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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钱素绮撑起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唐衍突然道：“你不动，或还能多活几个时辰。”
“我活这几个时辰又有什么用？……一开始，我就错了。”钱素绮面朝唐让唐昔的方向，侧了侧耳，“唐门的人，唯独听力比寻常人好些，也亏得我从小学习暗器，眼瞎了还能过活。表叔，素绮求你。”
唐衍叹了口气，忽然冲钱素绮一伸手掌，那按住穴位的银针突然间都退了出来，唐衍隔空取针，速度与他发暗器的手法一般快。那几枚银针半丝血也未沾，重回唐衍掌中。钱素绮身上溅出两滴血，落在地上，发出细微一声响。她整个人浑身一颤，向前跌了一步。薛承弼明白，这情形看来是不想活了，唐衍的针一去，钱素绮就在加速挥霍她剩下的时间。
“别过来，爹不要你帮忙。”唐昔咬着牙，声音却带了些哽咽，仿佛预见了钱素绮的结局，“等爹收拾了这个兔崽子，你等着！”
薛承弼一时犹豫，钱素绮上前一步，冲他跪下：“薛大人，请解了素绮身上穴道，素绮是个罪人，只求一死。”
薛承弼皱起眉道：“你想做什么？不止血你哪里撑得过去？”
“薛兄成全她吧。”唐衍看着高处，没想唐让竟也能和唐昔打个平手，再过两年，或许唐让也能和他一战。只是他能不能有那个时候，还看今日的造化。“这些私事，你我插不了手。”
薛承弼按下胸中不快，瞬间连拍她后背几处要穴，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是对还是不对。钱素绮解了穴，向薛承弼道了声谢，身子又晃了晃，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从怀中摸出一条金索。
唐衍神色一变，喃喃道：“没想这条金索在你这儿。”
钱素绮怆然笑道：“这是老奶奶的随身之物，我回唐家时，她老人家一眼认出了我，将它送与我做礼物。可笑的是唐让是我未婚夫婿，却不知我是谁。”
“你是像你母亲，唐让从前年幼，不记得她长相，可如何能瞒得过老奶奶。”
钱素绮又道：“她老人家怜我，也不说穿。这条金索，在我故去之后转送表叔，表叔要怎么处理，就由表叔做主。”
苏秀那头与洛施衾斗得正酣，一心要将人斩于剑下，洛施衾预谋杀害钱素绮，已是多人目睹，无需再要其他证据。若先前黄彬之死他只是疑犯，现在便可定他的罪。苏秀虽已无印信，办事却总记着要合理合法，先前薛承弼不让他杀洛施衾，现在却没任何道理阻止他。
两人斗虽斗，却对场内情形清楚不过，钱素绮强弩之末，在一旁交代后事也被人听了去，洛施衾心中念着快些摆脱苏秀，对上方打斗的唐让传声道：“二公子，你我先去拿东西要紧。”
唐让心中惦记千针，钱素绮临死问这一出，不过是想替唐昔讨些好处，也没想唐衍还真说了。现在唐衍功力未复，正是脱身的好时机，等拿到千针之后，唐昔怎样已无所谓了。唐让心中主意甫定，传音入密对洛施衾道：“准备撤。”
洛施衾得他授意，一改与苏秀的谨慎打法，竟有了些同归于尽的狠厉。苏秀原本占优，被他这搏命的打法弄得手忙脚乱，一时有些发懵。他与薛承弼两情相悦，还未有过花前月下的缠绵， 自然不肯有丁点闪失，一时被洛施衾逼得退了三四丈。正想他突然这般是何原因，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衣朝上飞掠了去，是钱素绮。
苏秀没想她重伤之下竟有如此轻功，细看才发觉她只是挂在一条金索之上，借金索机扩收回之力飞跃。待她攀越几次，离唐让唐昔不过数丈，手中金索收回，冲唐让所立之处直射过去。那金索不同于寻常绳索，是用三两黄金糅合精钢制成，不及女子尾指粗细，却比寻常锁链坚韧百倍。钱素绮所立之处，已是血溅三尺，一身衣裳染红了大片。
唐让原本与唐昔你来我往，距离离得颇远。两人同使暗器，只用单手挂在石壁上，另一手较量。钱素绮挂在唐让身后不远处，唐让又如何不知，只没把这濒死之人放在眼里，一心应对唐昔。唐昔看到眼瞎的女儿要以命相搏，已是老泪纵横，情不能已，喉咙里似灌了铅，连喊都喊不出。
唐老太太的随身金索，乃唐门机关术的至高杰作，唐昔唐衍见过，唐让这个年轻人却只是听过。当金索缠上手腕之时，唐让也没当回事，觉着轻轻用内力一震便能震断逃脱。
唐衍在十数丈远的地面下看得清晰，与薛承弼道：“薛兄看好，金索万般用法，表侄女这是第二种。适才攀上穹顶，那也是常用的法子。”
只见唐让挣扎得越发激烈，那金索勾住他之后便似活了起来，末端套索自行扣住索身，环成了一个死结。唐让突地甩出三枚霹雳子，同时滚向金索中央。那三枚圆形暗器在空中飞出五丈远，才撞在一起，在金索中央炸开，空气中爆燃起冲天烈焰，成百火星如烟花般地坠下地去。
石室被这火花照得通明澈亮，苏秀洛施衾亦是一惊，各自退出长兵范围，抱元守一。
薛承弼看了苏秀一眼，又转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簇火花，唐衍的声音轻轻传了过来：“他也将这霹雳子改得如此厉害了，不过也太小看了唐门的至宝。”
唐衍话刚落，那炫目白光燃尽，钱素绮手中金索完好无损，另一头依旧牢牢缚住唐让手腕。唐让怒道：“我炸不断它，还不能把你杀了脱身？！”唐让手腕转了个圈，让那金索绷紧，灌了内力朝身边一拽，钱素绮如何拉得过他，整个人便朝他立脚处飞落，仿若一只扑火的飞蛾。
唐昔一声撕心大喝，薛承弼纵然内力深厚，也被震得双耳欲聋，不得不双手掩耳。钱素绮一阵咳呛，在空中喷出一片血雾，人却轻声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这般，我等了好久了。”
唐让只见得她唇动，听力却短暂失聪，犹未从唐昔那一声大喝中回过神来，只觉她这句不是什么好话，手中又扣了三枚霹雳子。两人距离四丈不到，唐让手中暗器一扬，钱素绮在空中无处能避，三枚霹雳子尽皆打入胸膛，在血肉中炸开，当即在前胸炸出一个血窟窿。
苏秀见着那飞溅散开的血肉，在空中画了半个弧，落在脚下，一阵恻然。钱素绮虽是杀人不眨眼，这般地被唐让所杀也太凄惨，他只能眼见着人犯殒命。
钱素绮被这一击打得神魂皆散，已没了进气。手中机扩一扣，金索突地收缩变短，唐让一惊，眼见着往下坠的残尸又朝自己飞来，心中骇然，脸孔扭曲得变了形状。钱素绮双目的白纱落下，空洞洞的双眼露了出来——唐让只记得自己刺瞎了她，她却把她的双目剜去了！
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钱素绮明明已经没了生气，软着的身子还是由那金索向上拉动，直至与唐让手中的缩在一起。唐让一阵颤声喝道：“你滚，你要做什么？！”
苏秀见他已毫无儒生的气度，形同一个疯子大喊大叫，知他或已入了心魔：毕竟钱素绮与他定情订婚，也算是未过门的妻子。突地唐让一声惨呼，手腕上金索缓缓嵌入皮肉，仍在一寸一寸地往那机扩中回缩。唐让痛极，另一手拽住那勒紧皮肤的金索，想要把那绳索扣出手腕。他原本就靠另一手攀附在石岩上，这一松手，身子被钱素绮的尸身一带，从高处直跌下来，苏秀恍眼间见着钱素绮的面上笑了一笑，偏过了头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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