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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近期的生活平静到令江蕴星心惊。
以往江鹤一总是很恶劣,想尽办法要他难过,要他哭。江蕴星想,他或许已经习惯了战战兢兢的相处模式,因此如今江鹤一对他稍好一些,他才会更加胡思乱想,惴惴不安。
但这样也许还算不错。江蕴星想,至少他现在待在江鹤一身边——只要别再让他见不到江鹤一,那再多的情绪起伏也无妨。
直到一天夜里,江鹤一睡前和他提了句带他看医生的话,江蕴星才推翻了这个认知。
原来待在江鹤一身边的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原来他极怕江鹤一把他当病人看待,也怕如今享有的所有温柔待遇,前提全因他是个病人。
这世上任何人把他当病人他都不在意,唯独江鹤一不行。
江蕴星身体里绷紧的那根筋此刻终于断得彻底。他无法自如地控制情绪,崩溃和绝望烧光了他所有的希冀,化作灰烬,纷乱如大雨般降落,余温足以烫坏一颗心。
江蕴星想,他得走了。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去一个无人看低他的乡村或城市,总之得先离开这里。
他睁着眼,借微弱夜灯的光留恋陷入睡眠的江鹤一。
江鹤一睡着的时候,立体五官的锋利气质会削减不少,看起来比清醒时温和些许。
江蕴星伸着手想触碰,但害怕扰醒江鹤一。因此举着手傻乎乎地停在空中半晌,最后轻手轻脚地掀被下床。
他几乎没有行李。来的时候不过身上一套衣服——还是江鹤一的睡衣,还有一个下飞机后黎喆给他的新手机。
电子支付如今尤其普遍,因此手机是不能落下的。江蕴星将手机放进上衣口袋,赤脚走出江鹤一的卧室。
那套当时穿在身上的深色睡衣昨天刚洗过。江蕴星走过光线昏黄的走道,到达夜风习习的阳台。他收下那套犹如空荡躯壳的衣物,动作很轻很慢地关上阳台的门。
深夜里周遭一片静谧,只有挂钟的秒针在提醒江蕴星时间的流逝。
他身上穿着江鹤一的睡衣,手里抱着另一套,像个毫无经验的小偷一样,站在失主的客厅里发呆。
不过,江蕴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小偷,他只走神一会,就想起来自己应当逃走的事。
江蕴星常常为了待在江鹤一身旁费尽心机,不曾想有天要亲自远离,巨大且难以置信的落差令江蕴星心如刀割。他穿了拖鞋,站在玄关难过了一小会儿,在视线渐渐模糊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上前按下了开锁按钮。
咔哒一声,门很小幅度地弹开。
刚露出一道细缝,一只手忽然从江蕴星身旁越过,握住门把手一拉,重新将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尽管那声响不轻不重,江蕴星还是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他背部贴着冰凉坚硬的门板,一张脸白得不见血色,连干燥的唇都在发抖。
目光清明的江鹤一垂头看他,问他半夜怎么不睡觉,又问他这么晚要去哪里。
每个字江蕴星都听得清清楚楚,脑海里却一片混乱,好像完全听不懂江鹤一的话。
他眼睫眨动,迷惘又惊慌地看了江鹤一几眼,最后神色痛苦地贴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抱紧手上的睡衣和屈起的双膝,很缺乏安全感似的喃喃自语:“我没有生病……我不看医生……”
“为什么都要让我看医生呢?”江蕴星的情绪在江鹤一蹲下与他平视时彻底崩坏,他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般拼命往后缩,但冷硬的门板将他抵在原地,“我没有生病……我没有……”
无处可躲的江蕴星呜咽着掉眼泪,他低垂着头,坠落的泪珠砸成地板上的深色水渍。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离开,但江鹤一伸手抱他,他又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地往江鹤一温暖的怀里靠,一只手还要攥住江鹤一胸前的衣料。
江鹤一说“不要哭”,江蕴星就努力忍住,眼泪滑落他就自己用手背擦掉。
其他的都没关系,只是看医生这件事他真的做不到。江蕴星想乖乖听江鹤一的话,可恐惧愈燃愈烈,他小声抽噎着,想尽办法试图说服江鹤一。
“我好怕,哥哥……”江蕴星重新回到床上,很惊慌地搂住江鹤一的脖子,“他们会用鞭子打我,电击的时候真的好痛,好像快死了……”
“还有呢?”江鹤一任他抱着,单手覆在他后背,低声问道。
江蕴星吸了吸鼻子,答复江鹤一:“我、我想跑,但是……他们,他们把我抓回去,打很大剂量的镇定剂,还、还灌我吃药……”
“我很痛,很难受,但是、不敢哭。”江蕴星眼泪不要钱一样掉,“哭的话,林医生会更喜欢打我,会说我病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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