵驱赶走麻雀,伸爪从树枝上摘下一片红得如血的杏叶,放到嘴里嚼着。苦涩的杏叶,作用犹如烟草,使我困意顿消,于是我就耳聪目明地、居高临下地观察、聆听着现场会的全景全声,将一切录入我的脑海,胜过当今xin能最佳的机QI,因为那机QI只能记录下声音和图像,但我除了记录下声音和图像之外,还记下了气味以及我的心理感So。
你不要与我争论,你的脑子,被庞虎的小女儿给弄乱了,你现在虽然只有五十岁出头,但目光呆滞,反应迟钝,显然是老年痴呆症的前兆,因此你不要固执己见,与我进行无谓的争辩。我可以负责任地对你说,“bigYang其猪”现场会在西门屯召开时,西门屯还没有通电,是的,正如你所说,那时候屯前的田野也确实有人在栽埋水泥电线杆,但那是通往国营农场的高ya线路,那时国营农场划归济南军区,番号是生产建设兵团独立营,营连Gan部是现役军人,其余的全是青岛和济南下放来的知识青年,这样的单位,当然需要电,而我们西门屯通电,是十年之后的事。也就是说,“bigYang其猪”现场会召开期间,每到夜晚,西门屯big队除了猪场之外,完全是一团漆黑。
是的,我前边说过,我的猪舍里安装了一只一百瓦的灯泡,我还学会了用蹄爪开灯关灯,但那是我们杏园猪场自己发的电。按照当时说法,那叫“自磨电”,用一台十二马力的柴油机,带动一台电动机,就把电磨出来了。这是西门金龙的发明。此事你若不信,可去问莫言,他当时曾异想天开,做了一件著名的坏事,这事儿我马上就会讲到。
会场舞台两侧的两根立柱上,悬挂着两个巨big的喇叭,将西门金龙的讲话放big了起码有五百倍,我猜想整个高密东北乡都能听到这小子吹牛皮的声音。舞台的后侧是主席台,六张从小学校搬来的课桌拼成一张长桌,上边蒙着红布。桌后六条也是从小学校搬来的长凳,凳上坐着身穿蓝s或者灰s制服的县、社官员,从左边数第五个人身穿一T洗得发了白的军装,此人是刚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一个团级Gan部,是县革委会生产领导小组负责人。右边数第一人,是西门屯big队支部书记洪泰岳,他新刮了胡子,新理了发,为了掩盖秃顶,戴一顶灰s仿军帽。他的脸红光闪闪,仿佛一只暗夜中的油纸灯笼。我猜想他正做着升官美梦,big寨人陈永贵就是他梦中的榜样,如果国务院成立一个“bigYang其猪”指挥部,没准会调他去担任副总指挥。那些官员们有胖有瘦,他们的脸都向着东方,正对着红r,因此一个个红光满面,眯着眼睛。其中一个黑胖子戴着一副那年头比较少见的墨镜,嘴里叼着一支香烟,看样子像个强盗头子。西门金龙是坐在舞台前部那张同样蒙着一块红布的桌子后边讲话,桌子上摆着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麦克风,那年头这玩意儿属于高科技,令人望之生畏,那个生xin好奇的莫言曾利用一个机会蹿上舞台对着麦克风学了两声狗叫,于是狗叫声从喇叭里扩散出来震dang了杏园并扩展到无边的原野,这效果的确令人醒脾神往。莫言这小子在一篇散文里描写过这件事。也就是说,“bigYang其猪”现场会上,催动喇叭和麦克风的电流,不是来自国家的高ya电线,而是来自我们杏园猪场的柴油机拉着的那台发电机。那条长五米、宽二十厘米的环形胶皮带,把柴油机和发电机连接在一起,柴油机转动,发电机就跟着转动,电流也就源源不断产生出来。这事物的确神奇无比,别说屯里那些智力低下的人感到惊奇,就连我这样一头智力非凡的猪,也感到big惑不解。是a,这看不见的电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它到底是怎样产生,又是怎样消逝的?劈柴燃烧之后,还会留下灰烬;食物消化之后,还会留下粪便;电呢?电变成了什么?说到此处,我就想起了西门金龙在杏园猪场东南角那两问紧靠着一棵big杏树、用红s砖头垒起的机房里安装机QI的q形,他白天努力工作,晚上还挑灯夜战,因为此事太多玄妙,吸引了诸多好奇的村民,我前边所提到的那些人物差不多都在现场,讨厌鬼莫言总是挤在最前边,不但看,而且还多嘴多舌,引起金龙的反感,有好几次,黄瞳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拖出室外,但用不了半个小时,他又挤到了最前边,头往前探着,ko水几乎滴落到西门金龙沾满机油的手背上。
我是不敢挤进屋去看re闹的,也无法攀上这棵big杏树,因为这棵狗娘Yang的杏树主Gan高约两米而且光滑,而它的所有枝权又都如big西北的白杨树那样拢着上长,犹如火炬形状。但天可怜我,在这房屋的后边有一个巨big的坟墓,墓里埋葬着一头舍身救儿童的义犬,义犬s黑,雄xin,它跳进波涛滚滚的运粮河里救上了一位落水女童,自己却力竭身亡。
我站在黑狗坟头,正对着机房的窗ko,因是匆匆建起的房子,尚未安装窗子,因此我可以将室内的q景一览无余。室内汽灯雪亮,室外一团漆黑,就像当时流行的阶级斗争话语: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有我看他们,但他们看不到我。我看到金龙时而翻着那本油污的机械手册,时而皱着眉头用铅笔在一张旧报纸的空白处计算。洪泰岳cou出香烟点燃,cou了一ko,然后ca到金龙嘴里。洪书记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明白Gan部。还有黄家姐妹,不时用小手绢为金龙擦汗。我看到黄合作为金龙擦汗时你无动于衷,但只要黄互助为金龙擦汗你就满脸醋意。你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也是个敢想敢Gan的家伙,后来的事实证明,你脸上的蓝痣不但没有影响你go引妇女,甚至成了你go引妇女的通行证。九十年代后期县城里的民谣是这样唱的:
别看鬼脸半边蓝,q人眼里赛天仙。
老婆孩子全不要,县长私奔下长安。
我提到这话头没有嘲讽你的意思,我是敬重你哩。一个堂堂的副县长,竟然敢不辞而别与q人私奔,靠打工卖苦力过活,你是天下独一份儿!
闲话少说,机QI安装完毕,试发电成功。金龙在西门屯实际上成了第二号实权人物。尽管你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成见很深,但还是跟着他沾了光,如果没有他,你能当上饲Yang班班长?如果没有他,你能捞到第二年秋天去棉花加工厂当合同制工人的机会?如果没有在棉花加工厂当合同制工人的机遇,能有你后来的官运?你落到今天这地步,不能怨别人,只能怨自己,只能怨你自己做不了自己xx巴的主。嗨,我说这些话Gan啥呢?这些话让莫言写到他的小说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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