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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多瓣的火烧云
走廊里闹哄哄的,蹿满了上完第一讲课的学生。展星他们从教学楼出来,跑进学生食堂补餐,把《运动营养学》垫在油沥沥的座板上,嗦了一海碗韭叶小面,汤一滴不剩,胃热乎乎地回到宿舍单元,上楼梯,立正——
哟,门是开的。
吴用希站在最前,迎着寝室里一名陌生男子的转身,抬起下颌,后退一步,道:“又他妈走错层了。”
“你面汤喝进脑子里了吧。”展星自后掴了一把他的后脑,“看不到咱们贴门上的桃花符啊!”
他们寝以前自费求了一道醒目的桃花符贴在门中央,大师手绘,亲自开光,遇见爱情挽回前任无所不包,至于效果,则依缘主个人而定。
还没等吴用希正眼瞧清那天师灵符,展星已将他推开,信步往前,一定,欣喜道:“这不是姚小弟吗?”
门内那陌生男子摁了摁毛衣领,朝他一笑。
他们见过好几次,展星是个人来熟,他乡遇老乡,必定要上前献个谁都不见外的拥抱。敞开手,才跨半步,却被一扇突然敞开的柜门给拍了回去。
姚岸釜底抽薪似的扯出压箱底的夹袄,才站起来就听到一声痛呼。
他从柜门后冒出来,面对捂着鼻子栽在周桓身上的展星,地摇了摇头。
“爆头牛逼。”吴用希在旁递了个大拇指。
“完了,我鼻梁塌了。”展星愤愤地指着姚岸,“走啊恶霸单挑啊。”
“现在没空。”姚岸把夹袄塞到姚见颀手上,嘱道,“赶紧穿上,冻成什么样了。”
姚见颀又把袄子塞回去:“你总得让我先脱。”
这当会儿,仨人已经进了屋,展星被周桓半架到椅子上,赶紧拿起小圆镜抿嘴打量,一时没急着找姚岸麻烦。
姚岸充当姚见颀的衣架,斜斜地站着,对吴用希和周桓介绍说:“我弟,姚见颀,跟你们提过的。”
“我知道我知道!”吴用希兴奋道,“打情侣热线那个!”
姚见颀停下解拉链的动作,闻言饶有兴致地看向姚岸,后者匆匆跟他对视了一刹,面色果然不稳,呵了声:“瞎bb什么!”
又转头,但不看姚见颀:“换你的。”
姚见颀继续脱衣,但嘴巴是闲着的,虚心求教地问:“有什么渊源?”
“哪儿有什么。”周桓拧开便携保温杯,笑道,“就是你俩打电话太腻歪,我们还以为是女朋友呢。”
“是吗?”姚见颀脱下袖子,往姚岸怀里一摁,眸色轻睐,“没觉得啊。”
明明没使力,姚岸却被他摁得仿佛跌一跤,坐到了桌面上,两个喷嚏接踵而来。
倒也打的是时候。
“活该,谁叫你大半夜跑去游泳。”展星把鼻子观摩了一整遍确认无误,站起身叉腰,“今天老师还点你名了,你叫的代课他一眼就否了。”
“为什么?”姚岸叠完衣服,接过了姚见颀抽给他的纸巾。
“说没你帅,开心不?”展星假笑道。
“害,习惯了。”姚岸扯下口罩,毫无包袱地擤了把鼻涕。
姚见颀拢了拢刚好合身的衣服,把一个凉战掖下,问他:“不是说没课吗?”
“统共就一两节。”姚岸说,“翘了就翘了。”
吴用希翻身上了床,没听着他们的对话,随便地一探头,问:“姚岸,那你下午和晚课也不来了吗?”
姚岸:“……滚。”
吴用希被他随之而来的表情怵到,夸张地抖了抖肩:“你好残暴哦。”又侧过头自来熟地问,“弟弟,他对你也这样吗?”
姚见颀淡淡笑着:“那要问他。”
“天地可鉴。”姚岸被点了名,接过姚见颀的话头,想当然又求证地问,“难不成我还对你坏?”
姚见颀偏身朝里,在日光灯与眼睛的侧目下,用只有彼此听到的声音说:“你吊着我,怎么不坏?”
石榴花和呢子衣留在了寝室,带走的有陈皮橘和无法一次性的内裤、毛巾还有一小瓶放进口袋的滴耳液。
姚岸有轻度的非化脓性中耳炎,这是从他进游泳的第三年开始的,哪怕用泳帽包着耳朵也无济于事。平常可以忽略不计,他甚至适应了每次从泳池出来后的嗡鸣,但是一碰上感冒,就不止是耳鸣,还有一定程度的听力下降,在闹街上,他听不清别人的声音。
姚见颀把他从一辆嚣叫着“让让”的弯把死飞的肌肉轮胎前夺下来时,很快意识到了这点。
“你怎么不提醒我。”姚见颀有点生气但更多自责,“我差点忘了。”
姚岸信手抹了抹他的脸,把自责揉碎:“别说你,我自己都忘了。”
姚见颀绕到左边,人行道外,手伸进姚岸的口袋:“那这么走。”
姚岸不自觉地笑了笑,揽着他说好。
他们走在沿向图书馆的林谢大道,两行银杏树像蜂蜡一样澄黄,落到地上织成长毯,每一步都有泼蜜香。
姚见颀忽然拨正姚岸的脸,问:“那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姚岸被他逗笑:“我是听力下降,又不是聋了。”
“可是,”姚见颀一字一句说,“刚才我喊你,你没应。”
姚岸眉心一跳,凝重地说:“不可能,你再喊一遍。”
姚见颀盯他半晌,忽而弯了眉角:“说笑的。”
“……”姚岸切齿,不跟孩子计较不跟孩子计较。
正眼瞪眼,对面来了一小拨人,其中有人呼了一声,姚见颀替他听着了,推了推:“喊你呢。”
姚岸扬头,都是国旗护卫队的同学,便招了招手。
那头又抛来几句什么,姚岸听不大清,全是瞎回“对啊”“你们上哪啊”“这样啊,改天聚”……一唱一和居然也没出岔子,姚岸忙着读唇语,仍旧注意到姚见颀抽回了手,微不可察地退开他一步。
“怎么了?”
人走后,他疑惑地望向姚见颀。
“没什么。”姚见颀双手插兜,鼻尖埋进毛衣领子里。
姚岸在原处目睹他不作声地往前走,不快,但也不等人,走过树与树的一道间隔,拔腿追去。
“姚见颀。”他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肘,两人面对面,“怎么了?”
势在必行的问句。
姚见颀面色恝然,不像闹什么情绪:“你没看到吗?”
姚岸问:“看到什么?”
姚见颀稍稍侧开头,等了一会儿,正视他道:“我把手放你口袋的时候,你有几个同学……”
他没再说下去。
姚岸嘴巴张了张,试着问:“在指指点点?”
姚见颀看着他,算是默认。
“这算什么事儿。”姚岸安抚地朝他笑了几声,“他们不知道你是我弟啊,所以才误会了。”
“误会?”姚见颀的表情自始至终,但听到这里,像是不多的那些神色也更加落去了。
姚岸兀地意识到说错了话,补救似的说:“我的意思是……”
“既然是误会,”姚见颀打断他,“你把我叫来这里干什么?”
姚岸心中哑然,握他的力道不慎一松,姚见颀趁势攘开,退了半步。
中间刚好是一条自行车专用道的磷白分界线,刺刺地反着秋的天光,让低头的人眼睛发痛。
“对不起。”历经一段沉默后,姚见颀首先说。
姚岸耳朵噪噪的,但这三个字还是轻易进入他的听觉,乃至发生回响。
“我不该逼你。”姚见颀低着声,“你喊我来,我已经很开心。”
他的目光渐渐落回姚岸,后者像是在消化他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用了不少时间。
在又一丛银杏叶被单车惊掠前,姚岸跨了一步,逮住姚见颀的手。
“走,去喝酒!”
姚岸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
喝酒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路边摊、可以去KTV,甚至可以买了带回家……但他偏偏选择了带姚见颀去一家夜店。
他们经过长长的安检,深蓝色的氛围灯的密闭通道里,背景乐一锤一锤往鼓膜上砸,隐烈的酒精的味道像钩子一样绕进鼻腔。
“还是回去吧。”
姚岸在入口前转过身,将口罩拉到下巴,笑容正直。
姚见颀看了看手背上的印章通行证,又望向身后瞬息变化的射灯,紫绿万状,人影幢幢。
他眼尾轻挑:“不。”
“等等……”
姚见颀直接迈了进去。
姚岸追上他,还在试图挽回:“别啊,我就开玩笑的,你看你还当真了……”
姚见颀轻轻瞥他一眼:“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
姚岸噎了一下,没来得及回话,一个身着酒红色三扣西服马夹的服务生迎面而来。
“欢迎两位小哥哥来参加我们酒吧的约会主题日。”服务生面带微笑,左右小臂戴满了荧光手环,一行蓝色和一行红色,“请根据您的约会意向,选择佩戴的颜色。”
“有什么讲究?”姚见颀问。
“是这样的,今天我们酒吧搞活动。”服务员继续说明,“红色手环的意思是‘可撩’,蓝色手环是‘勿扰’。如果有人在今晚约会成功,下次和约会对象一起来我们酒吧则酒水免单。”
姚岸在旁“喔”了一声,摇摇头:“花样还挺多。”
姚见颀抿了抿唇,又问:“那白色的呢?”
他视线下移,瞧着服务员手中捧着的圆形托盘,躺满了白色的荧光手环。
服务员笑着眯了眯眼,解释道:“这也是‘可撩’,为LGBT群体提供,可自行选择。”
姚见颀点了点头:“谢谢,我们知道了。”
“帅哥需要哪种颜色呢?”服务生将双肘和托盘往前一并。
姚见颀的眼睛来回片刻,抬起了手。
“喂。”他的手腕被姚岸截在半空,“你真的要玩?”
“来都来了。”姚见颀若无其事地看回他,手挣了挣,没用。
气氛稍僵,服务生看准脸色,敬业地在他们中间打起圆场:“两位可以先进去看一看嘛,坐坐也没得事啊,就当打发打发时间,不一定要参加活......”
“那好。”姚岸拉下姚见颀的手,利落地从服务生手上摘下两个蓝色手环,将其中一只滚到指尖,往姚见颀手上戴。
对方却蜷起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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