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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窃
黎冉后背僵直。
日暮的烟火下，他浑身都在轻轻发抖。感到唿吸有些急促，他急忙伸手推开了傅惟远，唇上的温度刹那间远离，一阵晚风吹来，飘着百合的清香。
席上的宾客都被烟火吸引了注意力，没人发现宴席的一角这尴尬的一幕。
傅惟远略带震惊地看着他，随即勉强笑了笑：“你就这么喜欢顾子默？”
黎冉再度感到心底一颤。
他别过头假装看着主席台上精致的三层蛋糕，一边在心底组织语言，努力寻找不会伤害到傅惟远的说法。
但他也知道，方才那一推，已经伤害到对方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绕开顾子默。
“这几年，你就没遇到令你动心的人吗？”他问。
傅惟远怔了怔，稍稍抿嘴，神情稍显寂寥：“但没遇到过像你一样的人。”
“何必非要像我一样。”黎冉小心地注视他，“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不同之处。”
“但没人像你一样好。”
黎冉苦笑：“其实我没那么好。只是多年不见，也许你在心中把我美化了。你喜欢的，是记忆中的黎冉，并不是真正的我。”
傅惟远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有些激动地道：“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以前，你不信我能跟你共患难，如今，你又不信我真心依旧！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黎冉！”
或许是声音太大，桌子对面的几个宾客纷纷转过身来看着他们。意识到已经打扰到了旁人，黎冉向他们低声抱歉，起身示意傅惟远一起离座。
他们默默离开宾客席，走向远离喧嚣的另一片草地。
待傅惟远的情绪稍稍平复，黎冉才缓缓道：“惟远，我很感激你这么重视我。但我们之间的那段情，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
傅惟远的目光中既有震惊，迷茫，也有不解。
“顾子默到底有什么好！”
“跟顾子默无关。”黎冉忍不住道，“感情是讲究机缘的，我跟你已经错过了，再也回不去了。就算没有顾子默，横在我跟你之间的除了时间，还有这些年来你我的变化。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我希望你能认清这一点，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傅惟远却依旧扼住他的手腕不肯松手，眼中充满偏执：“我已经找到了！”
“惟远！”
傅惟远沉痛地望着他，突然伸手把他抱住，有力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肩。黎冉感到他的胸膛透过衣料传来热量和心跳，仍是多年前熟悉的感觉，但不同的是，此时此刻的拥抱带来的不是心动，而是无奈。
“小冉……”傅惟远在他耳畔低低道，“别对我这么狠心。”
以前，傅惟远是极少在他面前示弱的，也不曾以恳求的语气向他说话。但如今声声切切，仿佛每字每句都凝着哀和泪，让黎冉不忍再强硬下去。
他没有推开对方，但也没有行动上的回应，只是缓缓道：“我不是对你狠心，我只是不想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让我们，向前走吧。”
天空中的烟花声渐渐密集，“澎”的一声又一声，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窜起，直冲云霄。夜色越来越浓重，当天空慢慢从日暮的橙黄过度为夜晚的深蓝时，烟花也渐渐消散了，会场上重新响起柔和的音乐，掩盖了烟花逝去那一刻的伤感。
新娘着白色婚纱从鲜花拱门那端走来，宾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在缓缓亮起的灯光旁，每个人的脸上都映出喜悦的神采。新娘面带微笑地走向新郎，能见证如此幸福的时刻，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在结婚进行曲的乐声中，新娘与新郎携手走上白色礼台，而在会场的角落里，顾子默放开了黎冉的手。夜风中，谁的指尖微微发抖。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勉强你。”他说，将心底翻涌的情绪都压下，“但……我们还是朋友，是吗？”
“当然。”黎冉用力地点头。
傅惟远嘴角扯出一个苦笑，眼眶有些发红。怕情绪泛滥，他迅速将视线移向远处那对幸福的新人，在飘扬的礼花下，他们相拥而吻的画面格外刺眼。
“我原以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失去你的。”傅惟远突然说。
“直到今天。”
望着渐渐在夜空中显露面容的群星，傅惟远深深叹了一口气。如今想来，他不该对自己如此自信，以为纵使横亘多年时光，黎冉仍会站在原地等他。即便他已另有所爱，只要自己出现，黎冉仍会再度倾心于他。
然而他终究是敌不过时间，敌不过顾子默。
黑暗中，她披散着长发站在门廊里，手里握着沾着血的刀柄。艳红的血迹从刀刃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发黑的肮脏不堪的砖地上。
一个男子的躯体躺倒在她跟前，仰面朝天的眼中满含着震撼与恐惧，生命的光彩已经不复所见。他腹部的伤口凌乱，白衬衫被涌出的血浸湿染透。
她抬起右手擦去溅在脸颊上的血滴，无神而空洞地望着尸体渐渐冰冷的男子，慢慢在他身前单膝脆下，然后高高举起握着刀柄的双手，再度朝他的尸体勐地刺去。
“卡！”
导演一声令下，从监视器上抬起头来：“很好。”
身上染着颜料的男演员从地上坐起，苦笑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随后有助理过来把他扶起，并带他去清理身上的污渍。
宋豫也扶着墙站起来，助理急匆匆跑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块毛巾：“豫姐，擦擦脸吧。”
她接过毛巾心不在焉地擦着脸上足以乱真的化妆颜料，一边朝监视器那边走去。
重新回看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表演，她紧皱的眉头才稍微有所放松。
“辛苦了，刚才演得很不错。”向来以严厉着称的黄导拍了拍她的肩膀，向她微微笑着，“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点点头，在助理的跟随下往保姆车走去。
她正在拍摄《夜眠》，在戏中饰演一个因自己的儿子被杀而走火入魔的母亲。方才结束的是戏中的一个高潮：她所饰演的角色历经艰辛追寻终于找寻到杀人凶手，并将其手刃的一幕。
为了拍好这一幕，她连日来苦苦琢磨，废寝忘食地研究，终于在今日得到了导演的一声赞赏。
卸完妆换好衣服后，保姆车已经驶离了外景地，向城区奔去。她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这才发现天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豫姐，是先去吃饭还是回家？”助理问她。
她疲惫地道：“回家吧。”
她近来都处于超负荷的工作状态，每天不过睡三四个小时，今天难得早收工，又结束了最担心的一个场景，比起吃东西，她此刻更想回到家里，在床上躺上几个小时。
四十分钟后，她终于回到澄海公寓的家中，没开灯，她把包随手扔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直直往卧室里走。
刚推开卧室的门，她却在黑暗中看到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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