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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轰然
明瑞和向平蓄赶到迎州城外的时候，雨停了。
城门大开，数里之外都能听到金戈碰撞的厮杀声。他们没有打草惊蛇，一路仔细掩藏气息赶到此处。
攻城的释纳人还不知道他们的所在，如今破城的释纳军反而成了瓮中之鳖，要被他们前后夹击，说不好，击杀敌军主帅也不是不可能。
明瑞现下负伤上不了战场，他同向平蓄交代了几句，准备待在后方调集辎重。
向平蓄一身铠甲，行走间动静不小，他在大帐门口停顿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说道：“我在赶来的路上收到了沙洲那边递来的信件。”
“你那幕僚，便是被称作沈先生那位，在得知你因山崩下落不明之后便立马赶到了迎州，如今守城的应当是他。”
明瑞睁大了眼睛，怪不得迎州能坚持到现在。
老陈是他身边的旧人，他自然也清楚自己手下人的实力，释纳猛攻之下，明瑞已经做好了迎州沦陷的准备，然而守备军的抵抗坚持了这么多天后仍在继续。
原来是望峨……
可如今城门打开！他身子骨那样羸弱……
“你别急，”向平蓄按住他，“我这就去从后包抄，沈先生现下应当还无事，我必定全须全尾地将他给你带回来。”
现在的明瑞没法持刀上阵。
他只能颔首。
迎州城里有沈望峨这些日子紧急布置下的陷阱，释纳人不擅长巷战，光这两条也足够再拖上一时半刻。
然而也只是一时半刻而已。
就在这时，后方的释纳兵先躁动了起来，那情绪的连锁很快传到了迎州守备军这里。
“是援军！是援军到了！”在巷战里追逐躲藏的兵士们终于在暗无天日中见到了一丝曙光。所有人都渐次沸腾了起来。
沈望峨身后是负了伤也依旧坚持杀敌的陈副将，援军的到来像是一管强效鸡血，所有人手中的刀刃都仿佛锋利了几分。
陈副将生生砍断了一个释纳军的首级，围攻他们的释纳兵士一方面被他们忽然高涨的士气震慑，一方面惊恐于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敌方援军，一时之间竟都乱了方寸，无人敢继续动弹。
陈副将一抹脸上溅满的血污，在沈望峨的身侧道：“大人，我们守住了！我们守住了！”
“嗯，”沈望峨的气息有些不稳，不知是因为援军到来的兴奋，还是铠甲重压之下的疲惫。
“陈副将，带着大家往东门去，敌军主将在那里，和援军一起围杀他们，擒贼先擒王，这一仗是我们赢了！”
“是！”陈副将心生振奋，“那大人您呢？”
沈望峨摇摇头，他手中的刀柄已经磨破了他的虎口，但他站在这里也只是受着众人的保护，无力击杀一人。
“无事，我留在这里。现在释纳兵士都在往城外涌，我不会有事的。”
陈副将四周环望，方才围剿他们的释纳兵已经跑了一半，剩下的人若是要和他们死磕，也是他们能解决掉的，与其让沈望峨跟着他们，确实不如在此处安全。
“好，大人务必保重，我等必定携胜归来。”
沈望峨目送他们击杀了此处的释纳兵士，一路直奔东门。
长刀钝地的声音在巷间空洞响起。
沈望峨双膝一软跌倒在了散乱的深巷里。
长刀是那样的重，他只是握着便已然让五指麻木。
铠甲亦是那样沉重，他仅仅身着就已经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空气混浊，血腥与焦土味儿混杂，让呼吸变得困难。
天晴了，天黑了。
*
血污让明亮的黄绸布变得污秽不堪，那些端正大气的字迹被浸染晕开，就像这十来年的岁月也被搅成了污浊的一片。
皇帝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滼王唇角的血迹，看着他一瞬苍白的脸问道：“皇叔，这样你也还想去滼水么？”
“还想替那要你死要你命的人守那江山故土么！”
姜云征扔掉了手中的密旨，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皇叔。”姜酬伸手想要拉住他。
却被姜云征一把甩开了，他有些踉跄地往旁边退让，神色冰冷，“别碰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姜云征，”姜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在承平帝赐你牧姜毒的时候，你就已经没什么皇子义务了。”
“他根本没把你当做骨肉。”
房谨候在寿成殿外，见着姜云征出来也不敢阻拦，赶忙往里头跑，看见皇帝站在一故纸堆里，目光阴沉地望着殿外方向。
他壮着胆子开口：“……皇上？”
“派人去暗中护着滼王。”
“是，奴婢这就去。”房谨见皇帝没有其他吩咐，赶紧领命下去了。
红墙之外，姜云征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都是血腥味儿，让他觉得恶心。
尧都里都在传滼王不死也残，当姜云征走到宫门撞见执勤的护卫时，那些人都吓了一跳。
“王、王爷？”
“嗯。”姜云征抹了一把嘴角，确认没有血迹才仰起头，“劳烦这位执勤的小兄弟替本王叫辆马车来行么？”
“啊，啊。行，王爷您在这等一下，卑职这就去。”
王爷……
他千辛万苦地活了下来，又跋山涉水地回到这里。
机关算尽地想要收复的失地，原来只是他父皇给他的陪葬。
呵，还有更讽刺的么。
肺腑间一阵抽痛，他直觉喉头一甜。身旁还有执勤的护卫，姜云征不想叫旁人看出端倪，生生将鲜血咽了下去。
如果当年母妃没有生下他，又或者他是个公主而不是皇子，元氏血脉就没有登顶至尊的可能。
那么外祖是不是也不会被赶尽杀绝？滼水的子民是不是就不会流离失所？
他是承平皇帝最小的儿子，老来得子从小便最受父亲宠爱，十四岁便被封为亲王，当时多少人觉得老皇帝是要立他为太子？
彼时他甚至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苦恼过，毕竟他想游遍名山大川，并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尧都那尊贵的龙椅之上。
他甚至还想过父皇若真的要立他为太子，该如何推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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