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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柔然人势如破竹般往中原冲杀，九月中旬，大军兵临西京，各地驻兵的阻拦如同瘙痒，不值一提。

西京本是赵王刘壁墧的封地，这位出了名的呆王爷连护院都没养几个，更别说去抵御柔然人的进攻。

援军尚未抵达，新任西京郡守万景龙亲自带兵守城，他本一介文官，靠着全城缩衣减食节省开销，硬是撑了快一周。

但安逸了太长时间的西京护卫军最多就对抗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根本不是茹毛饮血的柔然人的对手。

万景龙犹豫再三，最终提笔写了封告解信，送往峪陵县小香山的木家庄。

明安世已死，再加上朝廷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比想象中还要强大许多的蛮夷敌人，李兴的旧事暂且被明党踢到一边去，他便毫不顾忌地趁着木澜同万景龙商谈，跟着盛荣一块下山透了透风。

这座县城还没能褪下饥荒所带来的痛苦，外敌就裹挟着恐慌席卷而来。

如今的情景比李兴第一次来到西京差不了多少，城内家境殷实的人早就能逃则逃，剩余留下的人家终日门户紧闭，惴惴度日，不知柔然的铁蹄何时会降临。

更不提城外的村落野户，恐怕早已被柔然人撕碎蹂躏。

尽管万景龙不见得认识李兴，但他仍不敢叫万景龙看见自己，他便拽了盛荣，在外头散了会步。

空旷宽敞的大路只有零星几个人来往，谁也不说话，几声寂寥的风声远远地飘荡而来，吹散了李兴额前的碎发。

他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王政道的旧宅邸，两扇破旧木门上的封条已有些泛黄，李兴见这里成了如此破败模样，想到短短不到一年，蛮人入境国破家亡，昔日的同门也先他一步逝去，便被勾得心底痛苦上涌。

门口那棵老树还在，风过后枝叶沙沙作响。

李兴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想去推门往里看，就被盛荣拦住了胳膊。

李兴回过神时已泪眼朦胧，喃喃道：“缉熙，你是为我而死。”

李兴在木家庄住了几个月，但他心中并不愿长久地呆在此处——这里的日子相比他之前来说太过安逸，他的雄心抱负都仿佛被泡烂在温水里，时间越久，他就越看不清自己选择苟活下来的意义。

他以袖拭了拭脸上的泪，道：“盛荣，最近京都的情形怎么样？”

李兴住到木家庄后，与庄里的山匪们磨合了许久，但至今都不尽人意。

李兴深觉野蛮人无脑愚钝，木家庄那群莽夫也瞧不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吃白饭的书生李兴，反而对武功好又平和的盛荣青睐有加，他便总能听到许多连木澜都不一定清楚的小道消息。

与李兴相处的久了，盛荣深知此人秉性，李兴性子又直又硬，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乃至盛荣都不愿同他讲得太多，生怕李兴又情至深处泪染满裳。

盛荣道：“就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大公子降了以后，相关联的人都被关了起来……”

他顿了顿，道：“夫人也是。”

明涟虽对盛荣有恩，但于他来讲，照顾李兴就已算是将明涟的恩情抵消，即便主子遇难，他也无太多感触。

“我本以为明潘军营出身，骨头比常人要硬些，结果还是个软骨头。不过明家都是一群利己的东西，他能做出这等窝囊事，不奇怪。”

“只是你说李婕……”

李兴心头微动。

他纵然再瞧不上自己的姐姐，到了性命攸关之时，难免还是会为她担忧。

他沉默了一会子，继而嘴硬道：“她偏要伏低做小地给明安世做妾，我早就料到得有这一天。”

李兴此时身居庙堂之外，且权势皆无，他身上还背着朝廷的通缉令，这时候更不敢靠近京都，只能无可奈何地观望着京都的局势。

“明家是受挫了，但我隐隐听说明家还是推了个人出来主事。”盛荣又道，“……好像是明三公子。”

李兴听后大惊，不觉吼道：“明家老三——明淳？！”

盛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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