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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轮到冯嫣有些意外,“殿下不打算留任何人在此看守吗?”
“看守有什么用呢,”少年看向冯嫣,“如果真的到了要公子舍身的程度,而你又临阵退却,我又有什么办法强迫你下场?”
说着,他的目光往魏行贞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更不要说你身边还有这样一只大妖……即便我留了人,到时也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少年望向城下的苍茫林海。
“今夜整个洛阳能落在天道咒印之外的地方只有东西城楼两处,请公子全程在这里盯梢,倘若一切进展顺利,那在姑射灰飞烟灭之际,让汲真携你撤离就好。”
“报——”
少年话音才落,远处再次有传令兵快步跑来。
“殿下!陛下没有一同出城!现在还与十几位大臣一同留在太初宫中!”
传令兵的声音激昂又焦灼,但不论是少年还是冯嫣,似乎都并不对此感到惊讶。
“派人进去看过了吗?”少年问道。
“殿门都紧闭着,从外面无论如何也推不开,很多桃花卫都试过了,还是闯不进去——”
“那就让他们赶紧撤离。”少年答道。
传令兵一怔,“什么……”
“城外有数十万民众,这时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子时过后还有一场硬仗,让他们赶紧各自归位,以待上命。”
传令兵终于回过神来,很快领命离去。
冯嫣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而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少年,“殿下还有其他要交待的吗。”
“没有了。”少年答道,他看向冯嫣,“我说过我会尽量避免让最坏的情形发生,这不是什么虚言。“
冯嫣不再多言,只是低声道,“那希望今晚一切顺利。”
少年神情复杂地看向别处,“希望如此。”
言毕,他拂袖而去,留冯嫣与魏行贞两人独自站在城楼上。
这里看不见孙幼微的太初宫,但冯嫣还是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宫墙与琉璃瓦。昔日在夜间灯火通明的宫殿,此刻只剩阴沉沉的轮廓,没有半点生机。
“在想什么?”魏行贞问道。
冯嫣望着远处,“就是想起来上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她回过头,“陛下说,如果她是姑射,她绝不原谅。”
……
太初宫外人声渐熄。
殿内没有点灯,四面昏暗,孙幼微从御座上缓缓走下。
在她走过的道路两侧,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十几具尸体,死法与七日前的晋王如出一辙。
太初宫廊柱之后,十六位禁厌师像石刻的雕像一样站在黑暗中。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老人的声音依旧带着冷静和威严,“你们,也散了吧。”
禁厌师中没有人动。
孙幼微回望了她们一眼,笑了一声。
“朕有朕留下的理由,你们又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孙幼微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们,她独自推开了太初宫的殿门。
暗夜的长风霎时间灌满她的宽袍,远天云海翻涌。
在雷鸣电掣的夜空之中,有一道幽深的暗影正向着洛阳疾驰而来——她靠近的每一步,大地都为之震颤。
孙幼微望着远天的暗影,眼睛在风中骤然亮起,
她的目光中既有恐惧,又有盼望,既带敌视与警惕,又充满好奇。
“来吧……”
老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出战栗。
“姑射——”
“让朕看看……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
“搞什么!现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城楼之中,冯易殊跳了起来,“为什么非要等那位殿下不可?他说不定早就——”
“别说了,五郎,”二郎沉声道,“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就不会有事。”
“现在什么时辰了?”冯易殊追问。
三郎起身往外看了一眼,而后回道,“亥时三刻了。”
纪然也有些坐不住,在石檐下踱步,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近旁的人群,忽然觉察到些微异样,又飞快地往回看。
“祝湘呢?”
纪然一声询问,将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吸引了过来。
一直在屋角静坐的老太太微笑道,“我方才想起一些事,让她先走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谁也没想到竟有人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这样悄无声息地溜出去。
“什么事?”二郎冷声道。
冯易殊的声音也骤然升高,“你怎么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出去?”
“不是什么大事。”老人的声音带着衰老者特有的颤颤巍巍,她微笑着转向冯易殊,“年轻人,你不用太担心,我和祝湘都不是你们的家人,不管是去是留,都不会影响你们的预言。”
李氏此时面色如纸,已再说不出半个字,只是紧紧攥着冯远道的手。
人们在沉默中等待,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无比漫长,直到整座城楼突然猛烈地抖动了一下。
一声凄厉的长嘶从所有人的天顶上方传来,像是巨风席卷过山谷,众人原以为自己已身处暗夜,然而直到置身于此刻巨大的阴影中,所有人才感受到真正的黑暗。
人形的漆黑石山在洛阳城北停下了脚步,她全身金色的训诫在暗夜中明灭闪烁,像是烫金的花纹,这极度危险的狰狞面目中,竟有一股惊心动魄的美。
不断有巨大的石块从她身上滑落,在地面的扬起惊天动地的灰尘,磅礴的黑色妖雾瞬间弥散,将整个包覆着洛阳的结界淹没。
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一切风景都变得小小的,一切爱憎都变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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