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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而你对我来说,本身就是意义独特的存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只是内心难安想让我回来, 还是真的想让我回来……”
一阵风起,把那些半人高的野草吹得簌簌作响。徐开慈垂着眼眸,鸦翅般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眸。
说话的时候他腿微微颤抖, 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因为紧张。他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些鼻音, 但声音又很轻,轻得能被风吹走一样。
程航一愣怔着蹲在徐开慈前面, 将徐开慈颤抖着的腿抱在怀里,一直到徐开慈恢复平静。
可徐开慈一直未能平静,他的腿像上了发条一样一直在颤抖。程航一怕徐开慈的脚掉下踏板会扭伤脚踝,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徐开慈腿上。
他脑子好乱,怎么都想不明白, 心里的琴弦一根接着一根断裂,迸发出刺耳的声音。以至于连徐开慈恢复平静他都没察觉到,只安静地把头搭在徐开慈腿上。
一直到徐开慈抬手覆在程航一的脸上, 温柔地蹭着他脸颊的皮肤时程航一才有了反应。不过程航一只是眨了眨眼睛, 并未抬起头来,更遑论说点什么。他眼睛周围涂过药膏,这会风拂在脸上吹得眼睛凉凉的, 有想掉眼泪的冲动。
“程程,在想什么呢?”徐开慈指节挪动, 尽量避开程航一的伤口,替他把刚从眼角流出的泪滴擦掉。
这双手瘦骨嶙峋,如寒冬的枯枝一般,然此刻却又轻又温柔,让程航一止不住的鼻酸。
“我在想,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我是真的喜欢你吗?”
程航一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么喜欢徐开慈。电视剧里, 动漫里,反正不管是哪里,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开始心动的时候,都会无一例外地好像周围一圈都围绕着镜头,来记录这值得纪念的一刻。
更浪漫一点的少女漫画或者小时候看得那些港台剧,还会夸张地加上明媚的阳光,或者是烂漫的花瓣。
但这些都没有出现在程航一的生命里,在一起的这五年里,从一开始的只是在一起试试,到后来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也不错,到现在的无法割舍。没有任何时间节点,也没有一刹那的醍醐灌顶。所有都后知后觉,以至于程航一反应过来的时候才会那么难过,以至于现在才会觉得和徐开慈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才会想尽办法要把徐开慈拉回来。
不怕好事多磨,唯怕真的见一面少一面。
这荒地上铺满了碎石砂砾,程航一蹲得腿麻,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还是抱着徐开慈的,下巴枕在徐开慈的膝盖上。
野草淹没程航一,从远处吹来的风将眼角的晶莹带走,只留下静默的四目相对,和不知该从何说起的爱意。
透过朦胧的视线,程航一能看得到徐开慈薄唇紧紧地抿着,大概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程航一的这几句话。
两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在这里,还能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还能笑着互相说喜欢说爱的两个人,会变成如今这般?
是不是年少的时候,爱意就总是能更容易说出口?
可是也才过了几年而已,他们明明就都还年轻。
徐开慈大概是累了,翻挪了好几次手掌都没办法把手心抬起来,只能用手背慢慢蹭着程航一。
他朝程航一笑了笑,恢复昔日的表情。
“程程,我爱你,我始终爱你。在你还没有那么爱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很爱你了,或者说我自己都弄不清楚,我到底什么时候那么爱你的。我一直在说谎,说我只是不想输,说你是我最后的筹码,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可有一件事我没说谎,当初我和徐春晔吵架的原因,的确就是因为他看到我和你手牵手走在街上,他给过我机会,说只要和你分手,前面的事情他可以既往不咎,我还能回家。”
徐开慈微微哂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没答应。我一开始以为我只是嘴硬,甚至你都回到我身边了,我都一直觉得这只是我不肯低头的借口。嗐……算了,现在说这些好像没太大意义了,总之我不太能……”
徐开慈的手从程航一的脸颊上掉落下来,无声地砸在腿上,然后瑟瑟缩缩地动了两下。程航一松开紧紧抱着徐开慈的手,然后将手伸向徐开慈。
指节碰撞后是眷恋的紧紧相握。
正如徐开慈说的,现在来说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了,程航一已经一点都不在乎徐开慈在那场争吵里到底说的什么,更不在意徐开慈当初为什么要让他带着愧疚留下。
这些徐开慈不想说,程航一也不想追究,现在对程航一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怎么让徐开慈相信自己,要怎么让徐开慈回心转意。
不远处的枝丫上有幼鸟在叫,弱小的声音叫个不停,一直呼唤着不知何时归来的家人。
程航一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知该如何回应,回应那些被徐开慈隐藏起来,又在烈日树荫下宣之于口的爱意。
或许说程航一一直知道这些爱意,只是他自己一直刻意去忽略。也许就像徐开慈说的,那么长的时间里,程航一都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自己牺牲得够多,所以才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去忽略这份爱意。
以至于现在想要回应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航一鼻翼翕动,抬手用力地搓了一把脸,挤出一个好难看的笑容对徐开慈说:“我也在撒谎,还记得我们分开前我去北京的那次吗?回来你问我为什么皮肤那么干燥,我说北京的气候就这样。其实不是的,你帮我买的那些东西我都没有用。一直到我搬出盛世蓝湾,搬离你替我建好的温室,我在青旅的那段时间我整理行李的时候我才看到那些东西。”
那个不大的袋子里装满了程航一可能会需要到的东西,小到一支蚊虫叮咬的药膏都考虑在里面。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程航一都把这些当做理所应当,甚至很多次因为回程的行李太多不够放直接把这个袋子扔在酒店。
后面一个人住在外面,收拾过太多次行李,程航一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同徐开慈在一起的这几年里,好像自己每一次说走就走的时候从来都不用考虑行李的问题,只要他想走,那个行李箱里总能涵盖他出行所需要的任何东西。
无论是吵架赌气离家出走,又或者是出差需要,这个行李箱好像随时待命样,可以包容程航一的每一次需求。
行李箱不是活物,背后能做这些的,只有这间家里的另一位男主人。
爱情从来不是某个节点,某个瞬间。
它是一日三餐,是日出月落,是细水长流。
是程航一蒙着眼睛刻意不去看的所有细节。
“我知道你爱我,一直爱我,从你替我准备的这些东西,到你回家替我的谋划。所以那么爱我的你,真的不愿意再回过头看看我吗?那次跳进温泉池里,被我救了上来你不是就答应过我吗?会好好活着,会再试试看。所以这次也当是为了我,再给我一次机会也不行了吗?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呢?明明你也清楚,我真的希望你回来,希望你和我在一起。”
程航一抬头看着徐开慈,眼底满是期许和歉意。这些话多少都带着撒娇和耍赖,就赌一个徐开慈会心软,会不舍。
……
大概是有些许的松动吧,徐开慈把头偏朝一边,很久不说话,只看着树上的那个鸟窝,又看向这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草。
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些野草还没有那么高的。那会的他还能一迈腿跨三级台阶,还能在那个无人看管的天台上任程航一蹦到他怀里,然后自己轻轻松松将程航一抱起。
他还记得那天的相机里,拍了好多风景照,后面程航一来了以后两个人还拍了好多傻乎乎的自拍,无一例外都是情侣们惯用的那些姿势和表情。
良久之后徐开慈转过头来,他没去看程航一,只低头盯着自己看。
看自己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露着半截的小臂上还埋着偷溜出医院那天新换的留置针,一小段透明的胶管里新鲜的血液已经变成暗红色,在苍白的皮肤上尤其惹眼吓人。
顺着青绿色的血管一直往下,是他再也无法自由张开和使用的手指。他们原本修长灵活,从这指尖倾泻而出的乐曲何止一两百首,用这双手赢得的掌声多到数不过来。
先前不想说的话,不单单是对程航一的喜欢,更多还有他到现在也找不到存活下来的意义。
人这辈子又不是单单只有爱情。准备行李,包容伴侣这些事换谁都能做。要是无耻一点枕边人可以常换常新,但自己呢?这辈子难道只为伴侣活着?如果真是这样未免太无趣,太卑微。
程航一的指尖还在轻轻地触碰着徐开慈的手,徐开慈越看越难过,明明只要他能伸展手指,两只手就能握在一起,但自己却怎么都无法动弹。
他耸动肩膀,慢慢将胳膊往后移了一些,将两只手的距离拉开。
“程程,如果单单是为了你,那我接下来的人生意义难道就只有你吗?我刚刚说我不知道,不单单是对你的怀疑,还有很多你这辈子都无法体会的原因,我的意难平太多了,多到我很多时候甚至觉得你爱不爱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了。你后知后觉的这些事情,换个人也可以替你做,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再去做更多的事情了。”
明明是很轻很虚弱的声音,却像炸雷一样在程航一的脑子里炸开。
确实,从徐开慈出事以后,程航一就从来没有将徐开慈别的想法纳入考虑的范围,他考虑的一直都只有徐开慈身体好不好,要是不舒服会不会被他的家人知道。
仔细想想,这几年里徐开慈好几次情绪上的崩溃,其实更多是他自己无法接受自己,而不是这些浅薄的情情爱爱。
明明这些都该要顾忌,要安慰的,却被程航一或者是每一个人忽略。
明明,徐开慈也应该站在鲜花和掌声前,而不是困于轮椅上围着程航一惶惶不得终日。
这么一想,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徐开慈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像他说的,用道德绑架的方式也要留住程航一。
在前途尽毁,家人抛弃后,这一点点爱算得上他最后一片浮萍。
所有的细枝末节全都连了起来,变成一根凌厉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程航一,疼得程航一长长地呼了几口气。
他站起身来弯下腰用力地抱住徐开慈,“你的家人没有放弃你,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的是徐春晔,过去的这几年里你妈妈也在时时刻刻关注你的健康,你没有被抛弃,只是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你也不是毫无意义,你作的每一首曲子,盛观南都靠它拿到了奖。你坐在暗处,可你的曲子已经替你赢得该有的所有荣誉。”
松开怀抱,程航一没有直起身来,他低头亲吻徐开慈。带着青草的气息,并着夏日的温暖和自己衷心的喜欢和崇拜。
在程航一心里,就算现在徐开慈虚弱,残疾,他也依旧是程航一的小神仙,他从来不是没有意义的人。
“而你对我来说,本身就是意义独特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冠军(儿童节 路千山x谢时雨番外)
“什么?又打比赛?!不行,不准去,你上次打比赛回来腿上那块淤血一个多月才消了。”路千山头都没抬,手里倒是不停地用筷子挟菜递到谢时雨碗里。
他语气生硬,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还故意低着头吃饭不去看谢时雨。过了好半晌察觉到谢时雨还没说话,他才抬起头来。
哎哟哟,头疼,谢时雨又在用那种眼神看着路千山。
“早就,报名了,要参加。”小绵羊不但眼神楚楚可怜,连说话都轻声细语。
就算这样也还是难让路千山松口答应,他一直很反对谢时雨参加这样的比赛,虽然知道谢时雨身手不差,也知道这些正规的比赛肯定有护具,但终究还是拳拳到肉的比赛。
别的都还好,主要是进了赛场谢时雨就要把助听器取下来,在缺失听觉的前提下去和别人比赛总多少要吃亏。
自家孩子自家疼,他可不想谢时雨身上带着淤青回来还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路千山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蹙眉盯着谢时雨,狠心地忽略他眼里的点点星光。今晚他还有个案讨论,回家只是因为今天小孩从学校回来要给小孩做顿饭这会忙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工牌还挂在胸前。
早晨出门在头发上喷的发胶也依然□□着,工作状态的路千山有一种日夜积累出来的严肃和凌厉,那双眼睛这么盯着谢时雨,总会显得谢时雨更加怯生生的,一双圆圆的眼睛眼看着就要掉下眼泪出来。
路千山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长吁了一口气,伸手拉着谢时雨的靠背将他拉到跟前。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那个比赛不可以去了,你上台什么都听不到,万一别人从背后偷袭你怎么办?你忘了上次你回来腿和后背疼了好久了吗?你现在是学生,又不是职业做这个的,要那么多奖牌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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