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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离开

“你看你多厉害，我又多可悲，一个刺客出身的人，竟半点也不干脆，竟絮絮叨叨，在临死前还要说上这么多话。”

“或许人快要死的时候便不免会胡思乱想，我这些日子一合上眼睛，眼前全都是初遇之时你从皇宫走出来之时的模样，失魂落魄却又满眼倔强。若是，若是我们当初相见之时，我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该多好，这样就算你送走了耘儿，也会对我心怀一丝愧疚，可偏偏我的身份不值得一份真挚的感情，哪怕是最淡薄的愧疚。”

“我从一开始边想着算计你的感情，却忘了自己也是局中人。”

“你那日问我恨不恨你，我说我恨。我知你必然是恨我的，恨我的欺骗与隐瞒，恨我的蓄意接近，这样你恨我我也恨你，我们至少有一种感情是相互的。”

“其实我不恨你，可是我怕丢了这份恨，我们之间唯一的牵连也就没了。”

雾泽伸手抹掉眼角挂着的泪，喃喃道：“你我之间，最后竟然连恨都荡然无存了么？伍尚。”

“那我们之间还剩些什么？孩子也没了，人也没了，恨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你这封信，究竟是可怜我，还是折磨我？”

雾泽指尖用力，几乎要穿透这信笺，却还是强忍着百感交集的情绪向下读去。

“双夜又回来了，我本不想见到他，他的出现总是不断提醒我，他，双夜，才是一个配站在你身边的男人，他知道你的祈愿，他助你保护耘国，他和你如知己一般，而我，我只不过是一个废人。”

“但是这次，他带着我的耘儿一起回来了，我们的耘儿当真是聪明，几年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我，半夜偷偷爬到我身边，叫我一声爹爹，他和离开之时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我想象过无数次他若是活着如今会是什么模样，却唯独忘了，他不可能再活了，连转生的机会都无。”

“雾泽，我这一生所求不多，第一次求人，便是求你放过耘儿一条性命，你有你的考量，如今我便献上我这条不值钱的命再求你一次，求你别再折磨自己，别再费尽心力为我找寻医治的法子，听闻你和双夜先是抢了百乐书，又去夺取扶风大祭司手中的勾陈心，你斗不过大祭司，收手吧。”

雾泽心下存疑，伍尚怎会知道自己和双夜的行动，他如今的身子，根本不可能得到外面的消息。

伍尚像是知道她的疑惑，立马便为她解答：“是耘儿告诉我的，扶风大祭司身边的黑衣人毁了他的躯壳，你和双夜对付不了。”

“哎，我知你肯定不会答应我，你是个倔性子，一旦认准了便不会改，好在你有我，这次，我替你决定。”

是什么决定已经不必说了，伍尚已经做了，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毫无生气，雾泽就算再一厢情愿也没法继续欺骗自己。

伍尚，已经死了！

“我说我是倔性子，你才是。”雾泽答道，好像伍尚就站在她的身旁，两个人赏着窗外热闹纷繁、缤纷灿烂的桃花，进行最推心置腹的交流。

伍尚的言语，永远都表面温暖，实则冷意十足，他知雾泽定然不会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便亲自告知她自己的决定，逼迫雾泽不得不面对。

正如他这个人，从初遇开始便是粉色衣衫桃花笑，春意融融似暖流，实则内里缜密无情的算计，只是他算漏了自己，算漏了自己有朝一日会在死后留下这样的话。

“你是我唯一失败的任务，若是有来世，伍尚在桃花树下与君相约。”

“届时春风拂面，孩童嬉笑，你我论剑，累了便入茅草屋对饮两坛。”

“好。”雾泽折起已经褶皱不堪的信笺，轻轻放进前襟，紧贴着心口，郑重地许下承诺。

雾泽忽而觉得身上轻了许多，她这才恍托我然，这世间只剩她一人了，是以她站在自己尊敬了二十多年的母皇面前之时，便多了几分无所畏惧。

“伍尚托我转告母皇，他办事不力以死谢罪，万望母皇看在耘儿守护耘国的份上，饶了我。”话音落毕之时，雾泽已经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女皇的对面。

女皇坐在龙椅之上，比面前的雾泽矮了一截，常年身居高位让她不习惯于仰视，哪怕只是身体位置带来的不便。

她倏然起身，目光从雾泽的面上扫到台阶之下面色淡然的大祭司，开口道：“好，很好。”

“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我这偌大的耘国还容不下你们了么？”

她显然是气急了，这么多年从未受到过忤逆，如今火急之下，竟一下子跌回龙椅中，一手扶着支撑起身子，一手握住胸前的衣襟，口中喘着粗气，目光有些涣散。

“祭司，女皇陛下这是怎么了？”雾泽问道。

“癔症，休息便好。”元潇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清雅的声音也不急不慌，“该走了。”

身后，王座之上，女皇伸出胳膊，却终究没拉住雾泽的衣摆：“站，站住。雾泽，你怎么敢！”

这个她从小就拿捏在手中的女儿，始终仰望自己，企望得到自己认可的女儿，怎么会突然就逃出了自己的手心？

“祭司大人。”

“皇女。”

走出宫闱，雾泽这才开口道：“祭司大人，多谢。”

她今日本已为伍尚掘好了坟墓，打断将他葬在院中的桃花树下，却不料大祭司突然出现在她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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