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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薛承弼与唐衍晚间到了风蝶谷，两人没多作准备，进谷才发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藤黄的蝴蝶铺天盖地，停在谷内的各色植物上，原本覆盖甚广的绿植，堆积了一层又一层的枯黄，像极了银杏落叶。薛承弼每走一步，惊起的蝴蝶少说有十数只。唐衍扯了方巾，掩住口鼻，对薛承弼道：“既说这蝴蝶有毒，薛兄也遮一遮吧。”
薛承弼皱了皱眉，“这谷中蝶如此之多，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薛兄还有闲情想那些，没准就是人养的吧？”
“唐兄说得是，若找着了人，说不定就能找到苏秀。”薛承弼身上也没多余的布，唐衍又找了一方手帕递他，才勉强遮了脸。唐衍见他依旧有些魂不附体，原想让他在谷外等着，也比进去出事的好。
“苏秀不一定在里面。”唐衍道，“或许洛施衾只是支开薛兄，才演了这么一出。”唐衍瞒着事，又不能与薛承弼直说，苏秀自己掩藏了十几年，可身世随着孝武皇帝的驾崩渐渐地浮出水面，唐让也极有可能是知道了。若是他知道，苏秀便不可能在这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骗我对他没任何好处。他要的是千针，理应去找唐昔。”薛承弼脚下踢到一物，惊起一片黄蝶，赶忙抬袖遮了头脸，空气中落下一层粉末，两人后退几步避开。
“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薛承弼颇为恼火，唐衍却走上前去，细看地上那“拦路”的东西。
薛承弼走近才发现是一具人尸，血肉早已被虫蚁啃噬干净，空留了一层衣物套在冰冷的骨头上。“看来这谷里有毒并不是谣言，要不我们还是先退出去，明日天亮了再进来。”
“我与唐兄进来有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何不适，唐兄也太过谨慎。”薛承弼道，停了一停依旧朝前行去，“若他在这里，比起我们来，不是凶险许多？”
唐衍见劝不动他，也不再劝，只得与他一道继续入谷查探。初时两人是在下坡，路虽不好走，却并不疲累，行了大半个时辰，路开始变得弯弯曲曲。唐衍见他依旧没头没脑地上山，喊住人道：“薛兄，这山谷我们走了一半了？”
薛承弼这才警觉，紧了一双眉，“这山谷……难道就这样出去了？”他心里乱成一团，并没有什么主意，原本以为进来可以寻到什么与苏秀有关的线索，实在没想着山谷平平无奇，毫无所获。
唐衍道：“薛兄可记得刚我们走过的路有无分岔？”
薛承弼回想一阵，“那种半人宽的小径倒是有一两条，唐兄是觉得我们走错了?”
“这谷里若有常住之人，必然会选择人少处隐居。虽传此处有毒，你我也没见有任何症状，那路上枯骨就没可能是谁摆了吓唬人的么？”唐衍缓缓道，他也觉着奇怪，这谷中只有一条一丈宽的大道，想来是以前有人通行，后来却变成了个毒谷，无人靠近，也无从得知更详细的信息。
薛承弼听着亦觉得有理，点头道：“我们回去看看便知。”
唐衍道：“刚只是你我猜测，并不知这条大路下去是否出谷。我与薛兄分头查或许更快，薛兄回原路，我往前探探，一个时辰之后再回此处如何？”
薛承弼此时也无更好的办法，应道：“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分开探查，薛承弼从原路折回，又变成了下山。走了没一会儿，便遇上第一个路口，此刻天色已暗，这巨榕后的小径逼仄极狭，薛承弼险些错过。树下生满杂草，丛间一闪一闪，满是流萤。薛承弼借着微光看去，那垂下的树根上竟密密麻麻挤着蝴蝶，数量之大，着实壮观。那一片蝴蝶夜里收着翅膀，正面看去反而跟枝干融为一体，不易发觉。
薛承弼跨了几步，朝那小径里行去，草间萤火飞散开，树上的蝴蝶似是受了惊，枯叶般乱舞起来，薛承弼来不及躲，只觉得眼前昏花不能视物，向前冲了几步，才逃出这棵巨树范围。出了蝶阵，身上却被扑得满身鳞粉，月下一层细光，似披了一层纱衣。薛承弼伸手把衣裳拍了干净，正想继续沿路查探，只觉眼前一黑，脑中空空，身子不受控地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薛承弼一惊，想起夜里突然倒地，伸出双掌细看：那双手依旧挺拔修长，干净有力；气运丹田，循环一周天，发现身体也同往常一般毫无异样，心中更是奇怪，这是做了一个梦?薛承弼撑起身站了起来，往身后一看，那棵巨榕还在，只上面的蝴蝶全没了。
薛承弼心中疑惑，现在日头正高，辰时过半，与唐衍约定的时间整整过了六个时辰。心中拿捏不定，唐衍既没等到他，却也没来寻他，这六个时辰又去哪儿了？薛承弼鬼使神差地朝那小路里行去，越走越觉着天光昏暗，树荫密集。这小路里边，另一番天地，却与外边看到的迥然不同。薛承弼后背忽有些凉，伸手一拍，一只黄蝶被抓在了手里，扑腾了两下翅膀，碎成了一具尸体。
薛承弼眉尖动了动，拍了手中残骸，那蝴蝶翅膀落在泥里便寻不着，他竟不知这蝶是什么时候贴在他背后的。
林荫深处立着一人，白衣胜雪，短发落在肩头，背影如昔。薛承弼嘴唇动了动，就要喊出声来，那背影突然往小路尽头一阵急奔，好似不愿见他。
“苏秀！”薛承弼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追了出去，眼见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一个飞扑将人按倒在地，苏秀没躲他，在地上滚了一圈被薛承弼压住，微微蹙了眉，“你做什么。”
“你没事？”薛承弼看他右手上握着长剑，将剑夺了，又拉了手细看，的的确确没有伤，那颗红痣好好地在掌心躺着。
“你在说我？”苏秀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笑，“你是谁？”
薛承弼心中惊慌，声音有些颤道：“你，不认识我？”他手一伸，就捧了苏秀的脸，从耳根摸到下巴，却完全没有易容的痕迹。
苏秀伸手按在他手上，倒也没有不悦，只微微笑道：“奇怪了，我明明不认识你，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薛承弼这一吓非同小可，苏秀这是失忆了？还是故意跟他开玩笑？“你别玩了。”
苏秀抓起脸上那只手，轻抚过手背，摸了一阵，“你是不是在我帐前留宿过？前几年的事，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薛承弼见他虽姿态风流，却没一点玩笑的意思，一双凤目直瞧着他脸，脑中一闪道：“你前几年去哪里了？”
苏秀脱口道：“我在西——不对，我在哪里……？”苏秀低了头，似在认真思考他这问题，又觉着困惑，摇了摇头，“我与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薛承弼揽着人腰，手底触感就是他一直找的人无误，又怎会不记得他？
苏秀抬起眼，忽然拉过薛承弼的脸，双唇贴了上去。薛承弼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弄得惶恐不已，几乎忘了反应，被苏秀亲了个够。苏秀像是确认了什么，点了点头道：“你是我的人吧？”
薛承弼被他这一句闹得有些懵，耳根红了红，还没回答，听得苏秀又道：“按理说你这个模样的我见的多了，不会有什么感觉。可刚才……”他说一半又回味般地想了想，嘴唇弯了起来，“你想必是与我亲近的人。”
“…………”薛承弼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苏秀从没有这样评论过他的长相，这结论是他用身子试出来的？
苏秀见他不说话，抬了抬下巴，眼里透了一点讥诮，“怎么，我说得不对？”
“跟我回去，让唐兄给你看看中了什么邪。”薛承弼握住苏秀手腕，就想拉人回去，却被苏秀一掌推开，“别碰我，我去哪里轮不到你做主。”
“你……”薛承弼没想他突然翻脸，剑也抽了出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虽然不知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我没病，你若是我的人，就该老老实实跟我回西零。”苏秀寒着脸，对薛承弼不像往日那般温和，说话也变得没有余地，“要是一路顺利，你护我回了，我留你在身边伺候，以后加官进爵，少不了你。”
薛承弼听他这般说法心底狠狠一抽，“你忘了你的身份，需要我帮你想起来？苏秀，你小时候便在薛家长大，现在却满口西零？你是我大祁三品命官，就想投敌了？”薛承弼听他口气，倒似是掌权者，不由得一阵冷笑，他是脑子坏了不成？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不叫苏秀，我姓隗，用你们这儿的话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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