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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碎南屏
夏闻一下子慌了,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办??怕不是吓傻了?!”
他冲着外面喊:“狱卒?狱卒!快来人啊!给我弟弟请个大夫!有没有人啊?!”
与夏形那时一样,牢房外没有传来半点回应。
夏闻心急如焚,围着夏薰不停叫他,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几乎都是贴着夏薰的耳朵唤他的名字。
夏薰状况没有好转,夏闻看他,竟觉得他比夏形灵堂上的纸人还要苍白。
他跪在夏薰身边,拉起他一只手,惊慌失措地说:“夏薰,你别吓我!夏家就剩下我们俩!你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哥哥现在——现在只有你了!”
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童年时的一段模糊记忆。
夏闻他曾有个玩得来的同窗,在市场上见到人杀猪,受到了惊吓,人变得痴痴傻傻,就像夏薰眼下的样子。
他的双亲请遍京城里的大夫,谁都治不了,后来家中负责采买的老嬷嬷找来了自己村里的神婆,神婆用两根红筷子夹住他的手指,再用桃枝打他的脸。
刚打了几下,他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人也正常了。
神婆说,他是溅到猪血,中了邪。
牢里找不到筷子,更别说桃枝,夏闻顾不上许多,以手指为筷,夹住夏薰的中指,狠狠一掐。
夏薰似有反应,睫毛轻轻颤动。
夏闻怕手上的力道不足,干脆举起夏薰的手指送到嘴边,用上吃奶的力气使劲一咬。
夏薰的指节上登时出现两排齿痕,他原本木然的眼珠忽然动了,眼皮轻轻一眨,缓缓看向夏闻的方向:
“……好疼……”
夏闻大喜过望:“疼好!疼就对了!疼就对了!你看看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薰梦呓般恍惚道:“你是……大哥。”
夏闻咧嘴一笑,笑容没持续多久,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迅速变成一张哭脸。
他握着夏薰的手,哽咽道:
“……太好了……太好了……爹娘都没了,我以为……以为你也要没了……”
他一个七尺男儿,蹲在夏薰面前,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夏薰怔怔看他一会儿。
夏闻哭了几嗓子,渐渐平复了些,用肩膀蹭掉脸上的眼泪,拉着夏薰的手不肯放。
夏薰好像也感觉到难过,他喃喃问:“哥哥,我哭了吗……?”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哥哥”,从前他都是恭恭敬敬叫他“大哥”。
夏闻吸了吸鼻子。
“没有,你……很勇敢,再说……”他顿了顿,道:“再说,其实这些年家里人对你也不好,你没必要、没必要替他们流泪,倒是他们……连累了你……”
夏薰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他撑着地站起来,像游魂一样飘到牢房角落,抱着膝盖坐下,把脸埋在膝头,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在这个角落里待三天,滴水未进,直到第四日,等来了夏闻的夫人。
夫人神情憔悴,脸色枯萎,眼底布满血丝,弱不禁风的身体更加瘦弱,套在重重衣袍里,好像一根干柴。
夏家出事后,她到处往来奔走,想给自己的夫君争来一线生机。
三天里,她找遍了所有能找到人,甚至亲自去求见祁宴,但始终没有寻到转圜的余地。
她花了重金,贿赂大理寺的狱丞,才得到短暂的与夏闻会面的机会。
一见到夏闻,她凄惶无依的脸上立刻垂下两缕泪痕。
夏闻也是眼含热泪,隔着围栏,紧紧牵住她的手:
“夫人……夫人……让你受苦了!”
夫人流着眼泪,从怀里拿出事先藏好的纸笔,递给夏闻:
“夫君、夫君……妾身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倘若夫君愿意亲写供书,供出公公犯过的罪,再由妾身交予陛下,说不定能留一条命在!妾身就在这里等着,等夫君写完,妾身就进宫去!”
夏闻收下纸笔,却不动手,他拭去她的眼泪,苦涩道:
“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夫人说:“夫君可是担心妾身见不到陛下?夫君放心,妾身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进宫面圣!”
夏闻摇了摇头:
“就算陛下愿意见你,也无济于事。”
夫人凄切地问:“为何?”
夏闻露出惨笑:
“因为我想起来祁宴是谁了。”
祁家出事时,夏闻已有十四岁,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那时他曾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他爹夏弘熙就是靠诬陷祁家,才得到今日的官位。
他依稀记得,祁家有个孩子跟夏闻同岁,名字就叫做祁宴。
“如果他真的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孩子,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和夏薰,毕竟……我爹是他的杀父仇人,我们二人便是他仇人之子,他怨恨我爹到了能亲手砍下他头的地步,又怎么会放过我们兄弟?父亲的贪渎案由他审理,一定会被办成铁案,绝不会留下能翻案的漏洞,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保下我们俩的性命了……”
夫人不肯相信:
“不……不会的!妾身一定能救您出去——!”
夏闻让她不必再说:
“既然你带来了纸笔,正好,我有东西要写给你。”
他将纸铺平在地,提笔飞速写下几行字,无需思考,也没有停顿,可见他所写之物,已在脑中酝酿多时了。
潦草写完,他连笔带纸往外一扔,走到牢房深处,背过身去,不肯再看她:
“拿着它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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