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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轻轻笑着,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就足以将他的心践踏成碎片。然而只要他肯弯腰拾起那些沾血的碎片,似真似假地亲吻,那种蜜糖般的温柔,又足以让它们结痂、愈合。
这张脸上露出的神情,常让他心醉神迷,又心如刀割,为了止那份干渴,啜饮鸩酒,渐渐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许愿:但凡你有一点儿怜惜我,就让我受了这刀斫火烧之苦,没有半分怨言。
可这刑罚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齿关打颤,几乎熬不下去。
“宝儿,你说句话,不要吓人……”连天横抱着他,又怕抱得太紧,把他弄碎了,飘散在满天的灯火里,“你又在捉弄我,是不是?”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宝瑟儿浑身颤抖,实在痛苦至极,奋力推开他,脸色苍白,走投无路,翻身跳进了湖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宝儿!”
?湖水填没了他的口鼻,冒出大片气泡,连身后人的呼喊也听不到了。
那晚的事,现在想来,他也记不大清,只听见一阵号啕的哭声,那哭声悲天恸地,伤心欲绝,他走过去,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蹲在河岸边哭,那个孩子扎着双髻,眼眶通红:“爹……娘……哥哥……”
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悲伤,有些漠然地看着孩子,放眼望去,千舫骈聚,灯影幢幢,欢笑不绝,笙歌不断。他抛下孩子,揭开一片紫藤花的帘子,走进一片新天地,许多男人在那里喝酒行令,没有人理会他,走到尽头,看见一个淡紫衫子的人,蜷缩在小绣床上,被黑色的蟒蛇纠缠,蛇的鳞片光滑如镜,头部赤红,蛇眼锐利,蛇尾勾着他的脚踝,蛇身盘着他的腰,疯狂地摩挲,他的脸上满是被溅射的毒液,浑身潮红,这具身体是如此脆弱、丑陋、肮脏、粗鄙,那条蛇又是如此的神秘、阴鸷、善妒、淫乱,从脚开始,一口一口,吞没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已经在蛇的肚子里了,低头望去,看到自己的身体焦黑、溃烂、伤口不停地渗水……蛇肚子里又黑又冷,还很狭窄,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挤得变了形……
胃里有甚么在翻滚,他“哕”地一声,吐出湖水,听见耳边有个男人在喊:“宝儿!”
他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又好似在梦里,迷迷糊糊地喊了句:“爷……”
可惜体力不支,埋在他怀里又睡去了。连天横抱着他,亲了一下,好像全身的重担都卸下去了:“……这是在叫我么?”
六三,纷纷行见满前尘
宝瑟儿睡到半夜,起身呕出几口冷水,连天横也睁开眼,坐起来,叫人去温了姜汤,替他灌下。忽地想起去年宝瑟儿跳进井里,也是他抱出来的,弄得前襟全湿透了,那时候他心里仓皇,只是一味地不肯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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