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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薛员外的回忆
“翠儿，是你？”薛明雨没有多惊讶。昨日他审问下人，发现平日里照顾李盼的丫鬟翠儿不见了。
这个丫鬟本是照顾兄长的。薛明言身子不好，需要多尽些心力伺候着，薛家便多开了一些月钱给翠儿。翠儿伺候得也尽心，到了出嫁的年龄也不肯离开，遂一直留着。
“二公子，是我。”翠儿照例行了礼。
“民女状告薛府大夫人李盼，下毒害人，谋杀亲夫，请大人明断。”翠儿跪了下来，深情凄然，望向李盼的眼神满是愤恨，好一派中心为主的忠奴模样。
“哦？你可有证据？”堂上之人又问。
“民女有据。”翠儿双手呈出一包东西，“夫人她每日都会在大公子的药中下毒，这就是毒药。”
“大人可派人验证，就是这东西害死了大公子。”
衙役将翠儿手中的东西呈给了堂中仵作，那仵作捏死一小撮白色粉末，在手中搓了搓，又凑到鼻尖嗅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皱。
“大人，这确实是害死薛家大公子的毒物。”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堂口躁动了起来。
“哎呦，我就说，这女人看着就邪里邪气的，哪有什么天降福星啊，分明是恶鬼才对。”
“看不出来，这样的一副好皮囊，却如此狠毒，知人之面不知心啊。”
也无人掩饰自己的声音，高声交谈了起来，评判恶人哪里需要躲着藏着。
昨日的雨一直没停，此刻淅淅沥沥地下着，却怎么也挡住堂外的声音，皆是为薛家大公子鸣不平。
“大人，可否让我问翠儿几个问题？”薛明雨开口道，嘈杂的人声倏然安静下，堂外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这位薛家二公子。这位传闻中和薛明言关系最为亲厚的人，究竟会如何替自己兄长报仇呢？
“问吧。”
“翠儿，你说我嫂嫂在药中给兄长下毒，可我自泽阴请来的邹神医已经检查过，药罐和药碗皆没有问题，那这毒究竟是怎么投的？”
翠儿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王化，最后落在薛明雨身上，开口道：“大夫人，是将毒物藏在大公子每日药后解苦用的蜜饯中。”
“哼，一派胡言。”薛明雨长袖愤然一甩，开口道：“大人明鉴，兄长每日所用蜜饯皆为翠儿准备，薛府上下皆可作证。”
“冤枉啊，蜜饯虽是翠儿所备，却是大夫人亲自伺候公子吃下去，奴婢亲眼看见夫人下的毒。”翠儿声音凄惨，仿佛受了满腹的冤屈，不停地磕着头，喊冤叫屈。
“这丫鬟污蔑主母，还请大人从重发落。”薛明雨毫不心软。
翠儿面上满是泪痕，倔强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愤：“既然二公子赶尽杀绝，就别怪翠儿说出实情了。”
这一个杀人案，难道还有更多的隐秘？堂口看热闹的人又往里挤了挤，衙役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出去一点，可那一双双耳朵，恨不得飞到堂中听个清楚。
“大人明鉴，二公子他......二公子他心系于大夫人。”
仿佛一颗烟花在空中炸响，激起更多窥探的欲望。
“你胡说些什么？”薛明雨一把冲上去，揪起翠儿的衣领，他分明已经隐藏得很好了，平时也谨守礼仪，绝不可能传出这等流言蜚语。
衙役拉开了他，翠儿冷然一笑：“呵，二公子恼羞成怒了。”
好像是嫌火不够大，翠儿又添了一把柴火：“不仅如此，大夫人还妄图用身体行贿王员外，半夜被赶出了王府呢。”
“二公子，唯有你一人被这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毒妇蒙在鼓里呢。”
看热闹的人更多了，鄙夷的声音也毫不掩饰：“呸，贱婊子。”
这时从未开口的李盼终于说话了：“不，是他让我去的，他说他有解药，让我半夜去取。”
说完，她抬头望向薛明雨：“你信我么？”
薛明雨想说我信，话未出口却被王化截了去：“你当薛二公子还会受你魅惑么？”
王化自怀中拿出一块鲜红色的物什，竟然是块肚兜：“大人，这贱妇买通了我府中家丁，半夜将自己剥光了躺在草民塌上，被赶出去时走的着急，落下了。”
看见王化手里的东西，李盼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凄惨地叫了起来：“不，是你，是你。”她冲上去便要咬王化，却被两个衙役拦下，扔在地上。
“是你在牢中强迫了我。”
薛明雨还想要辩驳，可如今说什么也无人相信了，人们已经认为他和李盼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自然不会接受他的任何证据。
如今就算有证据，在那些人眼里，也不过是他为了给李盼开脱而捏造出来的。
“王员外身为麟州首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用得着强迫你？”有人在外大喊。
接着又有人附和：“就是，还在牢中？你的意思是王员外和官府中人勾结？”
“哎呦，污蔑别人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估计只有薛二公子这样的毛头小子才被你玩得团团转。”这是强调薛明雨为李盼所诱，他摆出的一切证据都不可信。
“眼见为实，我可亲眼看见过她对街上的男人们搔首弄姿。”
“唉我说那日从王员外府跑出来的是谁，原来是她啊。”
“对呀，我也见过，这薛夫人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种人，就应该死。”
“对，杀了这荡妇。”
“对，毒妇该死。”
“大人，为薛大公子平冤。”
群情激奋，每个人脸上都闪着正义的光，仿佛他们就是为人间带来正道的使者。
就这样，三言两语，李盼便被定了罪，沉湖。
三日后，薛老爷对外宣称薛明雨中了毒妇李盼的巫术。
七日之后，李盼被绑上了一大块石头，沉入河中。一路上被麟州百姓扔了一身的臭鸡蛋烂菜叶子，终究是一声也没发出，也再没喊过冤屈，就这样沉默着永远离开了薛家。
薛明雨好不容易冲出了薛府，看到的却是李盼沉入湖中的发顶。
“哈。”
“哈哈哈哈哈。”
他笑了出来，任由眼泪流了出来，滑进嘴里，竟然是咸的。在此之前，声名鹊起的麟州小才俊何曾掉过眼泪？
李盼被沉入湖中，麟州下了许多天的雨竟然停了。
雨停了天晴了，人们脸上的愤怒消失了，麟州又恢复了平静，百姓都说是凶手伏法，老天爷也笑了。
月光冷得能杀人，薛明雨又一次宿醉街头。
“没用。”
“真没用。”他双目通红，头发散乱，胸前被酒水浸湿了大片，端起手中的坛子，猛地灌了一口酒，却被呛得咳嗽。
昔日神采风扬的麟州小才俊，在漆黑的巷道里一瘸一拐地走着。
“救命啊，救救我。”一个女人自前方跌跌撞撞地跑来，身上仅着一层薄纱，可以说是衣不蔽体，香粉味儿浓厚，冲撞着鼻子。
对方看上去，像个偷跑出来的妓，这种事情每日都在发生。薛明雨凭借着烂醉和本能，竟然打走了追赶这女人的几个大汉。
“翠儿？”薛明雨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甩了甩头努力睁开眼，面前这个女人，可不就是为薛明言“平冤”的忠仆翠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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