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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陶明月脚上的泥巴都快干了，司机大哥依然杳无踪影。
林漱石也不着急，依然扶着陶明月慢慢的走，两个人其实顶着大太阳已经走了快半小时了，陶明月累得不行，她昨天逛了一天，本来今天肌肉反应就重，刚刚情急之下上蹿下跳没觉得，这会儿真的是腰酸腿疼的不行。鞋子咕叽咕叽的一步一滑走了半小时已经到了极限，她喘着气决定放弃。
林漱石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没等她开口，就说了句：“到前面那户人家借点水给你洗洗吧。”
陶明月没意见，这会儿如果他肯松开她，她能直接坐地上去。
那是一幢坐落在阡陌山间的平房，三开间，房子不算大，但是门前砌着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水泥空地。空地上堆着一些木架子。陶明月原本半死不活的废狗模样在看见那些木架子上的土坯和模具时，突然来了精神，她也没留意林漱石如何去和主人家打招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最靠后的一个架子上的东西。那个架子隔了上中下三层，三层都摆放着相同颜色和形状的成品陶器。
长沙铜官窑执壶，釉彩十分鲜亮，一点都没有岁月的痕迹，仿佛是刚刚才从窑炉里出来，还带着灼热的温度，让人看着都为之激动。就是上中下三层统共十五只壶，壶身上皆写着四句诗，“男儿大丈夫，何用本乡居。明月家家有，黄金何处无。”字写的并不算特别好看，每只壶上都有，二十个字，笔迹相仿，但每个字并不是完全复制黏贴。
陶明月似乎能想象得出制陶匠人在壶身陶坯上写字时的漫不经心。
她仰着头，目光最后落定在最上一格最右处的那只执壶上。
“妹陀，你中意哪个？”
陶明月被吓了一跳，扭头发现原来这排架子最靠里，边上紧挨着一间土坯矮房，看着像是羊圈那么大，唯一的口子上用一块七拼八凑起来的木板拦着，权当是门板。说话的人正推开那木板走过来，背有点驼，所以看起来个子不太高，人也挺瘦，半白的头发和胡子都留的老长，看起来很久没打理了，但是身上穿的衣服还算干净，年纪虽大，精气神倒还行，特别是那双眼睛，非常锐利，陶明月都不太敢直视对方。
她有点不太好意思，自己莫名其妙上门，没打招呼就站人门口盯着人家的东西看，感觉很是失礼。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于湖南方言，她这些天听着真的就像是在吃夹生饭，吞不进去但又吐不出来。
她正愁着要如何开口回应，那老人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顿，脸上唯一的一点笑容敛起，沉下来的脸色非常不耐。
“不是让你走了吗？怎么又来了？哼。”这回说的居然不是方言。
陶明月听懂了，惊讶的转过身，差点撞到了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林漱石，显然，老头的话是针对林漱石说的。
林漱石一点都没有自己被嫌弃的尴尬，他讲话依然温吞吞的，十分有礼貌，指着陶明月对人解释说：“路上见到一个老乡，摔进田埂里了，找您借点水洗洗。”
老头的眼睛就快翻到天上去了，脸上毫不掩饰的是对林漱石满满的不屑和爱答不理，就差没拿扫帚轰人了。
陶明月尴尬得不行，只想赶紧走人算了。结果那老头转头看了看她，一声不吭的走进屋里，出来时没有扛着扫帚，倒是拖着一根塑料皮管，把管子往陶明月跟前一扔，啪嗒一声，皮管砸在她鞋面上，吓了她一跳。
“没得热水，井水凑活吧。”说着，就又去开了水阀。
皮管里汩汩流出水来时，陶明月涨红着脸小声说了句：“谢谢。”
林漱石噗嗤笑道：“他进屋去了，可听不见你道谢。”
陶明月脸更红了，嘴上却说：“那我谢你也是一样的。”
林漱石眼睑下垂，看着她动作利落的脱下鞋袜，他接过她手里的水管，替她冲脚。井水有点冰，好在太阳够晒，倒也不是承受不住。
陶明月把手脚洗干净后，想把鞋袜也给冲一下，林漱石却把水管歪了歪：“这鞋子洗不干净了，丢了算了。”
陶明月有点傻眼，鞋子丢了，那她穿什么？光着脚走回去吗？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林漱石笑了笑：“云杰去买了，我们可以等他回来。”
她“哦”了声，心里却觉得哪怪怪的，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林漱石冲屋里喊了声，那水管的水就停了，但是老人并没有再出来。林漱石从进门口的架子哪里拎过来一张简陋的四脚小板凳，示意陶明月坐下。
陶明月左右环顾，觉得总光着脚站在地上也不太妥，就依言坐了。因为凳子实在矮，陶明月坐下后，眼睛没处放，就又盯着架子最底下一层的陶器看，两人一时无话，气氛也透着尴尬。
林漱石似乎是想打破这样的氛围，所以顺着陶明月的视线，说：“你觉得这尊执壶怎样？”
陶明月正在神游太虚呢，林漱石问话后她不假思索就回了句：“比你店里卖的那个C00195高明很多，乍看就跟真的一样。”
陶明月说完就想打自己嘴巴子，连抬头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了，当然也就没有看到林漱石此刻的表情。
林漱石是真的惊讶，惊讶过后更多的是惊奇。
他略弯了弯腰：“你是说这个也是假的？”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因为就贴着她的耳廓说的，这声音钻进陶明月耳朵里，无异于打雷般。
她翘着大脚趾头，讷讷的道歉：“对不起。”
真是万分抱歉，一不小心多嘴把你老底都揭光了不说，这会儿又当着事主的面直接打上了脸。
想着樊海那帮富N代的纨绔们，怕是要记恨上林漱石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找漱石斋的麻烦。
她这声道歉是真心实意的，林漱石却觉得眼前这女人好像一只仓鼠，经常发呆，胆子小，性格却软萌，一副特别好欺负的样子。这时候他是完全忘记陶明月在他店里脚踹樊海的泼辣行径了。
陶明月身高不算矮，但她的脚却并不算大，洗干净的叫脚丫子踩在灰褐色的水泥地上，白嫩得像是会发光，脚趾局促的蜷缩在一起，不时期期艾艾的蠕动几下，互相蹭着，说不出的可爱。
林漱石目光一时就被她的脚趾吸引住了，最后还是冷不丁的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妹陀，你都不用上手摸一下，怎的就能说我的罐罐是假的咧？”
说话的是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头，此时他就站在陶明月边上，一双眼瞪得跟铜铃大，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底却又像是带着笑的。
长者在侧，陶明月不好意思再坐着了，赶紧站了起来，细声细气的说：“也不都是一样的情况，比如说这中间这层上摆的，我就不敢断定说不是真的。下面这几个，工艺属最左边的那只最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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