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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池出了寝殿,将值守的宫人又打发的更远些。
回旋风拂动碎玉竹帘相撞,伶仃有声,回来半跪在床榻前,闲池的声音沾了碎玉的通透,缓缓道:“这件事,皇帝并不知道,也不能知道。就因为不知道,皇后这二十年来的任性行为皇帝就无法一直包容下去。他心中的不满,不能对着太后来,便只能冲着皇后去了。”
“如今他才是皇帝,而天威,不可冒犯呀!”
烛火的光影在不知何处钻进的风里轻轻晃动,晃的人眼皮直跳,太后心底憋着的一口气,越发如骨坚硬的梗在心口,无处发泄。
她口吻陡然凌厉起来,“那些贱婢,见着哀家病着,也敢欺凌到皇后头上了!你去,去传哀家口谕……”
“太后!”闲池也顾不得了,一扬声打断她未说完的话,按住她沉怒的手,低沉的劝解:“太后,您不能再管了。太子已经长成,再多的皇子都不足以撼动皇后的地位。不能再动手了!往后的路只能靠她自己走下去,没有人能一辈子替她挡风遮雨的。”
太后眸光盯着铜烛台上的烛火,那火光明亮,却照不进她昏沉的眼底:“都怪哀家,只想着让太子立于绝无可动摇的地位,想着补偿她年少时受的委屈,将她护的太好。”
闲池以一目懂得回应太后的怒与乱:“一直活在疼宠里的孩子是幸福的,只是太后护的太好了,皇后便不懂得靠自己成长起来。”
太后长吁了一声。
她又如何不知,皇后的性子和手腕从来不适合在吃人的后宫里生存,可为了让李家血脉回归李氏,她不得不让皇后屹立在中宫之位。
从前那样弹压嫔妃,是因为太后笃定,皇帝的孝心会让他为皇后周全。
可她、低估了年轻贱婢的狐媚功夫,也高估了皇帝的耐心。
闲池端了温温的蜜茶来,服侍着太后吃了两口,以一丝甜蜜来平息太后心底的燥怒与无可奈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皇帝的后宫,人只会越来越多,算计也只会越来越多,却绝对不会少的!如今也好,吃了亏,皇后晓得太后不能再帮,以后也好收敛些脾气性子了。”
太后稍稍呷了两口,便推开了:“哀家知道,可哀家不能不护着皇后啊!”
闲池将茶盏搁在了暖笼上,她微微一正色,轻轻的语调里有激浪席卷:“今日陛下亲呼定国公为岳父。太后,这是预兆啊!您能管得了今日,未必管不了明日,更管不了永远。不能再让皇后任性下去了。”
太后狠狠一震,只觉将将自喉间游曳下去的蜜茶成了一张黏腻的蛛网,要将她的死死呼吸束缚:“皇帝这是在怨哀家逼死了沈灼华么!她是哀家的亲侄女,可她不死,皇后如何……”
闲池按住太后的手,摇了摇头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做过的事情没得后悔了。太后现在要做的不是下懿旨责罚妃嫔,而是要赏赐她们。安抚华妃的丧子之痛,奖赏静妃对皇后的敬服。”
窗边的踏板上摆着一双弓鞋,苏绣鞋面的细腻而光滑,就如女子被鹅脂与珍珠末润养的肌肤一般,吹弹可破。明黄底的料子上以鲜艳的配色绣以鹤立瑞云。
可不知为何,被昏黄的烛火一照,那一针一线里仿佛生出了绣娘没有及时拿走的绣花针,直愣愣的刺在眼底,似要将她的眼珠刺破、刺出血来才甘心。
太后枯瘦的手抄起茶盏便咂了出去,可惜病透的人,没有力气,茶盏只滚落在踏板之下的地毯上,咕噜噜的,无声。
蜜茶淋漓在太后的手上,缓缓的低落,每一滴都似巨石落入深渊,激起他心底的沉怒与不甘:“哀家执掌后宫二十年,如今竟要去安抚那起子小贱人!”
慈宁宫里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不再热闹,一入了夜就安静的骇人。
偶有初冬的风穿过庭院,钻过梅树繁茂的枝叶,成了不致命的妖怪,呼啸着,游曳着,团团困住了寝殿,发出沉怒的、尖锐的嘶吼。
闲池伺候太后三十年了,自然晓得她的骄傲与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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