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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做媒做久了,红线牵多了,杨非雪对嫁娶之事便没那么执着了,左不过一生以媒为伴。她爹却时时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五日一小席,十日一大席,每次席上皆有与她年纪相匹配的男子。
其实,杨非雪的眼光一向不挑,见的第一个男子,光看模样她便已经满意,他又出手阔绰地送她一对镶金翡翠耳环,可见用心,杨非雪也有意同他发展到婚宴。某次他邀杨非雪同游,杨非雪好奇问他喜欢自己哪儿,那人兴许听过吴才说的书,用其中一男的话回了她,说,纵她无好家世,无姣好容貌,他也不会嫌她,会护她一生。可他或许没听全整个故事,话本中说这句话的男子,最终为了富贵选择抛妻弃子。
杨非雪同那男子的姻缘无疾而终,杨大业继续撒银子设宴,前前后后见了十几个男的,有的养外室,有的先娶了小妾,有的流连勾栏瓦舍之地,对杨非雪也无过多要求,只消宽容贤惠,操持家事,别在外抛头露面即可。
杨非雪很是纳罕,在她爹心里他的女儿究竟有多难嫁,仿佛只要是个男的,他都能乐呵呵将她塞给对方。
最后,到底见到了一个能容她继续说媒的男子,杨非雪至今还记得他的姓名,任幕。任幕在徐中道手底下做事,黑痣商贾穿的丝衣便出自他手,为人谦和有礼,他跟高长行像又不像,虽都是君子,但与他交谈甚是舒心,与高长行讲话,她有时会窝一肚子火,譬如方才。
杨大业经验十足,在天下第一厨设好宴,让女儿同他新挑的‘女婿’单独见面,杨非雪阻不了她爹的狂热,便破罐子破摔,早些露出粗鄙之态,便能早些结束宴会。良辰拿来天价浓墨,她拿紫豪狂沾,边划边等待,任幕到来时,一副小鸡啄米图恰好完成,杨非雪等待他的假装镇定,以及他的借口离开。
任幕是见过世面的,从容地掏出绢帕,帮她擦去脸上墨汁:“卿乃佳人,真性情耳!”
杨非雪被他的话酸得直退了好几步:“你,好好说话,别装模作样!”
任幕笑了,如春日普照:“为显公平,小姐在在下面前,也毋需装出别副模样。”
杨非雪承认,跟前面十几个男的相较,他是自己最愿意去嫁的那一个。
任幕没像其他男子那样,认为女子就该守在家中相夫教子、操管家事、做生意之类都是浑事,他也做生意,杨非雪说媒时他会提些中用的建议,杨非雪也跟他学了一段时间丝绣,两人相处甚是平和,她觉得,今后她爹不用再设宴了。
任幕还未说上门提亲的事,杨非雪就在思索是托郑音保媒,还是找官媒,或官媒私媒一起?
然而,范光不知打哪儿听说她要嫁人,心中记恨她害他没了小妾和孩子,誓要毁了她的姻缘。
四月初,春色正好,任幕邀杨非雪曲江池同游,杨非雪欣然前往,谁料范光早早在那等着,劈头道:“杨非雪,你当初向陛下请旨,不正是为了入官门,难道现在甘愿嫁给一个商人,断了你官夫人的美梦?”
她的亲事何必跟他解释,自然无可奉告。
范光决意挑起她的怒火,将话头扯到她爹身上,言,杨大业不知脸面,整日设宴招婿,怕是日子不多,想女婿一同跟着送终。
杨非雪给他一巴掌,他没还手,冷呵呵地笑,满嘴脏话,气得杨非雪一把推他入水:“我请旨就是想做官夫人,嫁个商人又如何,我握着陛下口谕,谁知哪日嫁入高门,到时你也要低头行礼!”她有个毛病,气一上头,说话不管不顾,之后还说了什么,记不清了,总归是发泄的气话。
气话不能随便说,你不当真旁人也会较真。
范光不看她,一脸讽刺地对一旁的人影道:“听到没,她就是个虚伪女人,欲壑难填,你满足不了她。”
任幕何时走出来的她不知,她只清楚自己心中全无悔意,哪怕提前晓得他在偷听,她的话也决计不会变。她以为他会生气,会骂她不知廉耻,可他很是平静:“你见着我没有慌乱,表明你心中无我,不担心我生气,看来你我无缘,各自珍重吧。”
饶是读过几本书,他的意思杨非雪却体会不全,只依稀整理出一个意思,他要同她断了。
当晚,杨非雪在红叶馆借酒浇愁,叹此生注定孤独,无人相伴。
好事不出门,坏事很快传到吴才耳中,他十分义气地抛下一众看官,赶到红叶馆,要陪她同醉。
吴才说:“你放心,若你??γβ最后花落无门,我娶你。”
刚做弃妇的杨非雪感动得无以复加,应道:“好,若是无人娶我,我便嫁你。”
说这话还没几日,杨大业就赴了一场将女儿嫁出去的宴,许下非雪与长行的婚约。
杨非雪嫁给高长行半年后,任幕来红叶馆一次,携上新妇,原是他的发妻托非雪为其弟说媒,杨非雪爽快应下,与任幕相视而笑,从前种种,不过烟云。
高长行听完,沉默许久,才问:“只是口头承诺?可有立字据?”
杨非雪记不起来:“喝大了,记不得,只是随口玩话,谁会当真,怎么可能立字据?”
“除了你与吴才,还有何人听到你们的话?”
“没有,良辰当时买酒去了。”杨非雪察觉到不对头:“居安,你今晚很奇怪,发生了何事?吴才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无事。”高长行给她一个放心的笑,揉揉她的发顶,开始不正经起来:“鉴于娘子的坦诚,为夫醋已解。”
杨非雪蹬鼻子上脸:“我可是媒人,最懂得恪守妇道,你吃我的醋万万不该。”
高长行很好脾气地道:“为夫知错。”
杨非雪十分受用,摆摆手:“算了,我们做媒的一向大度,不同你们做官的计较。”
玩归玩,笑是笑,想到明日他就要去洛阳,今晚是最后温存,杨非雪困意全无,只愿夜长些,再无终时才好。
她抱紧高长行,将脸埋进他胸前:“居安,等你去了洛阳,我会寻一个靠得住的信差,日日给你传信。”忽地,她心中一亮:“这样一说,自己做个信差才好呢,一日看尽长安,三川两地任意穿行,还可游遍河山,最要紧的是,想见你时,能见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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