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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仪式

人死之后，尸体很快就变得僵硬冰冷，给刚刚离世的老人穿好了寿衣。爸爸和另一个中年男子合力将之抬到了堂屋里，漆黑的棺材开了盖子，放在高高的板凳上。不过按照农村的习俗，尸体现在还不能放进棺材中，得先放在棺材的盖子上，用草纸盖了脸。设了灵堂，油灯和香烛很快就被点上了，火光把幽暗的堂屋映得恐怖异常。

黑夜降临。

有人说人死后，灵魂会在三天内回家，子女们要守候在灵堂内，等待魂魄归来。爸爸妈妈这几天被折腾得不行，吃过晚饭就睡去了，还要忙好几天。许易则要留在灵堂里守夜。

晚饭许易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他已经平静下来，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再不开口说一句话，苍白的嘴唇像是被缝上了。许鹤宸怀疑他其实已经几天都没吃过饭了，身体虚弱得不成人形，强迫着他多吃一些，结果他反而把先前吃下去都吐了。许鹤宸看着他弯腰呕吐的样子，木然惨白得可怕的脸，心惊肉跳，隐隐有一种他仿佛也要随着奶奶离开的感觉。

许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许鹤宸连忙跟上。他慢慢摇晃着身体走进了堂屋，在灵堂前跪下来，垂下脑袋仿佛是一具雕塑。许鹤宸可以不用守的，而且这几天一直来回奔波其实他也累得不行，可又不能放着仿佛随时都会昏倒过去的许易不理，只好陪着他一起守夜。

时光流逝得如此缓慢，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唯有灵堂的油灯一直亮着，豆子般微弱的光辉照不亮整个房间，四周静谧得可怕。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了冬天的寒意，风从大开的门灌进来，灯火一阵摇曳。老人就静静地躺在棺材盖上，穿着蓝色的寿衣和黑布鞋，头朝着墙壁，整张脸被纸覆盖，只露出下颚一段灰白色的皮肤。

说实话许鹤宸还是第一次看见死去的人，虽然是异常熟悉的人，但心里还是不免发怵。而身边的许易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晚上，许鹤宸昏昏欲睡，许易却像是丝毫没有睡意般大睁着眼睛。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拽起许易回到房间里，倒头便睡，许易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死人比结婚还要麻烦，接下来的几天爸爸妈妈着实忙了起来。原本他们在收养许易的时候同样也答应了负责老人的养老问题，虽然没有亲自照顾她，却一直在出钱请着另外的亲戚照看。人死之后的收葬安排，其实应该由已经长大成人的许易来负责，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个棘手的烂摊子交给已经傻了一般的许易，而是履行着自己最后的承诺，也算是仁至义尽。

爸爸妈妈很快就联系了村子里的阴阳先生，下葬的日期和地方都很有一番讲究，还需要大摆筵席。第二天胡子花白的老头就到了，说三天后就可以下葬，看了地址，说安葬在许易爸爸妈妈的坟墓旁边就可以。

请了锣鼓唢呐吹吹打打，借了桌子板凳，请了厨师帮手，买了烟酒鞭炮，鸡鸭鱼肉各类的食材。整座房子人声鼎沸热热闹闹地忙了起来。

许鹤宸一觉睡到了下午才起来，醒来的时候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许易还睡在他的身边，却是醒着的，瞪大了眼睛望着床顶，眼睛却满是血丝。

“肚子饿了吗？”许鹤宸从床上坐起来，许易还是躺着，他用手碰了碰他瘦得可怜的脸颊，还好是温暖的。

他没有说话，动也不动。

“我去给你弄点儿饭来，还要忙几天，你可不能先倒下。”许鹤宸下了床，又把被子给掖好，才出了房间。许易吃了点东西，喝了热汤，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两个人又在灵堂里守了一夜。

许易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像是突然之间失去了声音，许鹤宸知道他心里难过，也不勉强他，只盼着时间快些过去，把所有的悲伤痛苦也一并都带走。他们还有未来可言。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个漫长的夜晚，明天就要出殡了，而今天晚上是最忙的。

一直在棺材盖子上放着的尸体便已经入殓装馆，但还没有将盖子钉死，晚上所有的亲人围绕着棺材走三圈，可以再看一眼逝去的亲人。

被黑暗笼罩的堂屋除了放在中央的棺材之外，三面都堆满了纸做的灵房花圈，只有油灯和蜡烛的光摇摇晃晃，映得墙壁上黑影重重。阴阳先生在最前面，爸爸妈妈紧随其后，其次是许易，身后跟着许鹤宸，最后面是几个关系比较远的亲戚。

在阴阳先生含糊不清的念词之中，一群人绕着棺材慢慢走动。到了最后，爸爸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许易，问道：“要再看一眼吗？”

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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