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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间的月,小小一轮,只有一枚铜钱大小,高高挂在天间一处,轻轻薄薄一层,亮亮幽幽一团,在长河暗落晓星沉的浩瀚夜穹里,就像一张墨底色的无限画纸上,用银光色的笔轻刷出来的一小片亮色光影,一点也不像中秋十五的月。
当然,这只是刚入夜时的月亮,离正午夜时分的月圆还早得很,只是月影清瘦,单薄得可怜,但对叶寒来说,今晚的月圆不圆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终团聚了。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让你今日早点回来吗?”天擦黑时,青川终于回了来,等候已久的叶寒连忙迎了上去。
瞧叶寒等得一脸焦急,青川赔笑回道:“一谈起事便忘了时间,这不,你让人到成德殿喊我,我不就立刻回来了。”
人只要回来了,任青川怎么说,叶寒都是高兴的,只是当她的视线越过青川,望向他身后跟随的人丛时,诧异问道:“咦?花折梅呢?不是让他一同回来过中秋节吗?”
青川如实传达着花折梅的话,“花折梅说他还有要事要办,走不了,让我与你说一声,让你莫怪。”
听闻花折梅又来不了,叶寒这心里,说是没有失望肯定是假的。其实她都明白,哪是花折梅有事要办,这不过都是他的借口罢了,是他自己不愿意来而已。
自她入了长宁宫成了皇后,花折梅便莫名与她生分了许多,总是对她避之不见,即便见了面对她也只有下跪磕头,而且明里私下都只尊她“皇后”,没有往日在并州时的亲密随意。
她知道皇宫规矩森严,身份尊卑有别,花折梅这般做,也是恪守做臣子的本份而已,没有任何错,可她贪心,不想自己多年的兄长就这般与她生疏起来,毕竟除去君臣之外,她们也是亲人。
叶寒无奈轻叹了一声,转过头与常嬷嬷吩咐道:“去把我做的月饼装上一盒,派人送到花统领的住处去,让他……办完事后也能好好过个中秋。”说完,还不忘又连忙补充一句道:“记得多装点!”
他既不愿来,她这个当妹妹的也不好强迫他来,她尊重他的决定便是。
常嬷嬷听后立刻领命去办。
天上的月又圆了不少,亮幽幽的,照得视野开阔的前庭一片明朗,而庭中中秋晚宴也已摆宴完毕,只等众人入席。
自始至终青川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牵起叶寒的手,脸上含着笑看着她,与她说道:“走吧!”
握着她的手很大很暖,叶寒不由抬起头来望向握紧她的手的青川,看着他脸上如他手心一样的温暖笑意,心里的失望也渐渐消去。
虽然花折梅没来甚为遗憾,但今夜中秋还得过,大团圆既然求不了,退而求其次,过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团圆也没什么不好。
如此一想,叶寒心里也不禁开朗起来,于是冲青川回了一笑,点了点头,然后夫妻二人手牵着手,一同向庭中宴席走去。
庭中宴席上,阿笙早已等候已久,见青川叶寒二人走来,向两人简单行礼唤了一声,便随二人一同入了席。
因今夜中秋过的是家宴,所以什么歌舞助兴的节目都没给安排,就连庭中除了几个贴身的宫人留作伺候上菜用外,其他人都被遣至去了外庭,留出一庭清静让亲人团聚、和洽融融。
没有宫宴的繁礼隆重,叶寒一家三口举杯各饮一杯应景的菊花酿,今夜,这站在天下权利巅峰的帝王一家的中秋夜宴,便算正式开始了。
一杯饮尽,阿笙盯着自己手中的空杯,眉毛轻皱起,然后对叶寒抗议道:“母后,这菊花酿一点味都没有,喝着就像清水一样。”
自从上次偷喝过御膳房的陈年佳酿后,他才知道酒原来这么好喝,怪不得父皇还有那些将军伯伯,平日里这么喜欢喝。
叶寒解释道:“你还小,喝不得烈酒,这是我用今秋新摘的菊花和着糯米、甜酒曲酿酿制的菊花清酒,味清凉甜美,又有养肝明目之功效,对你读书用眼,最是合适。”
阿笙嘴里喝着没有什么酒味的菊花清酒,鼻子闻着青川杯中散发出的醇烈酒香,那叫一个嘴馋难受,可无奈叶寒不准,阿笙也只好把注意力转到刚端到案上的月饼上。
常人家过中秋虽都要吃月饼,但都只是拿其当闲暇时打发无聊的零嘴小吃,但在叶寒一家却截然相反,席案上菜肴没见几样,反倒是月饼牢牢占据了席案正中处,这还是他们在并州时养成的中秋习惯。
由于并州偏远远离中原,所以当地民风粗犷不拘小节,就连在吃这方面,也是只求量大、不求精致,叶寒也是到并州后,才人生第一次见到如圆盘大的月饼。
虽然这样的月饼馅料十足,但在味道、口感、外形上,着实难以跟中原的月饼媲美,最主要的是,盘子大的月饼着实太大了!像叶寒这种胃不大的人,吃一个就饱了,若还想吃其他口味的月饼,根本就吃不下。
所以后来,叶寒根据自己的喜好要求,做了几款小巧精致的月饼,吃过的人无不叫好,且因其口味多样新奇,从未见过,所以众人无不好奇,纷纷猜测其馅料是由什么做的,久而久之,便成了中秋助兴的一小活动。
后来到了长安入了皇宫,自不能像往年在并州时,可招来众人一乐,但这个小传统叶寒还是保留了下来,成为他们一家三口过中秋时不可缺的事之一。
可今年的月饼,却与以往的月饼甚为不同。
以前做的月饼都是面呈焦黄,端上来香气扑鼻,而今年的月饼却是雪白盈盈,清冷无香,不过配以碧色玉盘装盘,在盘中,整齐排列成五个大小不一的同心圆,一似雨来作茗、绿荷为杯,又似玉碟盛珠、夜色晶莹,给人一种分外清莹可爱之感。
阿笙不禁凑近,仔细瞧了瞧,好奇问道:“母后,这是月饼吗,怎么看着有点像压扁了的糯米元子?”
听着阿笙这颇是贴切的比喻,叶寒不禁笑着回道:“今年秋雨来得晚,临近中秋仍余暑难消,我想着如果月饼还用往常的做法,用火烤制,这样的天气吃起来,多多少少有些燥心,
便试着用这澄粉和糯米粉混合,先揉制成面团,上笼蒸熟,待放凉后再填馅入模印制,这样吃起来清凉舒心,不过确实与糯米元子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说完,叶寒从碧色玉盘中拿起一个,递给阿笙,说道:“你尝尝,味道如何?”
阿笙接过低头一看,竟发现这月饼盈白若雪的外皮下,隐隐约约透着一丝浅黄色,若不拿近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母后,这月饼的馅是黄色的!”
其实这是现代广州地区流行的冰皮月饼,只不过叶寒在现代是江南人,对岭南冰皮的做法不熟悉,所以拿捏不住澄粉与糯米粉之间的比例,所以做出来的冰皮,不若现代的那么晶莹透亮,只能拿近,才能隐约看见里面馅料的一丝颜色。
“那你吃一口,看能不能尝出是什么味的?”
阿笙早被这新式月饼勾起了兴趣,叶寒一说完便立刻张嘴一咬,然后就见阿笙眯眼一弯,惊呼笑道:“是桂花馅的!”然后又一口将剩下的一半月饼吞咽下肚,连忙问着叶寒,“母后,我猜得对不对?”
叶寒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从碧色玉盘中,选了一个同样透着浅黄色的月饼递给了青川。
青川一瞧,便知叶寒这是有意想考考他,于是接过轻咬了一小口,在面皮软糯和馅料清甜间,细细咀嚼一会儿,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吟道:“昨日登高罢,今朝更举觞。菊花何太苦,遭此两重阳?”(李白,九月十日即事)
“……你怎尝出来的?”
叶寒有些诧异,要知道菊花酿和菊花馅料虽都是由菊花制成,但做法却完全不同,自然做出来的味道也千差万别。
这菊花酿用鲜菊酿制,虽酒香能压制住菊本身的苦涩,但其菊花原味却得到最大的保留;
而这做月饼的菊花若要作馅,却必须先用热水焯水一遍,去其苦涩,待放凉后,再用碎冰糖将之均匀搅拌均匀,虽有其色却淡若无味,再加上冰糖甜味势胜,就连嘴尖的秋实,有时也尝不出来。
青川握着叶寒微凉的手说道:“你忘了,当年你我初到云州时,日子过得清苦,有段时间更是顿顿只能以白粥果腹。我当时还生着病,你为了让我能吃饱,便每日去城外的孤山,采菊花回城卖,然后用赚来的钱买米,剩下的菊花洗净入粥,就这样度过了在云州时最艰难的日子。”
即便时隔多年,他依然能在满嘴甜腻中,尝到那一丝淡得若有若无的菊花苦涩,那是属于他和姐姐的回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连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居然还记得。”叶寒听后心里颇是动容,回握着青川的手,感慨万分。
阿笙看着父皇与母后彼此含笑望着对方,颇是恩爱,眼中根本没有他人,这不禁让阿笙心里有些小吃味,于是连忙与叶寒说着话,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感。
“母后,你们以前喝的菊花粥,跟这菊花馅的月饼是一个味,好喝吗?”
听见阿笙在唤自己,叶寒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阿笙越发像青川的脸,温柔笑道:“当时喝的时候一点也不好喝,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分外好喝,不过母后希望你一辈子也不用喝菊花粥。”
她与青川早年吃过的苦,身为人母,叶寒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吃,不过她也明白有些苦得趁早吃,于是从盘中又拿起一个浅黄色的月饼递给阿笙,说道:“你猜猜这个是什么味道?”
阿笙一见与之前吃的颜色差不多,不疑有虑,接过直接一口就全塞进嘴里,瞬间眉头就皱成小山,那模样真是比吃了苦瓜还苦不堪言,只逗得青川叶寒二人直接笑出声来。
“母后,这月饼怎么是苦的?”叶寒教得好,即便吃了这么一个苦月饼,阿笙也强咽了下去,没有吐出来。
这月饼都是她自己做的,有多苦多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所以叶寒在见到阿笙吃过后的反应后,并没有多紧张,而是平静反问道:“这月饼真的是苦的吗?“
“……”,阿笙回味着嘴里苦涩淡去后的味道,想了想回道:“好像……也没有那么苦,只是刚吃的时候发苦,可等这苦味过后,嘴里竟然觉得有些甜丝丝的。对了,我记起来了是橘皮的苦味,甜的除了糖浆外,应该还加了橘肉。母后我猜得对不对?”
橘果香气浓郁,即便已吞咽下腹,阿笙张口说话间,也满是橘果特有的清香味道。
“你这舌头都快赶上秋实的舌头了。”叶寒边打趣着阿笙,边拿着手帕擦拭着阿笙嘴角残留的果酱,继续与他讲道:“所以说呀,人这一辈子,哪能一直就甜蜜蜜的。这老天爷最是公平了,既然让你尝了人生的甜头,自然也会让尝尝人生的苦头,一样都落不了。”
阿笙听进了心,很是认真点了点头。
而后,三人继续猜着月饼,就像猜灯谜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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