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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入魔

方才好不容易从走火入魔的边缘艰难爬回来的小平洋很虚弱，他倚着廊沿旁的柱子没多久就昏了过去。

姜非拙被清醒地困在漆黑之中有些不悦，却又无可奈何。

他忍不住想到，总不至于要这样一直陪着这平洋真人活到八百年以后吧？四境之牢恐怕都没有这么恐怖的刑罚。

也不知道师兄现下如何。

他还没来得及理好思绪，便听到了来自师兄的抱怨。

——满月这也好意思号称神器？副作用也太大了吧。

——丫的，什么扭转时空，分明是把人关进时间缝隙里了。

抱怨两句之后又沉默了。

没多久，姜非拙的脑海里又响起了姜云征的声音。

——好无聊，慎，阿慎你在吗？我好无聊啊。

……

阿慎？

哪怕只是没有形体的意识，现下的姜非拙也当是蹙眉皱目面色阴沉的。

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字，他也确定姜云征的身边绝对没有这号人物。

更何况，都没肉身了，靠着意识姜云征能和谁交流。就算他姜非拙也不过是借着连枝术得到一点窥伺的缝隙罢了。姜云征难道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和外界交流吗，这个阿慎究竟是谁？

然而那边却没了动静，他耐心等着一直等到了平洋睁开双眼，也没能听到姜云征其他的心声。

屋子里很安静，邵维坐在床边守着他的儿子，平洋醒来看见他，弱弱地喊了一声父亲。

邵维叹了口气，轻抚了一下他的发顶。又将一旁火炉上温着的粥摆到了他的面前，“先吃点东西，你整整睡了两天，再不吃些东西怕是要熬坏身体。”

邵代容显然对父亲很是敬畏，人说什么他就照着做什么，很快就把一碗粥都喝了干净。

然后怯怯地望着他的父亲。

邵维的表情有些不忍，又有几分懊恼，他说：“以前是父亲疏忽了你，门中事务众多，我不能常来你院里看你，还希望容儿不要记恨父亲。”

邵代容的眼睛微微睁大，少年人的眼睛本来就很大，他生得精致，如此一来更是我见犹怜，“容儿不记恨父亲，容儿永远不会记恨父亲的。”

“嗯。”邵维又揉了揉他的发顶，“现下你即已入道今后便不再是凡人，下旬起来明理堂随众师兄们一起修习听课吧。”

“今后我若是得了空，也会亲自指导你修习的。”

“真的吗？”小少年的眼里闪起了光，让邵掌门不禁想起了他的生母。

他温声道：“嗯，会的。”

好像一切都因为一朝“引起入道”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在偏僻院子里自生自灭的庶子忽然有了体面的弟子服，还配上了两个年纪稍长的道童，连住处都换了，去到了内门弟子们清修居住的地方。

天空都从晦暗切换到了蔚蓝。

不过显然，这不是好日子要来了的预兆。

为什么那些边缘不得志的人要选择隐居？为什么他们不肯再努力融入社会？

因为他们只要身处在人群之中，就会发现自己究竟有多么的不合群。

就会发现被孤立是多么的痛苦。

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比如喂招训练的时候，所有人都背对着你，而你没有那个可以组队的人。

再比如某节课的时间提早或者推迟了，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你不知道。

又或者他们聊得兴起的东西，唯独你听也没有听过。

还有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似是而非的耳语。

好像总有人在看着你，但当你鼓起勇气回眸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任何人愿意与你对视。

又好像是在议论你，你听不真切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有午夜梦回的时候，肮脏尖锐的话语在你的脑海中不断地盘旋爆炸。

一个人是很难成为世界中心的，别人通常也没有你想象地那么在意你。

想要成为一个举世闻名的圣人太难，但是想要成为一个小团体中那个被所有人鄙夷的对象又太简单。

这个时候，你就是中心——所有有意与无意的恶意的中心。

成人的世界复杂却四处挂着五彩斑斓的遮羞布，乍望过去除了实在没什么品味以外，其实并没有那样地狰狞丑陋。

但少年人的世界不一样，还没来得及披上布帛遮掩的这群人，通常坏得更加直白且不遗余力。

不受嫡母待见的掌门庶子，就是这样一个中心。

若是住在偏僻的院落里，不看不听没有对比，或许邵代容也不会那样深刻而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可笑的处境，井底之蛙也有卑微的幸福。

可惜他出来了。

这也就罢了，老天爷却偏偏在他的面前放了一个讽刺他存在一般完美的人。

姜非拙透过邵代容的视线，打量着那个被人群簇拥在中心的少年——郑乐驹。

那个人站在人群的中心，还是个少年，但已经隐隐有了成人的模样，个子高挑，眉目沉静，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

他面上挂着温和的浅笑，无论谁与他搭话都会收获那方笑容，就像一位兄长，一位能包容弟弟妹妹一切爱娇行为的兄长。

不带一点阴霾。

姜非拙在少年平阳纷乱的情绪里感受到了一丝颇为熟悉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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