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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你要怎么做我的眼睛?」
「今日先教七姑娘第一个道理,身体发肤,都是自己的,你不爱惜,那便没人爱惜。」我感觉到一方带着暖意的丝帕轻轻抚过我的额角,擦过已经凝固的血渍,「有个先生会有许多好处,比如这种时候,就能给你找个大夫。」
多了个先生到底有多少好处,我尚不得而知,但多了一个先生,我的小院子属实变得有些吵闹。
贺行云教一个瞎子读书,也日日辰时点卯,从不荒唐。他这么用心,我都不知道该夸他还是笑他。
「《中庸》里说,『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七姑娘,你说什么是君子之道?」
贺行云十句话里,我不见得回他一句,他倒也不觉得不自在,能自问自答:「藏而不露、坏而不显,就能被人夸一声君子了。」
我笑了一声,倘若贺行云秋闱时的答卷也按他说的这样写,我想他必然高中不了。
君子操行的贺先生今日摘了一枝玉兰花。
「今早经过玉兰树下,一枝玉兰花正好从院墙里伸出来,挡在我身前。我听闻七姑娘喜欢玉兰,看这花枝拦路的模样,怕是想见一见七姑娘。君子好成人之美,我便将这花摘过来了。」
贺行云站在门帘外,大声道:「七姑娘,你走下来,将这花拿进里屋吧。」
我像往常一样拒绝贺行云:「你放在外面就好。」
贺行云却不肯放弃:「七姑娘,这玉兰花说,倘若你不来拿,它见我们这一屋子俗物,便要立刻枯萎了。」
我觉得好笑:「那就枯萎吧,一枝花而已。」
贺行云讶然,故意道:「我可真折了啊。」
我听到一声枝桠被折断的轻响,又听到贺行云十分做作地叹了一口气:「前几日看了七姑娘十五岁时作的《玉兰春图》,那画笔触细腻,构思巧妙,还以为七姑娘是个爱花之人。」
「瞎子不配。」我冷冷地说,「都看不见,谈什么喜欢?」
我甚至都不知道贺行云是真的摘了一枝玉兰,还是故意骗我出去说的玩笑话。
贺行云来了小半个月,不论他在外面教些什么,我大部分时候仍然坐在床榻上发呆。有刻薄的婢子在背后说我,不知是瞎了眼睛还是瘸了腿。
我一直不太讨人喜欢,从前我还没瞎的时候听她们说,沈七娘眼睛长在天上,从不低下头看人。那时我从不把这些话当回事,不明白怎么着才叫低头看人。如今就剩耳朵能用,人竟然也变得更加没用了,开始会被这些刻薄话伤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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