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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百花

一个月后，人界，金陵城。

入夜之后，十里秦淮被歌舞与渔火点亮，凤箫声动，玉壶流光，两岸烟柳画桥参差，芳林丽宇华美，招展绣旗与阁楼上的或羞怯或热烈的女子笑颜汇在一处，织成一场人世繁华的梦。

粼粼月影浮于水面，被画舫轻舟从中心破开，扭曲成点点碎金般的光点。

艄公双手划着篙，时不时伸出袖子揩一把额上的汗，一面眯眼去瞧远处迷离灯火，一面大着嗓门和身后的黑衣青年聊天：

“小郎君，想在哪里靠岸呐？”

从方才胡天侃地的闲聊里，艄公隐约知道这位俊秀小郎君是要去一座什么楼的。

这位小郎君也是个健谈的性子，艄公划桨几十年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合胃口的人，一时只希望画舫慢一点，再慢一点。

小郎君盘腿而做，半边身子向外歪斜，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戳着水中扭曲的月影，闻言朝艄公露出一个笑来，凤目潋滟瑰丽，微微弯起，显得和善可亲：

“不必，我要去的地方，画舫去不了。”

艄公不服：“呵，郎君是外地人吧，殊不知这水路四通八达，老汉在此地划了那么多年船，凡是叫得上名字的歌舞楼，就没有我的船去不了……”

“我要去‘百花楼’。”

艄公一瞬间息声，再回头去看小郎君时目光带了些古怪，仿佛在说：年纪轻轻的干嘛这么想不开。

他挠挠脑袋，斟酌半天才道：“您可知道，那百花楼可不是你想的那种百花楼，里面真的只卖花，而且卖的还是……”

“我知道，所以慕名而来。”

画舫上彻底安静了。

艄公抿了抿嘴，缓缓将脖子扭回去，脊背僵硬，双手机械地划船，仿佛无事发生。

只是画舫的行进速度由优哉游哉突变为乘风破浪，不消片刻便将人送到最近的岸上，他差点连钱都不要就跑了。

上岸以后，黑衣青年摸了摸鼻子，看着艄公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无言。

倒是被他用破布条包起来的妖刀大爷又开始作妖，在他耳边咆哮：

“不给大爷喝血也就算了，你就用破布包大爷？大爷要刀鞘，镶满宝石的那种！”

重殷被它念叨了一路，烦不胜烦，直接道：

“再嚎一句你连破布都没有。”

从云崖到金陵这一路上，重殷为了避开叶沉戈，没回御法门，也没御剑，混在凡人客商中间一路走水路来，妖刀听多了船上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闻言娇声斥责：

“好你个负心汉，我跟你这么些年来，风里雨里，不离不弃，你如今发达了，不仅不挂念糟糠之刀，还要将大爷这身最后的尊严也剥夺去，让大爷裸着身子被世人围观，你还要不要脸！”

重殷被雷得鸡皮疙瘩波浪般此起彼伏。

刀大爷用它嘶哑古怪的语气说这种话时，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他缓了好半天，才深沉地叹气：“你我之间，不过互相利用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一把爱慕虚荣的刀，跟着我，不过是图我的宝石刀鞘。霜寒和你就不一样，它清纯不做作，它只想跟着我，它只会心疼我，不像你，你只会让我破财……”

话没说完，妖刀颤动得更加厉害，刀身上的铭文都开始隔着破布隐隐冒红光，像要跳起来打他，重殷见好就收，不再言语。

灯火辉煌的大街上，不少女子红着脸偷瞧这位年轻俊俏的郎君，直到看他神经质地自言自语一路，才遗憾地收回目光，暗叹人无完人。

妖刀一听霜寒，立马从被抛弃的苦情女子变成被狐狸精勾走丈夫的正宫，骂了一路“小剑人”后，终于十分勉为其难地降低要求：

“你不给大爷换宝石刀鞘也可以，但大爷要换一种颜色的布。”

“可以，你要什么颜色？”

“粉色。”

“……”

重殷唇边的笑意僵住了，他走到街边的摊子前买了一袋糖炒板栗，随后终于绕进了一条黑漆漆静悄悄的街道，试图和妖刀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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