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

第四十章

刘十三掀开马车上的围帘，只见天色微明，四处朦胧着薄薄的白雾。

天边远远地染了层黑烟，那是泉汉城的方向。

向来游荡骚扰临近城镇的柔然突然集结，直攻上闵，明潘先前向朝廷连写了无数条求援信，无一不石沉大海。

刘十三道：“将军，我们要往哪去？”

明潘坐在前头驭马，他胡子拉碴，满脸倦容，也不拦刘十三往外看，道：“哪里能有活路，我们就往哪去。”

明潘硬撑了快一个月，但终究无济于事。

八月上旬，柔然的铁骑冲破上闵，展开了再一轮的屠杀，短短几天，城池化作焦土。

明潘此时已自顾不暇，哪顾得上泉汉城上下百姓。他下令残军往后撤回庆延城，自己则选了匹最快的马，优先把刘十三送到安全的地界去。

?刘十三攥紧了手帕，又道：“霍将军……他还活着吗？”

与霍奉君同去的那队人马都没能回来，明潘派了队伍去找人，最终只带回来块染血的胸甲。

霍奉君战死的传闻更是蔓延了整座军营，于本就低迷的士气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明潘过了许久才回答道：“他是位好将军。”

刘十三无论如何也不信霍奉君能这么轻易的死了，他从怀里抽出那张绣着鸳鸯的帕子，透过轻薄的丝绢，去看自己的指尖。

刘十三压抑许久的泪水当即决堤，落在帕子上润湿了一个又一个的斑块。

刘十三道：“……我绝不信他死了。”

明潘也红了眼眶，他沙哑着喉咙喊了声“驾”，便垂下脸，将情绪掩盖到眼底去。

蔓生一声不吭地呆坐在角落里，眼睛直直地望向车顶。

几声婉如猿啼的怪叫骤然响起，刘十三探出头，只见无数柔然骑兵从林间草丛中跳出，直往他们的马车追来。

为首的柔然人几乎与马车并行，他散着一头卷曲的棕发，面具下露出双漂亮的绿色眼睛。

他骨节分明的手攥住弓柄，一箭射向对着刘十三的窗口，但这一箭并未能射准，箭矢擦着刘十三的鼻尖，半截扎进车框里去。

刘十三反应过来时，只觉被擦破的鼻尖又烫又痒，自己像只终于入水的鱼，整个人都被汗水所打湿，吓得他话都说不出口。

明潘也看见后头突来的骑兵，赶忙扬了马鞭催马儿跑得更快些，但它身上毕竟挂着马车，跑得再快也跑不过轻装上阵的柔然战马。

胡人就如阴云般缠绕在车辙处，越拉越紧。

明潘边催马边回头看?，急切地道：“这车太重了，压得马跑不动，你们快把车厢里能丢的东西都丢一丢！”

车厢里都是些仓皇出逃时携带的吃食和日用品，刘十三先将塞满衣服的箱子推了下去，蔓生也提了东西往下扔，只见车板一个腾空，车轮的整块轮轴嘎吱作响，马便飞快地往前挪移了一小块。

绿眼睛的人仍时不时在窗外头冒出头，眼神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

光把衣物推下去不够，完全不够。

刘十三冒的冷汗都粘腻住衣衫，紧紧贴住前胸后背，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越出来。

他想活命。

他知道落在这群蛮子手里是什么下场，他们为了一时快活，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若是被擒，恐得落个被虐杀分尸的下场。

而他的头也会被做成尿壶，此生此世被柔然人羞辱。

他要活，刘十三满脑子都是对死亡的恐惧——他只要活命。

紧跟在马车后的柔然人纵马飞跃过摔得破烂的木箱，叽里呱啦地说着柔然语，刘十三神情一阵恍惚，只觉他们正贴着自己的耳朵说话。

明潘吼道：“不够！车太重了！”

刘十三便抱着他所能见到的物件慌忙往下丢——车厢里的矮凳、竹席和地毯，乃至是盛着清水的器皿，都被他和蔓生一一推了下去。

不够，还是不够。

刘十三挤在门板处，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柔然的马蹄越扬越高，蹄间沙尘飞扬，仿佛正踢向他的脸颊。

刘十三言语间已带了绝望的哭腔，道：“哪还有能丢的东西？我们该怎么办？”

缩在车厢最里头的蔓生忽然站起身，向刘十三靠近，麻木地道：“陛下，来不及了。”

明潘怒骂一声，速度却再也升不上去，只能眼看着柔然人越追越近，伸手去抓他们的车梁。

刘十三瞪大了眼睛，呼吸在此刻凝结。

下一秒，他就被蔓生一脚踹出车门。

长久以来的痛苦在这一刻爆发，刘十三转过眼，终于看清了蔓生眼里的怨恨。

——蔓生恨他。

从牛姨被明安世处死，蔓生被赶出明府起，他就记恨着刘十三。

他的主仆之谊、兄弟之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设置——关闭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