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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画扇本家姓郑，画扇这个名字还是明淳当时给另起的，取自何事秋风悲画扇之意。她离开明府后，家中不肯白白供养一个赚不来钱的女人，又托人将她卖给当时跟着淮阳郡守到京都述职的赵文华做妾，随赵文华回淮阳过了一年安生日子。

后来柔然攻陷中原，赵文华带着全家老小投降，自此后也不知是惹了什么霉头，赵家一家病的病、死的死，最后就只剩画扇活到了现在。

柔然人对赵文华倒是没有太多刁难，派他做些管理牲畜的小活，画扇则被遣去伺候贺赖宁宁的饮食起居。

刘十三视线落到画扇臂上的伤口处，说：“你身上……都是赵文华打的？”

赵文华投降前好歹也是芝麻大小的县长，太平年间皇权不下县，当地农民百姓哪个见他不打恭作揖，如今只能终日使唤牛羊，还要看蛮人的眼色行事，心中自然不平衡，再加之原妻和父母一个挨着一个地死在异乡，终日阴沉不已，稍有不顺，就只会拿女人出气。

画扇下意识将胳膊背到背后，她不愿让旁人看自己的狼狈，哀怨地道：“左右他也打不死我。”

画扇被男人打成这副模样，刘十三心再硬，也难得升起几分恻隐来，但终究只是恻隐罢了。

刘十三道：“我看柔然这位公主可恨不得给你出头，你离了他就是了，又何必一直忍着他欺负人？”

画扇却道：“公子，我离了他才是真的不能活。”

“公主心再好，但她也救不了我，一个女人不能长久地独身，蛮人只会将我塞到另一个男人营帐里，叫我为他们生子，若我生不出来，下场只会更惨。”

听了画扇的话，刘十三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刘十三毫无仇人落难的爽快，他并不想落井下石，但也无法因为她的苦难将往日的痛苦一笔勾销。

他们相顾无言地沉默了一会，贺赖宁宁又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帐篷，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贺赖宁宁翘着二郎腿坐到床榻上，那人就佝偻着腰，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她脚边。

贺赖宁宁踩住他的背，猛踢了一脚，道：“你要认错。”

那男人在贺赖宁宁眼前连头都不敢抬，看向画扇时，却是满眼的阴鸷。

赵文华道：“我给公主赔罪。”

画扇跪坐在地毯上，吓得直往后缩，瘦弱的后背撞向矮桌的支腿，撞的桌上的瓷器发出摇摇晃晃的摩擦声。

刘十三看画扇吓得这副模样，心觉赵文华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贺赖宁宁哪能看出他们夫妻间的阴霾，还觉得自己是为了亲信出了口恶气，又轻轻踢了他一脚，道：“你同我道歉做甚？你得同郑姑说。”

赵文华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我给……郑姑赔罪。”

贺赖宁宁斥责道：“要让我逮着下回——我就叫我哥阉了你！”

赵文华吓得又是一个瑟缩。

待到赵文华领着画扇离去，刘十三满脑子都还是他看向画扇那阴鸷的眼神，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刘十三向贺赖宁宁道：“你不该这样教训他的。”

贺赖宁宁歪头看他，道：“怎么？郑姑都被他欺负成了这副模样，你就要冷血地看着她挨打吗？”

刘十三道：“我听说赵文华常因为受俘的失意迁怒给郑姑，自然不能容忍因自己的女人受辱，你一路来叫他丢尽了面子，或许是能消停几天，不过治标不治本，他不敢对付惹不起的柔然人，最后肯定是要从郑姑身上讨回来。”

“你的好心，只能叫郑姑的日子更难过。”

贺赖宁宁哑然，半晌才憋出话来：“那……那该怎么办？”

刘十三没法回答她，无论是跟着赵文华，还是被蛮人收纳，画扇都很难有好下场。

皆因为她是最低贱的汉人女子。

贺赖宁宁懊悔不已，磕磕巴巴地道：“我是真心想救她……可我又不能为她择一个好人……”

何尝是画扇，她自己不都是被阿史那陵送进了刘十三的营帐。

无论画扇如何困难，刘十三都很难、也没有资格和精力去插手，便转移话题道：“公主，天色也不早了，你要在我这待到什么时候？”

贺赖宁宁摸了摸下巴，道：“我都说了，我俩既已经结了夫妻，我就不能轻易回去。”

刘十三干脆拽了床褥往地上打地铺，贺赖宁宁见他死活都不愿和自己同床而寝，毫不客气地将枕头往刘十三身上丢，自己往被窝里一扎，占据了整个床榻。

刘十三见贺赖宁宁倒头就睡，心中无奈不已，刚吹灯灭了满营帐的光亮，贺赖宁宁就在漆黑的夜里瞪圆眼睛，在床榻上窸窸窣窣地磨蹭翻了个身，歪头往刘十三的方向看。

帐篷外面依旧是嘈杂的鼓乐人声，刘十三算是听明白了，吵了这么久，原是居次出嫁，在给他们庆婚。

刘十三知道贺赖宁宁装睡故意气他，轻声道：“你当真要嫁给我吗？”

贺赖宁宁手肘撑住枕头，道：“我刚刚说讨厌你，都是气话，你刚来时悄悄在门缝里看你，那会儿我就相上你了。”

少女的爱慕并不能令他在这种时候起任何别样的心思，无数鸡皮疙瘩沿着刘十三后颈往上涌，随之而来的是被任人摆布的恼火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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