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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山崩

“你终于醒了。”

姜云征脱离了回忆与梦境，隐约间看到一张疲惫的脸。

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仔细想想自己这算是给气醒的吧？搁在哪个度量小的人身上，怕是直接就给气死了。

姜酬似乎叹了一口气，他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敢。”姜云征的嗓子里都是清苦的药气，发出来的声音低沉沙哑。

“你不肯看我。”

姜云征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似的，往里转了脑袋。

他倒不是故意的，不过脖颈上青紫的痕迹就这么愈发鲜明地裸露了出来。烙铁一样，灼在了姜酬的瞳孔里。

“我错了。”年轻的皇帝低语，“皇叔你别生我的气了，要是不开心起来打我一顿也好。”

姜云征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仿佛在说“您可是当今圣上，微臣岂敢。”

“太医说你是怒气攻心才昏迷了这么些天，怒火伤身，你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也别再生气了。”

这话听得姜云征简直想笑。

敢情他这气不是因为你这皇帝才生的一般。

他哑着嗓子说：“我很累，还请陛下让我一人安静歇会儿。”

姜酬沉默一瞬，抬手替姜云征掖了掖被角，“那朕先出去了。”

姜云征闭着眼睛，没有搭理他。直到皇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滼王才睁开双眼。

——那个时候，姜非拙是真想杀他。

杀意不会骗人。

他回想起曾经同明瑞闲聊时，也说过自己与皇帝的关系。旁人都当他们亲厚，连姜云征自己都觉得，皇帝和亲王能相处到这份儿上，已经算是头一份儿了。

他闭眸叹息，都是假的。

姜酬说的其实也没错，当初即位的就算不是他姜非拙，他也一样会尽力辅佐。至于其他，他这些年同姜非拙说过的交心的话，真心讨他欢喜才送来尧都的那些物件……

说白了，也不过是当初看这小子可怜罢了。

一切都不过出于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同病相怜而已。

姜云征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自怨自艾。

只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大概是被那小子耍得团团转。

哪里有半点软弱可欺，分明是心黑手狠之人。

“演得倒跟真的似的。”他轻呵一声。

帝王家哪里有什么柔弱无依的小白兔，“姜云征，是你自己活该识人不清。”

这时候有什么东西飞进内殿，打断了姜云征的思绪。他凝神望去，只见那只八哥乖觉地站在床帐顶上的檐角旁，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王爷！王爷——”

“你倒是被养得油光水滑。”姜云征不嫌这小东西聒噪，他有些费力地坐了起来，朝它抬起了手臂。

到底是被他养大的，还真有几分灵性地落在了他胳膊上。

黑豆眼里闪着光。

中衣袖口微微敞开，姜云征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手腕处的血线。

不管皇帝打算做什么，姜云征依旧是大夏的滼王，他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变过。

三日后，姜云征在辰为术法的加持下，从命悬一线又恢复到了不温不火。姜酬在这几日里都没有再出现过，想来身为九五之尊，日常政务还是有的忙。

内殿里除了姜云征外空无一人，只有那聒噪的八哥陪他。但也不知是不是假王爷碰上真王爷之后都会比较怂，这小东西在姜云征面前竟也较平常安静了不少。

他在寂静中同这小东西对视了一眼，然后披上外袍下了床。

最先被推倒的是摆满了珍奇书画和古玩的书架，哗啦啦地倒在地上，陶瓷的花瓶笔洗碎了一地，青铜小香炉那精雕细琢的小盖摔变了形，委屈地滚到角落里，缩在满地凌乱的香灰之中。

八哥王爷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鸟中之鸟，这会儿也没法淡定了，他扑腾起飞远远地落在房梁上，警醒地看着前主子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

姜云征也没管它，自顾自地扫了一眼满地狼藉，而后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花几、宫灯、屏风等等，都被姜云征一一推倒。

瓷器破碎，金器钝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但是滼王大人显然并没有发疯，他神色冷静而漠然，且仔细地审视每一件被他扫荡落地的东西。

就这么一步步从中心一直走到了内殿的边缘地带。

回身一望，整个内殿已经被他砸得差不多了。外殿里忙碌的宫人显然躁动了起来，但是没有人进来察看情况，大概是被姜酬交代了什么。

姜云征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没人来打搅反而更好。他走到了内殿的门口，目光落在身旁的花几之上。

碧绿微透的琉璃盏中水波微漾，粉白荷花盛开出了最美的姿态。

这东西恐怕已经在寿成殿里放了许多年头，究其源头不过是姜云征一时兴起，戏弄老太监的产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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