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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云梦泽6

双夜终是转身，将那能抵上万人性命的皇室嫡系血脉带回去，净身沐浴后放在台上。

这孩子粉雕玉琢，胳膊腿儿莲藕似的雪白，想来雾泽这一年将他照养得极好，一点儿风尘都不让受着，皮肤嫩豆腐一般细腻光滑。

是以双夜手上剖尸体专用的刀具割开他皮肉之时，产生了自己是在雕琢美玉的错觉，那上好的羊脂玉在刀尖下破裂、泣血、绽放，一层一层剥开，神明最为厌恶的污浊之物便无所遁形。

双夜五指抓着那还淌着血的玉中糟粕，丢进脚边早已透着乌黑、血迹斑斑的盆子，转而将早已备好的药草粉末放进去，确认好几次药草粉末能将那壳子撑出不至于干瘪的形态之后，他才拿起针线，就着周围不住飘摇的烛火，一针一线将亲手剖开的口子再亲手合上。

他原本是封喉岭极具天赋的后继者，仅在肚脐之上开了一个不到绿豆般大小的口子，便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取了出来，缝合之后用毛笔蘸上墨水，在那处写了一个“雾”字，便看不出任何异样。

孩子静静地躺着，一旁双夜静静地坐着。

他在给孩子雕刻一副新的躯壳，比划了好大小便动起手来，还是那把剖尸用的刀，换了个把持方式便是雕刻刀。

“你娘亲也不打一声招呼就这么来了，我也不知道你长得多大，现下准备这些确实匆忙了些。”双夜那夜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边是手上细细雕刻着，边有一句没一句和孩子聊着，也不管他是不是能听见。

夜半三更时分，木壳子终于成形，双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这才想起来添些灯油，那些火苗子被外头来的风一吹，就蜷缩起身子奄奄一息。

“你娘亲有没有给你取名字，嗯？”添好灯油后，双夜手上抓着些颜色各异的花草叶子，分好颜色倒进不同的石罐中，用灵力驱动几个磨杵自动碾碎这些花草，这才空出手来，细细打量这个孩子。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双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约莫是疯了，竟然对着一具尸体说些疯话。

双夜转身将那些草木汁制成的颜料整理出来时，孩子脚腕上的铃铛突然一声脆响，像是要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双夜将手上的毛笔器具放在孩子旁边的台子上，将那银铃取了下来，凑近灯火细细瞧，这才看清上面有一个极小的“耘”字·。

原来雾泽竟以耘国的国名给孩子取名了么？

“原来你叫雾耘，好名字，一听便是个能承担万千斤重担的名字。”双夜手持毛笔，蘸着那些草木汁，在孩子额头画下一个繁复的花纹，颇有几分古朴神圣之感。

“我赠你一个天佑结，保你灵魂不灭，好好投胎去罢。”这算是双夜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其他被用来祭司耘国命脉的孩子，灵魂一辈子都会被拘在暗无天日的边境森中，转不出逃不脱，直到——彻底灰飞烟灭！

直到天亮，他才将孩子尸首，或者说数百年来耘国命脉接受到的最有诚意的祭品装进那木头壳子里，放到双生村外的悬崖上。

那壳子双腿交叠，两手交叠置于腿上，脑袋圆润，一双活灵活现的目透着笑意，嘴角是温和的弧度，活然是个笑嘻嘻的小弥勒，若是摆在佛堂里，端是看一眼，便会让人喜笑颜开，忍不住再看上十眼八眼的。

皇室嫡出血脉的效用果然非同凡响，从那以后耘国各处天灾便奇迹般地消失了。

耘国百姓只道是那银月湖中的银月神，终于听到了他们的心愿，亲自来搭救他们了。

那以后，耘国便有了喘息的机会，双生村便也被他亲手改变，成了密林深处只知繁衍后代的村子。

再次接到雾泽的来信便是两年前，信中除了一句“回银月”之外，别无其他。

双夜不知怎么的，分明已经孤身一人在双生村带了几年，看见那三个字时却平白生出了一股“归心似箭”之感，风雨兼程从边境来到银月城，却在城外顿住，他不敢上前，他手上还沾染着雾泽孩子的鲜血。

他知这不是近乡情更怯，是别的什么，他说不出来，他以往的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

就在他踌躇着不知哪一只脚先踏进银月城时，一个粉色衣衫的男子自他身旁跌跌撞撞奔出，那人身子极为淡薄，可以说得上是形销骨立，腿脚似乎也有一些毛病，跑起来不甚利索。

他好像正在被什么人追赶，逃命一般的架势，奔出了几步便回头确认后方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是你？”对方看见了双夜，发出惊疑一声，随即这惊疑转为肉眼可见的滔天恨意。

这恨意让他忘记了正在被追赶的险境，支撑着明显病态的身体快步走向双夜，伸出枯瘦的手扼住双夜的脖子。

“是你，是你！”对方嘴中只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夹紧了手上的力道。

他身子不好，故而这力道也是微乎其微，双夜皱了皱眉，没有去拂开脖颈上的手，那人脸上的恨意让他终于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伍尚！

他之前在三皇女府上的那段时间，只知道雾泽在他之后带回来一个男人，两人浓情蜜意，感情甚笃，那个男子终日一身粉色衣衫，最是温雅不过，只是如今缘何成了这副模样？

城门的一边，剑拔弩张，对峙两方实力悬殊却僵持不下。

城门的另一边，呼啸的马蹄声渐行渐近，直到“吁”的一声，堪堪停下。

“将他带回去。”雾泽扫过马下的两人，冷冷下令。

几年不见，雾泽和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什么改变，若非要说出点什么，那便是长相更加明艳了。

“公子，请吧。”皇女府的下人在外嚣张惯了，可如今对待这个弱不禁风的“逃犯”，却始终怀着一份小心谨慎的敬意，不敢动粗。

“伍尚，放手。”雾泽终是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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