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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如果我是吃人的恶鬼呢
“第二桩错呢？”
“第二桩错，不该骗殿下。”
元潇摸索着手上包扎得很是漂亮的绷带，抬起眼，眼中终于出现了点情绪：“骗我？”这小子长大了居然学会骗自己了！
“今日殿下问我那个什么府的妓子小倌长相如何，我不应该扯谎，可我真的记不住他们长什么模样，昨日不过随便找了一人打听殿下去处，记住他的模样委实困难。”
原来他还竟认真反思了这桩事，不知为何，心中郁气全然消散。
“第三桩错，也是最严重地一桩。”巫覆雪双膝跪下来，乖顺地将头靠在对方膝盖上，远看上去像是一只温驯的大型犬伏在主人膝上，他小声说道：“最后一桩错，便是银月湖边，未能早些救出殿下。”
尽管多方如今安然地坐在这里，他依旧心慌难定，昨日他终于下到湖底时，看到的便是元潇缓缓下坠的身影。
祭司袍包裹着身体坠落，盛开灿然的墨色水仙，那一刻，巫覆雪看到了被封印在水底千年的死神。死神力竭，无力地闭着眼，任由身体下坠到更深更冷的深渊，彻底埋葬。
上次这么害怕，还是在麟州时，那时元潇体内灵力耗尽身受重伤，那时他若是快一点，便不会让宗政悠趁着他不在劫走元潇。
这次他若是再快一点，便不会让殿下孤身一人面对危险。
“我这不是无事么。”手掌抚上膝盖上的脑袋，元潇心底叹了口气，百乐书的事本就不关乎巫覆雪，却牵连他担心悔恨。
他还从未见过巫覆雪这般模样，从那年在巫山将他带回府中，他便一直是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模样，扬言总有一日要成为王府最厉害的侍卫，不到两年便将府中的侍卫揍了个遍。
后来先皇身体每况愈下，他便找了个由头让巫覆雪去了边关，免得朝堂动荡波及当时的帝师府时，自己没有余力护他。
元潇慢条斯理地顺着巫覆雪头顶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乱糟糟的，他给自己换了衣裳，却没关心自己，任由自个儿看上去像个炸毛的大型犬。
“好了，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去。”他宽慰道。
“殿下若是离开了，该如何与耘国皇帝交代？”
“递个折子上去，再闭关几年罢了。”元潇轻柔地推了推膝上的头，语气也格外柔和：“快去歇息吧。”
昨日为了救他消耗了大量灵力，又一夜未睡，难掩疲色，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没来及换下，他昨夜就这么湿着赔了自己一晚，任凭身上的衣服蒸发干，任凭细嫩的水草挂在脖颈后方，像个不修边幅的莽汉。
“我为殿下换了手上的药便退下。”巫覆雪端来洁净的水，蹲坐在元潇面前。
他缓缓地解开对方手上的纱布，生怕动作粗鲁弄疼了他。
殿下这样一双干净好看的手，本应该摆着供着，眼下却满是伤痕，指甲前端翻飞出来，不知他一人独自在湖底时，究竟经受了怎样的痛苦。
巫覆雪自十二岁跟随他进了帝师府，看到的元潇便都是尊贵的，铅尘不染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他本应该身处高位，无所顾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仅凭心情便可搅动风云，可如今竟跟着自己吃了这样多的苦。
纱布染着血，丢到水里立马晕染开来。巫覆雪拿起浸湿了的干净帕子，细细地擦拭握在手心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吹着伤口，企图缓解他的疼痛。
“你在想什么？”看他走神，元潇开口问道。
除了指甲，元潇手指上还有许多被石块割出来的细小伤痕，将玉白的肌肤割裂，已经不流血了。元潇注视着巫覆雪将他手上的血渍尽数擦去，动作笨拙堪比第一次拿起绣针的糙汉子，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大可用力些，我不疼。”元潇嘴角轻轻勾起，这小子虽然傻，但不免可爱。
巫覆雪的包扎手法很是熟练，可他习惯了战场上断臂断腿，胸膛穿刺的伤口，再转到这细微之处，难免不适应，又因对方是元潇，才格外紧张了些。
“不，殿下会疼，伤成这样谁都会疼。”他固执地开口，手下越发小心。
心底颤了颤，像是被击中了致命之处，元潇面上一闪而过慌乱，幸好，巫覆雪眼下低着头为他换药，没有瞧见他的失态。
上一个关心他是否疼痛的人是谁呢？他不记得了。或许是娘亲，或许是爹爹，又或许是那座城里来来往往的百姓，或许呢，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化为灰尘，将近二十年过去了，那里早已是一座荒城。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上一个像巫覆雪这样真心实意毫无杂念待他的人，只出现在他十岁之前，那已经是相当久远的回忆了。久到如今想起来竟有些恍惚，久到他开始怀疑那段经历的真假，久到他只能记得那座他生活了十年的城毁灭时的模样：满目皆是灰白色，孽火燎城，人悲鬼哭。
“巫覆雪。”
他猝不及防地收回手，不顾巫覆雪眼中的疑惑，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就不好奇，我究竟是什么人么？”发现自己是耘国大祭司，他居然没有过多怀疑，很快便接受了自己的这个身份。
这么一瞬间，元潇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将自己完完全全地剖给他，只是这一想法很快便被压下去了。
“我的家人。”巫覆雪简短回答道。他不在乎元潇有多少身份，唯一记在心上的就是那年元潇亲口说过，帝师府从此以后便是他的家，后来帝师府变成了摄政王府，以后或许又会变成其他府，他都不在乎，殿下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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