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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金法沙缩在屏风后，听着玄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同讲完，他侧过脸，漏出一只蓝色的眼睛往外望，就看见明淳惯有的、温和的笑容。
明淳手指捻了捻茶杯的杯壁，心里却不是被白朱带走的女孩子，道：“白行朴同王政道的关系倒是密切。”
害了明娆的那份明府暗帐，除去详尽地记载了与柔然的暗通款曲之外，还有对白行朴的追杀令。
他的父亲明安世为了提防自己的儿子，不惜亲手害傻明娆——明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亲生父亲要害他至此，但他已经习惯将不幸摆在
第一位，再竭尽全力地去适应。
纵然李婕所言明党是为了解决西京税收案而为之，但他思来想去，白行朴之死的那一环始终都扣不上。
白行朴为人圆滑，他经手的类似税收案的案子不计其数，从未见过他刻意同明党对着干的时候，也从未听说他与王政道有过交集，就算他是披着中立皮的保皇派，也大可不必在这种时候露馅。
更何况白行朴的大儿子白颉虽曾效命于永化会，其人却也早就在白行朴死后不知所踪，倒不见得对曾经的老师能有多少忠心。
明淳跟着彭元敬一众人做了不少事儿，但据他所了解，他们也不见得比自己知道的多，他们追杀保皇派，除了是因为对方曾经威胁过自身的地位而必得斩草除根外，他们也在寻求保皇派手里的把柄。
如今方士吉活下来的学生就只剩凤晔和李兴，李兴早就逃离了京都，凤晔游离在保皇派之外，入门时方士吉都已落寞，未曾渗透到整个党派骨干中去，更是一问三不知。而最后能捉得住的保皇派人士王政道，也被蒋清平那个傻儿子搅得毁于一旦。
明安世和明潘定然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可惜俩人已死，将一切都带了进棺材里。
明淳听了玄靖所言，才知道白行朴与王政道交情之深，他稍作思考就想出了前因后果——恐怕白行朴之死没所谓的税收那么简单，他估摸也是知道了一些明安世不愿告知旁人的密闻。
这厢玄靖哪看得出明淳心中已百转千回，他对这位明面上善良好说话的二姐夫抱有无尽的感激和敬重，更觉朝廷中一团浑水，唯有明淳正直可信任，便点头附和道：“只可惜那封信被他人所收，上头还有白将军给王郡守的担保信。”
玄靖说着说着，也没意识到原本关于巧娘的话题越扯越远，他忽地想起初见王政道时的情形，索性也都同明淳一一讲了。
“对了，我初到西京之时，首先去拜访了王郡守，那时他屋中有窸窸窣窣的人声，而等他放我进去时，他屋里的人早就翻墙而逃，我怕是偷儿，追上去时只看见土墙上的脚印——问及王郡守时，他就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叫我生疑。”
“那会儿白将军不比我脚程快，我始终想不明白，王郡守不愿让我见到的究竟是怎样的客人。”
明淳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至此玄靖算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明淳，但明淳心里压根不关心女孩子的去向，玄靖所说的情报，可远比这种牙婆手里一抓一大把的穷苦女娃娃要重要的多。
明淳轻笑道：“阿靖，我会尽力想想办法——可你要知道，连明党追查白氏兄弟时都一无所获，我不敢保证能将人找回来。”
玄靖也知不能强人所难，他确实将明淳当成了难得能交心的人，叹道：“姐夫，你能救我于水火，帮我欺瞒朝廷，我已是感激不尽了。”
明淳推辞道：“我信你的话，毕竟万藜川所行之恶，与金哥儿哪有什么干连，金哥儿落到他们手里恐怕逃不过被严刑拷打、以致屈打成招的命运。”
金法沙一声不吭，听得直皱眉。
玄靖心中五味陈杂，道：“也是苦了你了，要在明党那种腌臢窝里煎熬。”
明淳摇了摇头，说得倒是情真意切：“阿靖，为了保护家眷妻儿，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世间总是两难全，都要有所割舍。”
“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任自己堕落其中，而我……总有一天会脱离他们的。”
俩人又说了会儿家常话，玄靖的二姐就遣人来催夫君回家，等到明淳走的不见影子，金法沙才愿意从屏风后走出来，自己扯了个凳子倒水喝。
桌上的茶盏都凉的浮了层薄薄的油脂，金法沙为了解渴一口饮尽，只觉得满口生腻，苦得他喉咙发梗。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在他耳边噼里啪啦地响，金法沙脚掌都细细地冒了汗，他却仍觉得明淳坐过的位子生寒。
金法沙道：“你不该什么都和他说的，我觉得他不可信。”
“那是我姐夫，”玄靖双臂环胸，言之凿凿地道，“是他救了我们，你不能这么说他。”
金法沙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那天我在你宅府旁游荡，就觉得能够遇见你，结果果真遇到了你——不论你信不信，玄靖，就算他救了我，我觉得他靠不住，也不喜欢他。”
“我现在直觉，我们主动去找很难找到她。”
“她到时候会自己出来。”
玄靖喉结滚动，心想他的直觉若是成真，那自己当初发的毒誓又算什么——但他才不信金法沙这虚无缥缈的预感。
玄靖言语间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视，笑道：“那你预感我往后会怎么样？”
“玄靖，你不信我，”不涉及巧娘时，金法沙并不是个难以交流的人，他安静地盯着玄靖看，道，“你信你那个姐夫，但我能感觉出他满嘴谎话，纵然你不信我，我都会和你说实话。因为你弄丢了巧娘，我能还觉得你是个好人——尽管这不代表我不会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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