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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眼角眉梢皆是如刀刃般雪亮的冷意,语调高扬里似乎带了情意沉浮:“李岩!她在时不曾有半点亏待于你!你如今一再谈论一个死去的人,半点敬意也没有了么!”
李岩目色一闪:“她是不曾亏待过我,可若不是当年我才十岁,你能放过我?若不是阿瑶生的有几分似她,又怎么会被你不折手段弄进宫,最后死的那么惨!”
他扬首轻轻吐纳了一个轮回,再侧目时又是一派悠然:“李彧啊李彧,连你的生母都盼着你不得好死,这世上你还寻的出几个肯真心为你的人了?”
“你有臣民千千万,后宫佳丽三千人。可你还想得出任何一个肯为你的前程分担一丝一毫重担与凶险的人么?”
皇帝薄唇紧紧抿了抿,极力维持的傲然里已然有了破碎之势:“朕是天下之主,自当是朕为臣民与社稷牺牲!你懂什么!”
“哦?”李岩淡淡含笑地在他身畔踱着步:“这些年的无数个夜晚,你可曾梦见过她,梦见她为你挡剑的毫不犹豫?梦见她随你南征北战?梦见过她大着肚子即将临盆的样子?”
且悯且叹,每一声都是利剑直刺,“这样人上人的孤寂滋味是你曾经的得意,后来也渐渐变成了单刃剑了吧?”
熏球里的青烟似浓雾倾倒,成了一张薄薄的轻纱遮蔽在众人的面前。
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只是目光落在他团福纹暗青色袍子上,便见金线盘起的纹路不知为何有了水波的浮动,一阵一阵,一圈一圈,似涟漪随风而动,漾起细碎的、扎人瞳仁的短芒。
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他紧紧攥着交椅扶手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朕身为天子,承担孤寂是必然,安享太平富贵的楚王自然不会懂。”
李岩轻轻啧啧了两声,声音却如冷石碎裂后的如刃锋利,穿破了阴翳,凌空而来:“皇兄不以为这就是报应么?发妻嫡子被你舍弃了,也注定了白氏的取而代之会让你所有的子嗣都留不住!”
“留不住啊……”
缸子里的碎冰尽数化去,最后一抹清凉在陡然惊起的怒火里散尽,空气又渐渐变得滞闷起来。风仿佛凝起了被雨水冲散的血腥气,掠过火把的炙热扑进殿中,扑向每一个人的面孔。
“你放肆!放肆!朕的事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议论的!”皇帝如受重击,重重跌坐在交椅里,连声音也仿佛沾染了被烈火炙烤过的,带了不属于这个时节的干涩与血腥气,是粗哑而沉落的:“怎么,楚王今时今日就是为了来教朕怎么为君、为夫么?”
李岩一笑:“臣岂敢啊!”
微顿了片刻,目色往沈祯身上落了落,又低声道:“我知道,你就是在等这一刻呢!”
皇帝一怔,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青筋立时暴起,惊与怒在他的话音里有了深刻的剪影:“倒真是一直小看了你!”
李岩轻轻往空气里嗅了嗅,微眯而含笑的神色,似乎很享受这样滞闷而腥气的气息:“闻见了么,那么重的血腥气,你说,到底是你的人赢了,还是我的人赢了!”
白日的喧嚣被夜色与肃杀彻底掩映,漫天星光与亭台楼阁间的灯火交相辉映,将宫殿的连绵屋脊映出若影若现的飞翘轮廓,本该是美丽而悠远的,此刻却似巨兽重伤蛰伏姿态,无法叫人生出意态闲闲的散漫来。
皇帝的目光缓缓自太后、沈祯、秦宵的面上掠过,最后落在了殿外的棕褐色铠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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